第 1 章 假夫妻真失憶
初春后的一場小雪,將長安城外的驛站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這是哪位貴人的馬車,竟如此奢華?」做飯的婆子打量著驛站外剛停下的馬車,小聲問道。
另一婆子將人拉到一旁,捂著嘴說道:「好像是晉王妃的。」
「居然是那個狐媚子?怪不得......都說她靠張臉就把晉王迷得神魂顛倒,也不知究竟長何樣?」這婆子說罷,墊腳朝馬車處張望。
「噓!你可小聲點!」
「我就看看!什麼樣的臉蛋能讓晉王這般寵溺,連皇位都不爭了!」
「嘿!許是人身段妙,手藝好,讓男人□□,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兩個婆子的打趣話一字不漏地讓元思蓁聽了進去,她便是兩人口中的狐媚子王妃。
但她卻一點也不惱,反而自嘲道,都說紅顏禍水不得好死,古人誠不欺我。
她也是在去赴死的路上。
準確的說,她是在去假死的路上。
元思蓁是個道姑,半年前她與師兄妹下山歷練,積攢降妖除魔的功德,誰先功德圓滿便能繼承祖師道統。恰逢晉王李淮整軍涼州,被妖蠱所侵,元思蓁憑藉還算過得去的道法,和極硬的命格,解了李淮的困境。
李淮便許下重酬,欲與她結一年之契,做一對假夫妻。
元思蓁想著王妃的身份能行走皇宮禁地,官宅府邸,積攢功德事半功倍,畢竟敢在這些地方作祟的妖物,可不是鄉野小怪能比的。
而李淮給她安了個商戶女的身份,要她扮演一個靠美色魅惑王爺的妖妃,同時在他入主東宮前保他性命無憂。元思蓁並不在乎他的用意,見買賣還划算,便爽快地應下。
可一年之期才過半,太子一派皆被貶為庶人,二皇子也因不得聖寵,一道聖旨發落去了雲南,李淮成了京中離太子之位最近的人。
誰知前日李淮剛下朝,一身燙金暗繡的朝服還未換下,就將元思蓁喚到書房,面沉如水地對她說:「你我之契,明日便解。」
元思蓁早有預感,卻沒想到李淮這般著急。她自是不願的,功德圓滿至少還要半年,如今便解契,她虧得很。
可李淮竟露出鄙夷的神色,諷刺她道:「可是這王妃的榮華富貴迷了你的眼,捨不得了?難道還想著做太子妃不成?我若不是見你還有幾分用處,怎會讓一個鄉野道姑佔了晉王妃的名頭。」
還不等她多說一句,李淮便將兩日後讓她遇刺假死的安排告之,竟是沒有留一點迴旋的餘地。
元思蓁雖心中氣惱,但也不願再與他爭辯,她離開書房時,突然想到了什麼,便語氣調笑地試探道:「王爺可別將計就計,真將我滅口啊......」
李淮寒冰般的眸子盯了她許久,突然咧嘴一笑,說道:「本王豈是這般小人?」
話雖如此,但以元思蓁對他的了解,李淮多智近妖,又心狠手辣,絕對能做出滅她活口永絕後患的事情......
回想起他當日的神情,元思蓁磋磨著馬車帘子,忍不住咬牙暗罵,不守信用的狗男人!
就在她思索待會該如何脫身之時,馬車外傳來了凌亂的馬蹄聲。
刺客這麼快就來了?
「王妃!晉王受傷,請您速回!」
他受傷?這是又玩什麼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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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府的卧房內,燃著銀絲炭,熏著八寶香,一片暖意融融。
元思蓁跪坐在床榻邊,憂心忡忡地看著床上的李淮。他合著眼靠在床頭,額頭上雖纏著白紗,卻絲毫不損他的英氣,貼面垂下的一縷髮絲,還添了些脆弱的美感。
「你這個王妃是怎麼做的!」李淮的外祖母,秦國公夫人拄著拐杖錘地,狠狠訓斥道:「王爺受傷你居然還去什麼洛陽,要我讓人去追才知道回來!」
元思蓁一雙美目含淚,嗚咽一聲往李淮身上撲,環著他的腰肢假哭道:「都是蓁蓁的錯,沒有照顧好王爺,王爺打我罵我都可以的。」
這樣的戲份她演了半年,已經是輕車熟路,可這回卻感覺到,李淮的身體在她抱上去的一瞬間突然僵硬,看她的眼神竟露出一絲防備。
這是要拆夥了戲都懶得演了?
未等她多想,國公夫人又斥道:「淮兒啊!這王妃你要好好管教!外頭的人說你日日耽於美色不理政事也就罷了,王府中的規矩可要立好!」
李淮頓了許久才低聲說道:「外祖母教訓得是。」
「哎!」國公夫人見李淮如此,嘆了口氣,「也不知你是著了什麼魔怔,硬要娶元氏這商戶女,當初若是......」
這些話元思蓁半年來聽了快八百遍了,耳朵都要起繭,她雖也不願繼續演戲,但為了趕緊打發國公夫人,只好握住李淮的手十指交叉,靠在他肩頭委屈道:「是蓁蓁無用,出生低賤,幫不上王爺,這一世只要王爺憐惜,蓁蓁定死心塌地跟著王爺!」
見她一副委屈模樣,好半晌,李淮才抬手輕輕拍了拍她。
國公夫人果然被這肉麻一幕噎住,連忙背過身去不願多看,「我這外祖母的話你是聽不進去了,我還留在這兒幹什麼!」
說罷,國公夫人就要出門,李淮連忙起身想送,卻又覺一陣眩暈,躺回了床上。
元思蓁只好低眉順眼地將國公夫人送出府去,才又回到李淮床邊。
卧房中的下人都已退下,元思蓁打量了一圈李淮有些蒼白的臉,沒好氣地問道:「怎麼回事?」
她想問的是,不是說好今日死遁,半路將她喊回來是什麼意思?
