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龍王
蘇韌走幾步,身旁馬車疾馳壓過水溝,濺了他半身的泥漿。那正是林康那輛精緻小巧掛水晶裝飾的車,緊接著又有好幾輛馬車。為了推薦手下人進入內閣,林康在各處的朋友同年,都來聯絡他了。
蘇韌縮縮肩膀,退避道旁,低頭弓腰等大人們馬車都走盡了,他才上道。
他到了集市口,囡囡屋王掌柜迎了上來,問:「蘇韌,你娘子呢?」
蘇韌臉色一變:「啊?我娘子不在店中?」
「是啊,她跟我那老婆子說去去就來。兩個多時辰了,還不見回。我才在集市裡轉了一圈,沒人看到她。」
蘇韌一晃,陡然出了身冷汗。他問:「……孩子們呢?」
「孩子還在店裡,我老家老婆子領著。」
譚香畢竟年紀小,有份玩心。可對於帶兒女是有分寸的。她從未因貪玩,丟下孩子不管。天都黑了,她上哪裡去?蘇韌提起下擺,往囡囡屋跑,拉了王老太連珠炮似地問:「大娘,我娘子一個人出去的?還是有主顧叫她去?她出去時還帶了什麼?」
王老太瞅他一眼,結巴道:「好孩子……別……別急,讓老身想想。她先發陣子呆,然後就出門了……好像要買什麼東西……對了,我還見她出去前,在柜上數了錢。」
「買東西……買東西……」蘇韌絞盡腦汁,家中的錢歸他管,香兒不大藏私。她自己穿的用的,也多是蘇韌領她去買。她既不用脂粉,也不喜時興衣裳,長那麼大連個耳洞都沒有穿過。
買什麼東西,能把一個大活人買丟了?蘇韌臉色惶白。蘇甜蘇密拉著他吵嚷,他就像個木頭人,任他們搖。忽然,他推開兒女,向外衝去,肩膀撞到好幾個路人,他理都不理。
謝老大正在茶攤上喝茶,蘇韌見了跪上去道:「謝大哥……我娘子不見了,你幫幫我。」
謝老大放下茶壺說:「這不是蘇大兄弟?你娘子……」
蘇韌原原本本說了一遍。謝老大立馬扯開前襟,拍了下桌子:「好大膽子,誰敢到老子的場子攪局?兄弟,你別急。我不喜歡讀書人,可你我順眼。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娘子……就是我……嗨,我怎那麼多廢話?」
他弄了把破鑼,咚咚直敲,一路走去,大聲喝問:「誰見過蘇家娘子?」
蘇韌身子虛了,像踩在棉花朵上。譚香走了幾個時辰,幾個時辰,人都能弄出帝京了!
要是他今天按計劃請半天假……也許不會遇到這個事呢?他是被鬼迷心竅,才光想著衙門的事。她要買東西,都不和他說……,是知道他的心思不在這些上頭?
有個賣臭豆腐的孩子提著籃子過來,說:「下午我見她站在葉家成衣鋪門口,被個老太婆攔住。老太婆不曉得跟她講什麼,她被唬得臉都黃了。有人問我買豆腐,我抬頭,人就不見了。」
蘇韌顫聲問:「什麼樣的老太婆?」
「一個五十歲上下,老不正經,胭脂塗得猴屁股似的女人。還帶個金鐲……這樣的……」
蘇韌咬牙。他好像找回了理智,對謝老大嘀咕幾句。謝老大吐了口唾沫,手一揮:「兄弟們,抄傢伙跟我去鴛鴦衚衕。」他們一行到了鴛鴦衚衕,牛大興家大門緊閉。
蘇韌一瞧,就往自己家跑。謝老大剛帶人砸開門。蘇韌上前說:「老大,我孩子們還在王家,求你們先給照應照應。我得出去找個人……」
他下唇咬破了,正滲血。他那雙眼,空洞而又黑白分明。
謝老大心裡一寒,糾住他:「蘇兄弟,你可不能做傻事。我們翻遍帝京城也要找到你娘子。你去什麼地方……?」
「大哥知道得意樓?」
「知道,」謝老大摸摸腦勺:「可我是北海幫小蝦米,去了得意樓,輪不到我坐,老站著怪傻的,因此我不大去。」
