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出府了
這日一早,天剛蒙蒙亮,榮國府角門一開,兩輛清油馬車便駛了出來。
頭一輛拉著行李的車轅上坐著茗煙,后一輛同樣位置坐著身穿布衣布褲一身簡樸的寶玉。
這兩輛馬車出了門,便順著榮寧街往杏花巷駛去,一路馬蹄噠噠,在清晨的寂靜中輕歌,莫名透著一股子歡快。
別人不知道如何,寶玉自己心情是極好的。
早在兩天前收拾好,他便想儘快搬出府,但賈母不許。
一來剛中了舉,轉臉就出府,容易招人口舌。二來又沒分家,他一個二房嫡子還是唯一的嫡子出府別居,與孝道上有虧。
說來說去就是不合規矩,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攻擊。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老太太便請了族老分家。
除了王氏仍有不甘,其餘人等接受良好,尤其大房,邢夫人和王熙鳳笑顏逐開,難得齊心協力一回。
因分家只是分產並不分居,日子幾乎照舊,一時之間,主子們並未感覺到太大不同,反倒為自家多了少了家產或欣喜或失落。
寶玉便是借口已經成功舉業給分了出來。
公中本就沒多少現銀,只分給他兩個數頃的莊子一套五進宅院並一些書籍器物古董。
這些東西寶玉自是看不進眼裡,只當為賈環賈蘭收著,等合適的時候再送出去。
原主的一應家當都沒打算要,更何況這些。
因與王氏決裂,她虧空的窟窿並未來得及全填上,分家時不得不從二房的份子里扣,這讓王氏羞惱不已。
羞惱歸羞惱,寶玉卻不會再心疼,更不會幫著收拾首尾,給她保住臉面。
如此,在王氏眼裡,又是一樁不孝之舉,心裡老大不痛快。
這人跟腦殘似的,你既然不認人家是你兒子,又何必要求人家孝順呢。
反正,分完家,寶玉就這麼一身輕鬆的出了府。
新家離榮國府用不了半個時辰,才有人家升起裊裊炊煙,杏花巷二十四號的黑漆油亮大門便已經洞開,迎接新主人的入住。
馬車駛入大門,前院鋪著青石甬道,雖比不上榮府疏闊,卻也比大多數京中人家富裕。
這宅院整體呈工字型,前院五間大屋,後院五間大屋,中間以穿堂相連。
兩邊是抄手游廊,綠窗油壁,芭蕉翠竹點綴,清幽之意儼然。
茗煙搬行李,麝月帶著人將慣用的擺設重新放好,倒顯得寶玉這裡站站那裡看看有些礙眼。
晴雯攆人:「二爺,您要是沒事,不如去知味齋定一桌席面獎勵大伙兒。」
寶玉一想也對,便換了衣裳出門。
知味齋的早膳也不錯,京中不少老饕一早趕去,就為了能吃上一碗溜肝尖,他想著不如順便也嘗上一嘗吧。
邊走腦子裡邊想著最近還有什麼大事沒處理。
哎呦,我去,忠順王爺居然沒來找茬!
沒錯,金陵拐賣人口大案他和甄家損失慘重,一定知道中間有寶玉的手筆,但這都過去半個月了,這廝還沒來興師問罪,有些不可思議。
難道忠順認慫了,知道皇帝發了狠,擎等著抓他小辮子,扯掉一個是一個?又或者說這案子牽扯太大,將其手下多數勢力給滅了?
嘶,被記恨了!還得是程度極深的記恨。
「這位爺,您的溜肝尖!」
小二一聲招呼將寶玉的心思拉了回來。
環視一圈,剛剛還有大半空位的大堂此時已經全部坐滿。
別說,像他這個年紀慕名而來的還不少,一個個滿身綾羅綢緞,一看便知是京中紈絝。
不過是快速掃了一眼,寶玉便抄起調羹,舀了一勺放入嘴裡。
還沒來得及嘗出什麼味,一道比嘴裡的溜肝尖還燙的灼熱視線望了過來,讓他想忽視都不行。
尼瑪,誰啊,吃個飯都不消停!
寶玉回望過去,一愣,說曹操曹操就到,忠順王爺!
嘿,仇人上門了!
這當然是單方面的仇人,寶玉是不認的。
「呦呵,是王爺啊,這麼巧?!」
寶玉嘿嘿一樂,彷彿沒看出對方眼裡的怨毒,揚聲道。
最近日子不好過,上皇得知他涉及差點搞出江南民亂的拐賣大案,大為失望,連著數次拒絕他入宮請安。
皇帝抓住這個機會,將他手下的大半勢力一網打盡,損失慘重。
好不容易鬆口氣,來用碗剛出鍋的溜肝尖,尼瑪就碰到了始作俑者,這得是什麼運氣。
不想報復嗎?怎麼可能!但眼下時機不對皇帝盯得緊,哪敢妄動。
寶玉端起碗來到忠順桌邊坐下,完全無視對方的不善目光,笑著道:「在下正有事找王爺,可巧碰上了,真是有緣。」
孽緣吧!忠順心裡憤憤,但又不能當著如此多的食客失了風度,愛搭不理的:「哼!」
寶玉同樣顧忌場合,傳音道:「我府上剛分了家,鐘錶鋪子要換鋪面,不知何時開張,提前和王爺說一聲。」鋪子是王氏的,肯定不會留。
忠順心裡大怒,這是想把他踢出去呢。同時又有些凄涼,權勢已經沒法像當年能逼迫眼前的這小子了。
「哼!」一副懶得拿眼瞧寶玉的樣子。
寶玉微微一笑:「最後一期分紅不日送到。」
「哼!」
也就只能如此表達不滿了,忠順對寶玉的武力值早有耳聞,知道手下無人了敵。
「在下多謝王爺往日的關照!以茶代酒,敬王爺一杯。」隨手端起茶杯,寶玉笑吟吟的看著忠順。
忠順冷冷瞥他一眼,彷彿裡面含著萬年寒冰。
「爺是上皇的親兒子!」瞧不起誰呢,多少銀子這麼寒磣爺。
「請!」您是不是上皇的親兒子,甄太妃知道的最清楚,小爺哪裡清楚,更不關心。
拿起調羹敲了敲碗壁,算是回應了寶玉。
寶玉也不勉強,一抹嘴:「王爺回見。」
「哼。小人得志!」望著寶玉遠去的背影,忠順咬牙切齒道。一推碗,丟下一角碎銀子,他也離開了知味齋。
寶玉哼著小曲出了飯館:「兩個冤家,都難丟下,想著你來又記掛著他。兩個人形容俊俏,都難描畫。想昨宵幽期私訂在荼蘼架,一個偷情,一個尋拿,拿住了三曹對案我也無回話……」
唱完驀然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搞得路邊行人看傻子一樣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