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 18 章

南疆鐵門關,風沙遮天蔽日,戈壁蒼茫無垠。

黝黑色城牆上佇立著一位老將,腰帶弓矢,手持鐵槍,此刻正迎風而立,聚精會神的觀著城下的對陣演練。

城下金鼓齊鳴,青紅兩方對陣演練,眼見紅陣勢猛,兵微將寡的青陣漸有不敵,城上老將眼窩深陷的雙眸閃過精光,大喝一聲:「吳耳縱馬出陣!匯合參將,列兵為掎角之勢,夾攻掩殺!」

陣中吳耳大喝一聲好,當即拍馬而出,重整陣型,依計掩殺過去。

城下殺喊聲頓時如江翻海沸。

正在此時,一小卒雙手舉信匆匆上了城牆。

「報!京城內加急文書,請大將軍過目。」

老將遂轉過身來,深褐色的雙眼往那信封上一掃,而後詫異的哦了聲。

將手中鐵槍擱了一旁,他抓過信件打開來看,一目十行的掃過之後,紫紅色的臉膛似有怪異之色閃過。

片刻后,他下頜粗硬的鬍鬚動了動,口中發出些嘲笑來。

「倒是挺敢想。」

戶部尚書不單是掌朝廷土地,賦稅,戶籍之政,更是掌控糧晌,軍需,以及對外調撥等事宜。總的來說,有戶部牽制著錢糧軍器鞍馬等資物,他們這些在外大將,便很難私下招兵買馬。

長平侯府的林侯爺掌戶部尚書一職,戶部上下盡聽他派遣調撥,若鎮南王府跟長平侯府聯姻,只怕御座上那位更要寢食不安了。

隨手將信件扔給了那小卒,老將吩咐:「燒了罷。年前大公子的信件,不必再傳我這。」

「喏!」

此時,御座上的聖上正慈愛的拍拍晉滁的肩。

「伯岐長大了,有喜歡的姑娘,知道請旨賜婚了。」

「臣都及弱冠了,也合該娶妻生子了。」晉滁笑著說道,又帶了絲期冀問:「聖上,那臣與長平侯府三姑娘的事……」

聖上抬手擺了擺,又搖了搖頭。

「伯岐,若換作他人,朕會偏向你。可符家世代忠君,為國盡忠,符老御史更是曾長年替朕監察各省政務,積勞成疾,累垮了身體。他們忠心為朕,朕又怎忍寒他們的心?」

聖上看他一眼,嘆聲:「伯岐,聽朕一聲勸,以後就莫再惦念那林家姑娘了。」

晉滁的心一涼。

「聖上,可臣……」

「改日,朕讓皇后在宮內舉辦花宴,請各世家適齡的小姐們都來參宴。屆時你趁機相看著,相中哪家閨秀只管與朕說,這回皇舅定如你願。」

晉滁垂眸咬牙片刻,壓著躁火道了句:「除了她,臣誰都不要!」

聖上板了臉:「伯岐,不得胡鬧。」

晉滁雙腿一屈,直接跪了下來。

「聖上,皇舅,臣是真的喜歡她。求皇舅就成全臣罷!」

聖上詫異的看他。

晉滁是養在他膝下的,何種脾性,他再清楚不過。如今竟為了一女子,摒棄了他那高慢與驕橫,甘願低聲下氣的再三央求,這讓他如何不吃驚。

大概,他是真心喜歡那林家三女罷。

見那雙與他皇姐相似的狹長眸子,滿懷希冀與央求的看他,聖上心裡觸動了一瞬,可僅一瞬,就再次無動無波。

「伯岐,事既已定,你便就消了這念頭罷。」說著揮揮手,扶著額頭疲憊道:「你先下去罷,朕有些累了。」

謝絕了內監的相送,晉滁孤身一人,走在長長的宮道上。

長風起,颳起道行樹上的枯葉四散飄零。

落日將人影子拉的很長,拖曳在幽深的宮道中,顯得格外孤凄。

晉滁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往宮殿的方向望了望。

未及寒冬,卻已讓人覺得路徑風寒,蒼苔露冷。

他斜了唇笑的涼薄。

到底天家親情微薄,尤其在涉及到權勢時,那就更是變得薄弱不堪。

他面上漠然,胸內已是業火焚心。

眯了眯眸后,他就闔眸轉身,攥了拳大步離去。

他不會將此事就此塵埃落定,更不會將她自此拱手讓人!

