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親事
賈璉撇嘴:「這很簡單。兼祧兩房不就可以了?」
「兼祧?」寶玉愕然。
所謂兼祧,就是以一子兼承同父兄弟兩房宗祀的特殊繼承方式,又稱「一子兩后」或「一子兩祧」。
宗祧繼承包括身份繼承和財產繼承兩個方面,其中尤以身份繼承為重,以維護家族的整體利益並保證血統純正。
被繼承人膝下無子,可以通過立嗣的方式讓繼子來承祧。
但是,假設同父所出的數個兄弟,因各種原因只有一個兄弟且僅有一個獨子,其他各兄弟均無子息,那麼為了保證嫡長子即大宗一脈香火不斷,小宗的獨子就要出繼大宗為嗣。該小宗要麼另尋他人立嗣,要麼就面臨絕後危險,就像《白虎通義》中所說:「小宗可以絕,大宗不可絕。故舍己之父,往為後於大宗,所以尊祖,重不絕大宗也。」
這種做法雖然合乎禮教,但對小宗而言,讓自己的獨生兒子過繼到大宗為嗣,自己卻要立遠房親屬的子侄為嗣;如果生逢戰亂,宗族零落,甚至要冒著違法風險去立非同姓的養子、外甥或贅婿來承繼本房香火,實在有違人情。
兼祧最有名的,是前朝明嘉靖帝時期的「大禮議」事件,這也是最早最有影響力的兼祧繼承。
正德皇帝朱厚照從小身體健康狀況不佳。
據《孝宗實錄》載,「弘治十五年十一月,內閣大學士劉健等言:『今冬以來因東宮進葯,上廑聖慮,數日之間奏事益晚,今經兩月未復前規。』」
意思是說,弘治十五年,當時年僅十二歲的太子朱厚照生了大病,兩個月的時間才勉強治好,其父孝宗皇帝很擔心,甚至因此耽誤了政事。
又有《武進縣誌》載,「一日,上涉獵還,口出血,傑進犀角湯,愈。」
朱厚照出去狩獵遊玩,回來后竟然口吐鮮血,太醫吳傑為他開了犀角湯,他的病才痊癒。
由此可見,朱厚照從小身體狀況便不是很好,偏又貪玩,以至後來南巡歸來之時,「上至清江浦,復幸太監張陽第。踰三日,上自泛小舟於積水池,舟覆溺焉。左右大恐,爭入水掖之而出,自是遂不豫。」
這廝意外落水,而溺水之後,身體每況愈下,病入膏肓,難以醫治,最後駕崩於豹房。
但是問題來了,作為皇帝,朱厚照生前並未留下任何子嗣,只好兄終弟及,立興獻王之子朱厚熜為嗣,是為明世宗,年號為嘉靖。
時年十五歲的明世宗下令群臣議定明武宗的謚號及生父的主祀及封號,以內閣首輔楊廷和為首的朝中大臣認為明世宗既然是由小宗入繼大宗,就應該尊奉正統,要以明孝宗為皇考,興獻王改稱「皇叔考興獻大王」,母妃蔣氏為「皇叔母興國大妃」,祭祀時對其親生父母自稱「侄皇帝」。
嘉靖帝自然不能同意了,做個皇帝尼瑪怎麼能連生父生母都不可承認?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不稽。
好在新科進士張璁深明帝意,上疏支持嘉靖帝,認為明世宗即位是繼承皇統,而非繼承皇嗣,即所謂「繼統不繼嗣」,皇統不一定非得父子相繼,而且漢定陶王、宋濮王都是預先立為太子,養在宮中,實際上已經是過繼給漢成帝和宋仁宗,「其為人後之義甚明」。
故而,他建議明世宗仍以生父為考,在北京別立興獻王廟。
明世宗見此奏章后大喜:「此論出,吾父子獲全矣!」
於是明世宗便以一家獨子之身份,承兩家之宗祧,成兼祧之先例。
皇室既開此先河,民間便紛紛效仿,此後兼祧雖沒有法律明文規定,卻一直隱隱存在於社會之中。
後來由兼祧制度又衍生出一種婚姻,叫兼祧婚姻。
由於關係宗法繼承,中國古代嚴格執行一夫一妻多妾制,即男人可以擁有很多女人,但明媒正娶的只能有一個,是為正妻,生下的孩子為嫡子,其他女子則是妾,生下的孩子為庶子。
兼祧制度的實行就會帶來操作上的一個問題,如果上代兄弟幾個只有一個男性後代,很容易出現這個後代的正妻只生一子,無法同時繼承多家香火的情況。
出於這個考慮,便又做出了補充,「如可繼之人,亦系獨子,而情屬同父母親,兩相情願者,取具闔族甘結,亦准其承繼兩房宗祧」,也就是說獨子可以娶兩房或三房妻子來保證家族香火的延續,實際上變相承認了一夫多妻制的合法性。
這樣一來,一個妻子代表一房,生下的兒子繼承該房香火,問題得以完美解決。
當然,明明是自己生的兒子,偏偏要叫自己叔伯,這滋味也未必好受就是了。
但顯然,賈璉話里的兼祧與以上不同。
「二哥不如詳細說說?」寶玉見賈璉話裡有話,便追問。
賈璉笑道:「林姑父不是沒有兒子么,你可以以入贅身份為林姑父傳遞香火,同時娶寶釵繼承賈家香火,這樣二人都是妻,問題不就完美解決了么。」
寶玉頓時目瞪口呆:「璉二哥腦袋還真靈,這樣的主意都想得出來。」
但這明顯不符合禮法,首先要取得林氏、賈氏兩個家族的認可。
「什麼認可?姑蘇林家和姑父一家早就斷絕往來,你多生幾個自立一族不就好了,哪裡需要許可。」賈璉聽到寶玉的擔憂,不由翻了翻白眼,「小小年紀,倒是比老古板還迂腐。」
「姑父過世時,我去揚州幫著打理白事,壓根就沒見到姑蘇林家來人。再說,姑蘇林家同姑父早出了五服。」
「至於薛家,只要不讓寶釵做妾,他們巴不得呢。」
被賈璉一席話說的豁然開朗,寶玉吁出一口氣,佩服道:「璉二哥,小弟實在佩服。」
「咳,不過是靈機一動罷了。」賈璉揮揮手,一臉謙虛,「大事興許搞不定,小事上的聰明你二哥還是有的。」
「不管怎麼說,小弟還是要謝謝二哥。」
「你如果實在不放心,也可能請世子從皇上那兒求個旨。」賈璉又道。
「這,不必了吧?」寶玉道。
「你是貴妃娘娘的胞弟。」賈璉翻了翻白眼。
沒了賈家拖後腿,元春在宮裡還活得好好的,只是仍沒有子嗣。作為近三十歲的中年女人,身懷有孕的幾率已經極低。
「讓我想想。」寶玉沉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