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5長孫泱房遺愛入學
李義府道:"按照我格物學堂學規,如此喧嘩,當禁閉一日。"
"那麼,"
老余唇邊勾起笑容,站起來。
"就如此吧,此二人頑劣,好好招呼吧,不用給我面子,我不認得他們。"
"喏!"
一群助教已如狼似虎一般,將二人按倒在地,直接拖走。
學堂里有專門的一個磚房,裡頭有一個個的暗室,是專門教人學規矩的。
大唐,可沒有這麼溫柔可言。
終究絕大多數人都吃苦耐勞,學堂里的學規森嚴,沒有情面可講,對於寒門子弟而言,這些都不算甚麼。
可學堂里甚麼人都有,想要收拾刺頭,卻總要有手段。
尤其是長孫渙這樣的,直接給拉扯進暗室,裡頭黑乎乎的,四面都是高牆,只有一米見方;
也就是說,人根本沒法隨意躺下,最多只能蜷著身子半坐著,人一進去,厚重的鐵門一關,就與世隔絕了。
長孫渙被關進去,嘴裡還罵聲不絕。
"老余,余老頭,你等著瞧,你竟敢害我,我非教我爹收拾你不可。
我姑母乃是皇後娘娘,她一道旨,便可教你老余死無葬身之地。"
"開門,給我開門。"
長孫渙不斷地敲打著鐵門,可沒人理會他,裡頭黑乎乎的,啥都看不清;
想要躺下,卻發現身子沒辦法倒下,發泄了一陣,心裡漸漸變得恐懼了。
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讓他毛骨悚然,於是便叫罵的更利害了。
隔壁房遺愛也在嚎叫,以至於,這裡更顯得森然。
等他們二人終於嚎叫得沒有了氣力,這裡總算靜寂無聲了。
房遺愛已不知過了多久,人軟綿綿蹲坐在地,背後倚著的高牆平直,令他背脊生痛,可若站著,卻又覺得兩腿酸麻。
幽閉在此,身體的折磨是其次的;
可怕的是那種難以言喻的孤寂。
時間在這裡,彷彿變得沒有意義,於是那種內心的折磨,讓人心裡生出了說不清的恐懼。
他們的腦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憶著從前,再到後來,回憶也變得沒有意義。
倒是在此時,驀然一個聲音傳了來。
每一個暗室,都有銅管連接,以至於銅管盡頭的人,所發出的聲音可以清晰傳入這裡。
這人開始念著學規,一條又一條。
一聽到聲音,長孫渙又大叫起來,卻發現那個聲音根本不理會他。
只是他這一通大叫,聲音又停止了。
死一般的寂靜又襲了來。
長孫渙這一次學聰明了,他不停地發泄,因為他發現只要自己吼叫,那聲音就會停止。
而恰恰在這種時候,他竟開始期盼著那個聲音重新出現,因為這死一般的寂靜,令他度日如年,心裡不停地產生著莫名的恐懼。
等到下一次,聲音再響起。
他竟乖乖地閉嘴了,心情忐忑著、煎熬著,聽著這一條條的學規。
學規很長。
可是,此時他竟進去,彷彿這個時候,只有這冗長的學規,方才能讓他的恐懼少一些。
於是,這個聲音反反覆復地念誦著學規。
一個個字,對長孫渙而言,越來越清晰。
念了幾遍,他竟發現,自己竟能記起七七八八了。
當然,在恐懼和身體煎熬的過程中。
他發現了一個更可怕的問題,他餓了。
一開始只是胃裡悶悶的難受,到後來,肚子里好像是火燒一般,腦海里各種美味佳肴揮之不去。
這種飢腸轆轆的感覺,令他有一種蝕骨一般的難耐。
就這樣一直捱著,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他昏昏沉沉的,好幾次想要昏睡過去,可是身體的不適,還有那學規的念誦聲,又很快令他驚醒。
一醒來,又是難熬的時候。
直到他覺得自己竟好像已經死了一般,驀然,咯吱一聲,門突的開了。
一個面無表情的助教站在了門前。
光亮終於進入了這裡。
長孫渙整個人已疲憊至了極點,突如其來的亮光,令他眼睛刺痛,他下意識地眯著眼睛,很是不適。
隨後,長孫渙打了個激零,想下意識地連忙嘴裡大罵道:"叫那老余……"
說到這裡,驀然一頓,他腦海里浮想出了學規,還有不尊師長的處罰,他立刻知機地閉了嘴。
長孫渙和房遺愛被拎了出來。
長時間處在黑乎乎的小黑屋,驀然見著了陽光,整個人驀然感覺世界格外的美好起來,哪怕是多接觸一些太陽也是好的。
登時,便有人給他丟了餐食來。
其實餐食還算是豐盛,有魚有肉。
可和長孫家的伙食相比,卻是天差地別了。
二人像小狗一般蹲在學堂里的操場上,端著木碗和木勺。
房遺愛吸了吸鼻子,他的臉早花了,看來沒少哭鼻子。
"渙哥兒,接下來該怎麼辦,要不我們逃吧。"
這是房遺愛的第一個念頭,他想逃出去,而後趕緊回家,跟自己的母親告狀。
此時,其實長孫渙腦袋是空白的,也就是當機了。
他覺得一天過去,自己腦子木訥了,這是一種說不清的滋味,彷彿昨日和今日,像是兩輩子一般。
他下意識皺眉:"擅離學堂者,怎麼處置?"
