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吃苦中苦作人上人
李格又來找李治。
"九弟,你三哥我終於解脫了,謝謝你九弟。"
李治茫然,"謝我?謝我甚麼?"
"父皇讓我與楊氏和離了,母妃說再娶蘭陵蕭氏家的女子為妃,這事情辦得很隱秘,父皇和母妃說了你給父皇說的原因。
這楊氏確實可惡,她知道了新羅公主有了孤王孩子后,還敢去母妃那鬧騰,母妃找父皇,父皇就與母妃說了你的推斷,母妃就不說話了,這楊氏沒理啊。
這事情做得很隱秘,現在還沒有人知道是甚麼原因,就是為了給母妃和她娘家家族留些面子。
九弟,你真聰明,太聰明了,三哥可沒想到這裡面還有這些彎彎道道,你居然能看得出來,所以,三哥請你去怡香院喝酒,還有咱們葯盟兄弟都去。"
"拉倒吧,我上次去喝多了,結果懷裡不知道甚麼時候的肚兜被如玉姑娘掏出來,丟死人了。"
"哈,我想要這樣的艷福,都沒有呢,那如玉姑娘清貴著呢,你是大唐最富,你有錢啊,不如你就給她梳攏了吧,她也就比你大幾歲吧,屁~股也大,肯定能生孩子,養在家裡聽她唱曲也好,你又會唱歌,你可以教她唱哇!"
"不去,我很忙的,真的忙。"
……
科舉的大規模施行,相較於此前的舉薦制,顯然是有進步意義的。
這誠如當初,由春秋時期貴族世襲制,過度到推舉制一樣,推舉制比之貴族世襲,顯然也要先進一些。
只是推舉制的演化,自然而然會形成一個牢不可破的世家大族集團,最後漸漸把持天下所有的權力,最終和當初的貴族們一般,徹底淪為了一個扭曲的怪物。
誠如當下一樣,一個更先進的科舉制登上舞台,但誰又能保證未來會變成甚麼樣子?
但人卻必須得現實,要著眼於當下。
這個世上從未有過一個無懈可擊、千年不朽的體制,因為任何條文都是死的,而人總是靈活且總善於變通和鑽空子的。
表面上再完美的東西,也總需實事求是的不斷變革和演化,方才能適應不同時期的發展。
可哪怕只是世家大族貴族統治,慢慢過渡至科舉制,這其中的阻力也是不小。
也只有李世民這樣的皇帝,方可以憑藉著強力,慢慢的推動。
就在此時,各家書院的氣氛都變得緊張了,因為歲末,將進行縣試,也即童子試。
長孫渙此刻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無休止的讀書、操練,睡覺,從早到晚,一日復一日,從初來的完全不適應,到慢慢的開始適應,彷彿過了許多年一般。
偶爾,他會憶起在以前在外頭浪蕩的日子,可很快,他又被拉回了現實,那些曾經的日子,反而就像一場夢似的。
如今,穿衣洗衣疊被洗漱,一切全靠自己,甚至他終於學會了只靠自己,可以在小解時,精準的尿進尿桶。
再不像從前那樣,總是灑在地上,惹來同宿舍的學兄們怪異的目光。
每天都要讀書,稍有開小差,都可能觸犯學規,而且課後的作業很多,若是不交,少不得又要被人用恥笑的目光看著。
久而久之,他開始習慣。
這種習慣,漸漸變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
早睡早起,整個人卻是精神了不少,上課時也不敢不用心,下課時,有一些試題不會做,好在同座的艾富泰,倒是幫了他不少。
艾富泰是個很用功的人,用功到長孫渙覺得這個人是不是屬牛的。
當然,艾富泰真的屬牛。
有時吃餐食的時候,若是遇到長孫渙不喜歡吃的飯菜,長孫渙要將這菜丟棄,艾富泰在一旁,總會露出可惜的表情。
當然,長孫渙開始慢慢摸到了規律,但凡只要自己說到學習有關的東西,艾富泰總能滔滔不絕,可一旦他說起他的蟈蟈,他的鬥雞,他如何在街面上與毆鬥,艾富泰的臉色,便自然而然的變了。
顯然艾富泰既無法理解這種樂趣,也不屑於去理解。
於是,從前的美好時光,在長孫渙的嘴裡,彷彿變得極遙遠了。
只是偶爾想起時,他彷彿應該用很久很久以前這樣的字眼來作為開場白。
至於房遺愛。
那個小子彷彿不太願意搭理長孫渙了。
三天的禁閉,讓這小傢伙大腦有些遲鈍,雖然偶爾時,長孫渙會湊上去,想打一聲招呼,卻受到冷淡的對待,只聽他嘴裡反覆的念叨著:"加油、努力、奮鬥,好好讀書,不要胡鬧,遵守校規。"
長孫渙討了個沒趣。
他覺得自己似乎格格不入,有許多心事想和人講,偏偏每一個人都是古板的怪物。
於是只有在心裡憋著,可是憋得久了,便覺得千斤巨石壓著心頭一般難受。
尤其是課程改變之後,幾乎所有人都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每日就是反覆的背誦四書,從不停歇,哪怕是背錯了一個字,也不容許。
到了十一月初三這天,天氣越加的寒冷了,卻在這一天,長孫渙樂呵呵地尋到了艾富泰道:"待會兒,有好事告訴你。"
"呃。"艾富泰在課餘時間,依舊捧著書。
長孫渙見他反應平平,便又擠眉弄眼地看著他道:"你可知道今日是日子嗎?今日乃是我的誕日,哈哈,我託人買了一些吃食,還偷偷讓食堂的廚子給我捎帶了一些酒。"
艾富泰就用奇怪的眼神看他:"這麼巧,今日也是我的誕日。"
"呀!"長孫渙陡然興奮了,便樂呵呵地道:"這就真真想不到了,沒想到我們竟是同一月同一日生的,這敢情好,今日下了晚課,我們就一起過!"