且等著看罷。

十一月中旬,符家與林家走完了納徵禮。

符居敬歲數已經不小了,符家自然期望六禮能儘快走完,將人迎娶進門;而林家因著晉世子過來鬧了一通,自然也恨不得能將事早些定下。這樣一來,兩家達成共識,商量好待年前就完成請期禮,定好日子,轉過年來,就讓他們二人完婚。

林苑在此期間也與那未來夫婿遠遠見了一面。

中等身量,額闊頂平,髭鬚灼爍,大概是家風與所處職位使然,他身上透著股凜然浩氣,往那一站,就讓人覺得此人品格端方,十分正派。

若按相貌來講,符居敬的確不是讓她十分中意,見了真人那一刻,她心中自然難免有些失落。可轉而,她又慢慢想通,畢竟人生在世哪有那麼十全十美,關鍵是要看她最想要的是什麼。

與一場前途未卜的愛情相比,她更想要的是簡單寧靜的婚姻。

她相信,她選擇符居敬是正確的。

愛情並非是她人生的全部,人生路那麼長,她想要自己過得自在舒心一些。

這般想來,她就慢慢恢復了平常心,在綉蓋頭的日子中等待著請期日期的來臨。

十二月初,鎮南王班師回朝,百姓夾道相迎。一時間京城內萬人空巷,熱鬧非常。

與此同時,符家與林家已過完了五禮,迎親日子定在來年三月。

不得不說,林家這會總算鬆了口氣。

請期禮已經走完,兩家的事幾乎算是鐵板釘釘了,而他們林家不出意外的話,到底不會出個如狼似虎的姑爺了。

再者,鎮南王已經回京,且不說這位王爺品性如何,單論從馬夫一路直上雲霄至一品王爺,其心性就是常人難比。他心頭有數的很,這節骨眼上,想必斷不會縱容親子胡來。

畢竟老御史還在那坐鎮呢,縱然早些年因病隱退下來,可餘威猶在,便是貴為王爺,也得客氣著三分。

鎮南王府,父子見面,卻無半分溫情,反見劍拔弩張之勢。

「聽說父王將兒子的信件一概丟了火堆里?」

「的確,有何問題?邊關戰事頻繁,我可沒空去逐字逐句看那些個兒女情長之事。」

晉滁立在他跟前,黑密的眼睫低垂,讓人看不清眸里情緒。只是身側緊握的雙拳,暴露了他此刻內心並非那般平靜。

鎮南王看他一眼,點頭:「是出息了,還在我身邊插了耳目。等回頭我查查,剁碎他去。」

晉滁忍了忍。片刻后,強壓心底戾氣,掀了眼皮半寸,竭力平靜問:「與長平侯府結親,對父王大有裨益。父王卻對此漠不關心,可是對那長平侯府有何不滿?」

「我能有何不滿?」鎮南王詫異:「你想娶誰,是你自己的事,靠老子幹什麼。你想要,你自己爭去,要麼搶也成。你能弄來,我沒意見。」

「對了,不是說去宮裡請旨了嗎?可請下來了?」

晉滁的面色肉眼可見的攢起了煞氣。

鎮南王恍然:「原來甥舅之情,也不過如此。」

晉滁眉眼沉了沉,而後聲音篤定道:「人,一定會是我的。就算如父王所說,爭也好,搶也罷。」

夭桃穠李的容貌上落上了乖戾,他扯唇一笑,頗有些不馴:「這裡也提前跟您打聲招呼,大概會招惹些人,只望屆時莫驚著您便是。」

鎮南王挑眉:「你說那符家?」說著,就咬牙切齒道:「那符老御史昔年竟彈劾我擁兵自重,甚是可惡。你替我教訓一下也成,別怕,儘管去招惹,弄死最好。」

說著又慈愛的看他,頗為欣慰:「正好,要是能惹出禍事來,我還能趁機稟了聖上,廢了你世子之位。一舉兩得,妙哉!當真是我的好兒子,深知為父之願。」

「您當我在乎不成?」

鎮南王驚奇的看他:「你現今這身份都擺不平這婚事,若連這層皮都沒了,那你還能仰仗什麼?前鎮南王府世子爺?抑或……聖上跟前失了寵的外甥?」

晉滁的臉色變了一瞬。

鎮南王起身,嫌他礙事,一把推開他,然後大搖大擺的朝外走。

「去看看辰兒去,到底還是幼子可親。」

晉滁在原地緩了片刻后,叫來田喜。

「去給我盯著點長平侯府上的動靜。」

他聽說江太傅嫡幼女的生辰將至了。

那江小姐與阿苑是十數年的手帕交,交情非比尋常。而且,那江小姐也是剛與人定了親,年後出嫁。

出閣前最後一個生辰日,想必十分重要罷。

他有預感,那日,她一定會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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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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