蘇韌拱手:「我去了!」
他飛奔向得意樓,一路上人的臉,好像都張著血盆大口,在腦袋後面,還有張陰霾的面孔。
得意樓里,歡聲笑語。蘇韌撞翻了小二的托盤,眾人眼光刷的齊向他看。
掌柜不知他來路,才要問。蘇韌手在檯面上一抹,那塊玉牌映著燭光。蘇韌低聲:「老白讓我來找雷風,我有天大急事,要立刻見老白。」
掌柜低聲說:「明白。請跟我來……」
上了樓,掌柜推開一扇門說了幾句,一個鐵塔般魁梧男子就走出來。
他穿著錦衣青靴,腰系銀帶,看上去至少是個千戶等級的官。
蘇韌說:「老白讓我……」
雷風仔細瞧他一眼:「是您吧……?大王等您很久了,什麼都不用說,走吧。」
雷風帶了蘇韌上輛馬車。不出一盞茶功夫,就到了一座恢宏官署。
那官署門口站著八名錦衣衛,見了他們,抱刀立正:「千戶爺,千戶爺!」
進到第四座院落,好多年輕人正在演習棍棒,雖然你攻我打,但還是有不少人招呼:「十七堂主,十七大哥!」雷風應接不暇。
再往裡路彎彎曲曲,就像江南富戶的內院。
幾個人進出,遇上他們,有的擦肩只是點頭。還有人笑喚:「阿風。」
最後才到一排廂房,有少年守門。雷風和少年耳語幾句,少年說:「你們等等……老大正好在……十分大的火氣……。方才已召了今日值班四大堂主了。」
他瞅瞅蘇韌,不說下去。雷風把玉牌交給少年,少年會意。
蘇韌剛才完全沒有心思……此刻才覺得這裡像是傳說里的錦衣衛總部。因他剛進門不久,幾塊大匾,都是「皇家親衛」「奉旨詔獄」等等。除了錦衣衛和宦官為主的東廠,還真沒人敢掛這些牌子。他恍惚想起大白是監管禁軍的親王。不過,這些人雖肯定不是太監,倒也不全像禁衛軍。大白幫忙,那香兒至少還能找回來。
他想到譚香,錐心的疼,嘴唇哆嗦,她在哪裡?傻丫頭,為了給他買夾衣才藏錢的吧……
他不該帶她來帝京。從前遭遇的苦難,讓他學會只要有她一個就能活,但沒有她……。
他心思百轉千回。只見一名相貌英俊之人低頭而出。
那人劍眉緊蹙,星眸微煬。一身銀白袍子,把他襯得如條出海的白龍般耀眼。
到門口,那人足下被絆踉蹌下。蘇韌認準就開口:「大白,我找你是為了阿香……」
「你……你可來了。」寶翔俊面飛紅,怯生生地抬眼皮:「這事說來話長了……不過人不要找了,就在我這裡。她沒事……」
蘇韌腦子轟一聲。
他瞅了瞅寶翔,沉默良久,忽問:「大白,你是唐王,也是北海龍王?錦衣衛就是北海幫?」
「嗯,現在的錦衣衛就是北海幫,但北海幫可不只是錦衣衛。」寶翔剛才都不敢看蘇韌。此刻見蘇韌的承受力極佳,才敢說話。
「阿香為何在你這裡?」蘇韌眸子似有烈焰,炯炯盯住他。
「是……是……我說不清。」寶翔瞅瞅好奇的雷風,門童:「蘇韌,你先去看看她……。我……我……沒有動她,不過她情況還不太好……」
蘇韌俊秀臉龐,驀然浮現了絲笑容。清淡無比,蘊含著譏諷,輕蔑,甚至有絲殘酷,刻毒。
「好。」蘇韌柔聲說完。猛揚起手,左右開弓,打了寶翔兩個嘴巴。
「老大!」「大王!」
寶翔擺手,他眼前直冒金星,張嘴,吐了幾口血唾沫。
蘇韌眼如墨黑。他不理寶翔,朝內就走。
「石頭……!」寶翔叫住他:「我就說你再變,也有從前的樣兒。果然,你剛才這兩下,還是當年的石頭。」
蘇韌沒回答。小童推開門,他跨進門檻。
寶翔苦笑,他倒是寧願蘇韌打他,這樣他才好受。姥姥的,這回的委屈跟誰去訴?
自從知道阿香和石頭沒有死,而且石頭已經到京,他就十分激動,也有點緊張。
他無數次設想:究竟是如何才能面對成年的阿香呢?