這句話可謂是是脫口而出了。
而房遺愛居然反應很快,條件反射似:"禁閉三日。"
禁閉三日!
關小黑屋裡三天?
長孫渙臉色猛地慘白,這個學規,他也記得。
在那黑暗環境下,那反覆念誦的學規,就如同印記一般,直接烙印在了他腦海里。
於是,長孫渙默默低頭扒飯,一言不發。
他是真的餓了,只覺得這食物很香,三下五除二,將所有飯菜都塞進了肚裡,最後打了個嗝。
房遺愛也狼吞虎咽地吃完,而後將木碗放下,驀然流出淚:"我想回家,我想見我娘。"
長孫渙抬起了眼睛,目光看向書院的大門,那大門森森,是洞開的。
長孫渙:"那你趕緊回家。"
"甚麼?"
房遺愛看著長孫渙,遲疑:"那渙哥兒呢,你不走嗎?"
長孫渙老神在在:"你先衝出去,我幫你望風,你看,這裡左右都無人,門又是開著的。
只要衝了出去,就誰也管不著你了。"
房遺愛本就有逃跑的念頭,長孫渙的話,可謂是百爪撓心了。
他是一刻都不想在這鬼地方呆了。
於是他他細觀望大門一會,確實沒見人,只偶有幾人出入,那也不過都是學堂里的人。
於是,他的心被勾起,但還是道:"可我跑了,你怎麼辦?"
長孫渙:"你跑出去,在外頭稍等我片刻,我當然也就出來了。"
房遺愛再無疑慮,很是認真道:"好,我們兄弟,只要出了這裡,到時候,絕不饒了這書院的人……"
房遺愛說著,和長孫渙又商議一番,登時,他躡手躡腳靠近書院大門。
眼看著距離大門還有十數丈遠的時候,整個人便如開弓的箭矢,嗖的一下疾步朝著大門衝去。
長孫渙在後頭看著,根據他還算不錯的智商;
按理來說,書院既規矩森嚴,就肯定不會輕易的讓人跑出去的。
可偏偏這大門一直開著,就如同根本沒有避諱一般,卻不知有沒有陷阱。
眼看著房遺愛已快到大門門口,很快便要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長孫渙遲疑一下,便也舉步,在後頭追上去,只要房遺愛能跑,自己也可以。
誰曉得就在此時……
剛剛出了門口的房遺愛,驀然覺得自己身子一輕,直接被人拎了起來,猶如提著小雞一般。
原來是這大門外頭是有幾個人看管的。
此時一把拖拽著房遺愛:"果然李主任(義府)說的沒有錯,今日有人要逃,逮著了,小子,害我們在此蹲守了這麼久。"
房遺愛已是雙腳離地,原以為只再前跑幾步,便可放飛自我,此時立即發出殺豬一般的嚎叫。
長孫渙在後頭看了,臉已經慘白一片,還好他的反應很快,連忙轉過了身。
假裝和房遺愛沒有關係,匆匆端著他的木碗,朝著學捨去了。
身後,還聽到有人呼喝:"就是這小子要逃,違反了校規,送去禁閉三日;
此子真是膽大包天,以為學堂是甚麼地方,想來就可以來,想走就可以走的嗎?"
房遺愛只有繼續哀怨嚎叫的份兒。
長孫渙聽得心如小鹿亂撞,又怕又驚,卻是絕不敢回頭一下,乖乖回到了學舍。
只見在這外頭,果然有一助教在等著他。
這助教朝他頷首道:"還以為你也要逃呢,想不到你竟還算守規矩。"
說著皺眉道:"怎麼,吃了飯,就這樣的嗎?"
長孫渙:"……"
這學前班,雖然進來的學童年齡有大有小,大的有十幾歲,小的也有七八歲。
可是,說是學前班,其實規矩卻和後世幼兒園差不多。
其實這也沒辦法。
在這個幾乎只有富戶和赤貧兩個極端群體的時代,學堂開班的時候就發現,很多來讀書的人,窮的窮死,富的富死。
尤其是那些富家子弟,不但不會自己穿衣洗漱,便是連洗碗凈手都不會,更有甚者,還有如廁的,竟也要別人伺候著才成。
就差有人給他們喂飯了。
長孫渙就是如此。
他自幼生在長孫家,還是家裡最得寵的那個,自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便是尿尿,都有人恨不得給他扶著。
至於這洗碗和凈手……這和他長孫渙有關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