誰知李淮垂眸思索了片刻,才說道:「不小心磕了頭。」
元思蓁以為他故意避重就輕,好笑道:「那我還要等你好了再去?」
姑奶奶可沒這好心情給你死兩回!
「王妃......想去便去。」
李淮這話一出,元思蓁頓覺警惕,別說他這話回的奇怪,私下他也從不喊她王妃......
她見李淮此時看她的眼神有些說不出的奇怪之處,回想起他方才的僵硬,心中有了懷疑。她隨手端起放在桌邊的葯碗,假意要喂他喝葯,誰知李淮銳利的眸子打量了她片刻,居然說道:「有勞王妃了。」
不對!這不是李淮!
李淮絕不會在私下與她如此說話,像是真的夫妻一般。
難道他被什麼妖物侵了身體?
元思蓁心中千迴百轉,面上卻維持著賢良淑德的模樣,嘴角捏著笑,邊喂葯邊試探道:「王爺,可知蓁蓁這次去洛陽白馬寺是為了什麼?」
李淮皺眉喝了口葯,垂眸片刻才答道:「必是祈福。」
祈福?明明是送死,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啊?
元思蓁嘴邊笑意更深,她放下還未喂完的葯,坐到李淮身邊,用手遮住他的眼睛,湊到他耳邊低聲說:「王爺答對了!蓁蓁是特意去為王爺祈福,可惜沒去成,不過蓁蓁要給你個驚喜做補償。」
說罷,未等李淮有所反應,便無聲念了句法訣,聚精匯氣探入他靈台。
不過一瞬,元思蓁便明白過來,這人確是李淮,只不過,他靈台有漏,神思不穩。
也就是說,他失憶了......
元思蓁心中詫異,也不知李淮失憶到何種程度,但見他方才的反應,必是不記得她這個假王妃的存在。
思及此,元思蓁又不得不佩服李淮的防人之心,在自己的外祖母與妻子面前,居然也不泄露半分......
不過,還是讓她發現了。
對李淮失憶的震驚不過一瞬,一個大膽的想法出現在元思蓁心中。她眼中不由閃爍起興奮的異光,看著眼前不守信諾還想置她於死地的狗男人,勾起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李淮啊李淮,你先不仁,就別怪我不義,我的功德再半年便可圓滿,這半年你不如就繼續做個沉溺美色的荒唐王爺吧!
「嗚么!」元思蓁拿開捂著李淮雙眼的手,朝他臉上親了一口,嬌滴滴地說:「王爺乖乖喝葯,這便是驚喜,喜歡嗎?」
李淮一愣,眼神閃爍片刻,卻不答話。
元思蓁何曾見過李淮這副稚嫩模樣,心中好笑,卻也忍不住想起李淮往常的狠辣作風,她這麼做無疑是虎口拔牙,若李淮日後想起必饒不了她......
那便只好想法子在她脫身之前,使些手段讓李淮的靈台繼續這般了!
元思蓁心中已有決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為了祖師道統,她拼這一回了!
「哼~」元思蓁嬌哼一聲,又靠在李淮身上,輕輕捶他胸口,「王爺怎麼這幅表情,蓁蓁不過離開半日,你就這般冷淡,真壞壞!」
李淮只穿著中衣,懷中女人嬌軟的身子不停蹭著他,讓他有些不適,便想推開,誰知剛抬手,又被這女人推倒在床上。
「王爺!」元思蓁媚眼如絲地看著他,「你是不是不要蓁蓁了?嗯?」
李淮看著近在咫尺的美艷女人,有些不自在地說道:「......你多慮了。」
元思蓁這才起身,又端起葯碗,笑盈盈地說道:「那便好,我繼續喂王爺吃藥。」
李淮難以察覺地鬆了口氣,坐起任由她喂葯。在這喂葯的間隙,他才得了喘息,好好理了理思路。
他醒來不久,便察覺自己失憶一事。在他的記憶中,自己剛滿十八,賜封晉王,可外祖母卻說,過幾日就是他二十一歲的生辰。
在腥風血雨中養成的多疑性子,讓他不敢輕易將失憶之事道出,何況他還娶了一位毫無印象的王妃,更是不能掉以輕心。
只是他初見這女子,便覺眼前一亮,他從小到大見過不少沉魚落雁之姿,也不得不承認元思蓁生得美艷。
尤其那一雙桃花鳳眼,清澈中帶著一絲狡黠,還有那硃唇皓齒,笑起來更是春意盈盈。
李淮心中警惕,難不成,這王妃是哪個兄弟特意投其所好安排的美人?
元思蓁見李淮喝著葯,眼中還流露出提防的神色,心中暗罵,狗男人,防備心還真重,看來要下幾劑猛葯,讓他寬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