他想過,自己穿著綉金龍袍,搖著把摺扇,對她自嘲笑道:「哎呀,我不小心當了唐王。」
他也想過,自己騎著白馬,穿身黑緞子俠客服,對她朗朗而笑:「哈哈,我當了北海幫老大。」
誰知陰差陽錯,居然因為幾個鳥人作祟,他就以那樣委瑣卑鄙的形象,和阿香重逢了。
他乾爹山九山大爺從前愛說句話:「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寶翔心想:今天真濕了,栽得他沒皮沒臉。
這件天大的倒霉事,還要從那晚他在集市上看到蘇韌,書鋪老闆趁機塞給他的幾幅畫說起。
哎,都是春宮惹得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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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得知個消息,我的一個舅舅和舅媽拋棄了家,到浙江山裡一座寺廟當居士去了。
我舅舅在電話里說:還是廟裡好,心境平靜。我舅媽身體,也好了許多。
其實,我對他們倒是很理解。去年夏天我心情和身體都不好,去古寺朝拜,有過修鍊念頭。
其實我們一大家子人,每個人都挺怪的,還有不少奇聞軼事,以後我可以為每個人寫段故事。
去年夏天我從五台山回來,和一個跟我熟悉的作者通了幾小時電話。
她為人非常好,寫作也很認真。我抱怨說心情不好,很多原因,不過和寫作也有關。
她說:寫作最初不是為了自己開心?我說我也不曉得,有時候,心裡又煩又急。
她問我:你為什麼寫作,為何到晉江來寫故事?
在這裡,我就說說我的經歷。我語文基礎一般,不過對文史還是有興趣的。
十幾年前,我僥倖得了平生第一個作文獎。為什麼說僥倖呢?
因為本來輪不到我參加競賽,後來因為某同學臨時不能參加,才換我上的。
記得發獎是在所電影院里,除了證書,還給我個牛皮信封,內裝300元。
那時候,錢還是很值錢。對小孩子,也算筆較大的零花錢了。
我主動送給我媽200元。(過了好多年,那錢和信封還在她抽屜里)。
還有100元,其中一部分我去食品店買了幾十塊杏仁巧克力,分發給班上同學了。
剩餘的幾十元怎麼花的,就記不清楚了。反正我得獎,大家都挺高興,我也挺高興。
我讀高中,是以物理數學主攻的學校。大學則是一所傳統理工科大學。
這樣,文史知識就只能靠自己自學摸索,
從90年代末開始,我寫了些短文雜文散文,不過小說就不敢寫。
大約是2004年,我為了看米蘭寫的柔福帝姬,發現了有晉江這個地方。當時明曉溪的烈火如歌,正在火熱連載。我每天都為了某溫雅男主角到文下搖旗吶喊,一天打好幾次分。我不僅和支持其他男主的讀者辯論吵架,還經常寫這句話「曉溪姐姐,我永遠支持你啊!!!!」(每次還打一串感嘆號)。看別人故事看多了,自己有了衝動。因為自己寫故事,就能自己安排結局。當時我正迷著一套大明宮詞vcd。所以就想了第一人稱的宮廷文發上晉江。寫作沒大綱,滑西瓜皮,寫到哪算哪裡。寫今天章節,還不知道明天內容是什麼。不過我還是挺高興,覺得很有意思。寫完了,沒人願意出版,我也不太在乎,也沒主動投稿。
當我開始煩惱的時候,主要是我的心思放在了寫作之外。大概就是本心變化了。
電話里,那作者就跟我說了個小故事。說一群小孩每天到一個老頭的窗下玩鬧。老頭很煩惱。所以他就想出一個辦法:給那些小孩五元錢,說是自己很喜歡聽他們鬧,讓他們明天還來。於是小孩們每天去,老頭給的錢,卻逐漸減少。最後只給一分錢了。小孩們大怒,說:你這個老頭,竟然給我們那麼少!我們以後再也不來玩了。呵呵,這樣老頭的煩惱,徹底解決了。
那位作者說:天音你現在就像這些孩子。本來是為了玩而玩,最後變成了為了別的而不玩。
我想了,倒是蠻有道理。寫作的本心,在網路是最受挑戰的,因為這世界比較直接,浮躁。不過,隨著磨練,很多人也能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
以後再說另一個小故事,有關一個武功最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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