"不去。"艾富泰直接拒絕了,跟著正色道:"下了晚課,我還要溫習一遍今日要背誦的《中庸》。"
長孫渙猶如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急著喊:"可是今日乃是誕日啊,這是好日子,一年才一次的,就算一日少背一些,又有妨礙?你呀你,怎麼就是榆木腦袋。"
艾富泰依舊反應平平,地道:"不去。"
長孫渙一時無言,他很不理解,為何這個人,竟有如一點其他樂趣都沒有。
於是這位公子哥怒了,冷笑連連:"不去便不去,你以為我稀罕嗎?若不是在這學里,我才懶得理你這樣的蠢物。"
說著,撇撇嘴,氣呼呼的走了。
長孫渙的心裡其實挺難受的,原本他不想罵人,來了學里,他罵人的次數就越來越少了,終究身邊的人,沒一個人動輒罵人,自己反而成了怪胎。
可今日,對他來說這麼特別的日子,艾富泰的態度真的傷到他的自尊了。
他心裡惱怒,正如他說的那樣,若不是在這格物學堂,他可能真的一輩子都不會和艾富泰這樣的人有瓜葛。
可艾富泰也有艾富泰的好處,至少同座期間,倒是幫了他不少,他雖然教授了艾富泰一些文法,可艾富泰也沒少教導他作業。
罵完了人,心情鬱郁地走了幾步,卻是從身後傳來了艾富泰的聲音道:"站住。"
長孫渙倒是難得的沒有意氣用事的立馬走掉,反而回頭,卻見艾富泰臉色慘白,深邃的目光中透著幾分哀色。
長孫渙便故意抱著手,一副傲然:"怎麼,你有話說的?"
艾富泰沉吟片刻,驀然道:"我爹四十一了。"
長孫渙眉一挑,你爹四十一,這與我有關係嗎?
不過四十一這個年紀,在大唐而言,已不算小了,大唐的人都比較早衰,尤其是普通人,邁入四十,許多人已生出許多的白髮。
艾富泰看著長孫渙一副不屑於顧,卻很冷靜,而後道:"我家裡只有兩個勞力,一個是我,一個就是我爹,而今我總算運氣不錯,可謂揚眉吐氣,竟是有幸能考進來這裡,可來了這裡,雖有一些補助,家裡卻少了一個勞力。"
這番話,長孫渙便不太理解了,他不自覺地收起了眼中的倨傲,迷茫地看著艾富泰。
"為了讓我繼續讀書,我的父親,現在每日在鹽田湖,要打兩份工,白天要在窯里燒磚,夜裡要去酒樓里給人清掃和值更,從早要忙碌到三更。"艾富泰仰臉看著長孫渙。
而長孫渙則看到艾富泰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已經濕潤了。
艾富泰的聲音變得嘶啞起來,繼續道:"他年紀已經很大了,身子也不好,我每次打聽他的消息,在學里清掃的同鄉都說,他身子愈發的不如從前,總是咳嗽。
可即使病了,也不敢去醫館里看,只能強撐著,更怕讓人知道身子孱弱,被東家辭了工。
他不敢吃藥,有了錢,也要攢起來,而我的學業,至少還有四年。他身子愈弱,卻捨不得換一件新衣,不願多吃一個餅,攢下的錢,就是讓我在此安心讀書的。
他無法好好的活,可是哪怕是死,也帶著恐懼,因為他害怕自己一旦故去,我會耽誤了學業,去料理他的喪事,害怕家母無依無靠,我得辭了學,回去照顧家母。
所以他一直在強撐著,像螻蟻一般卑微的活著,卻總要強顏歡笑,好使我不必擔心家裡的事。"
長孫渙聽到這裡,驀然能夠理解一些了,若是在入學之前,長孫渙大致會覺得這些和自己關係都沒有。
世人的悲歡各有不同,不會有人真正能理解別人的哀樂。
只是入了學,吃了不少苦頭,他大致能明白,和艾父的那些苦頭相比,艾父現在所經受的,可能比他的要可怕十倍百倍。
下意識間,長孫渙居然也想起了自己的爹,當然,長孫無忌必然是要比艾父幸運得多的,可是彷彿……他家裡的那位大人,對他也是這樣慈愛的。
長孫渙佇立著,不願表現出自己被感動,於是撇撇嘴,表達自己對此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