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意外相逢

五十八、意外相逢

第二天一大早,張逸飛和高天雇了個馬車,載著阿斌,朝南邊而去。WENxueMI。cOm

昨天中午波胡走後,張逸飛和高天本來打算馬上就走。畢竟這是北邊,兩人都還是大元朝廷的欽犯,再加上吾圖撒合教的人知道他們在這兒,肯定不會放過他們。所以最好早走,免得夜長夢多。可兩人看到阿斌叔很虛弱的樣子,又怕他的身體支持不住,就再住了一夜。

要走時,本來波胡給他們五人都留了馬,但想到還要奔波很多天,才能到南邊,張逸飛和高天就去為阿斌套了一輛馬車,阿斌躺在車上,這樣就舒服多了。兩人又將那壇酒抱上馬車,周圍放好多稻草把酒罈保護起來。想著老爺子能喝上忽必烈賜的御酒,張逸飛和高天都滿心歡喜。

昨天晚上,張逸飛和高天與姚家兄妹說好了就在烏起鎮分別,姚家兄妹回大都。雖然不願意,但姚河川想他和妹妹離家這麼多天了,擔心家裡挂念,最後還是同意了。

而姚佳卻一直不說話。

到今天早晨要分別時,姚佳突然對姚河川道:「哥哥,我們再送飛哥和大哥哥他們一程吧。」

一聽妹妹這樣說,姚河川眼睛冒著光看著張逸飛和高天,他也和姚佳一樣的想法。

張逸飛和高天相互對望一下,他們並不想和這兄妹倆分別,只是考慮到朝南邊走有危險,害怕出現意外傷著他們。

「大哥哥你說……」張逸飛問高天。

高天皺了下眉頭,然後對姚家兄妹道:「我們這一路回去說不定有危險呀,如果吾圖撒合里教的人知道我們的行蹤,他們就會來找我們的麻煩,到時說不定會有一番廝殺,你們知道嗎?」

「有危險也不怕!」姚河川道,「再說,我還想跟你們多學學功夫呢。」

經過了米家和香來酒店的時,姚河川對張逸飛和高天崇敬不已,覺得天下就沒有人可以與之匹敵,所以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再加上這十幾天姚河川和姚佳跟著張逸飛和高天練武,張高兄弟倆又是真心相教,姚河川很有些心得,就更捨不得離開他們了。

姚佳卻是不時用眼睛瞟著張逸飛不說話。

張逸飛道:「不擔心你爹你娘他們挂念。」

「也就多出過十幾天,不礙事。」姚河川道。

張逸飛又看著高天。高天對張逸飛道:「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

張逸飛一拍大腿道:「走!」

「好——」姚河川和姚佳都高興的叫了起來。

一路上聽阿斌他講,原來他到大都去找造回回火炮的工匠,在親表叔冉季建立聯絡點的地方,當阿斌扣門說:「我欲乘風去,擊揖誓中流」暗語時,從屋裡突然衝出來幾十個高手,將阿斌制住,隨後又把他關進了大牢里。後來阿斌才知道,這個聯絡點早就被唐山的吾圖撒合里教破壞,那些屋裡出來的人都是唐山的部下。

阿斌在牢里受盡折磨,唐山還帶著唐遠林來看過他,要他說出孟珙的下落,後來又轉了幾個監獄。

就在前幾天,突然有人將他叫出來,把他交給波胡,阿斌先還以為他們要害自己,後來跟著波胡出了牢,這才知道是張逸飛他們在救他。

張逸飛覺得阿斌叔這次變化太大了。以前阿斌叔整天開開心心的,性情十分爽朗,每次從外面回到綠柳谷,都會給張逸飛講好多外面的消息。而這次回來后,阿斌叔變得沉默寡言了,經常眼睛無神的看著遠方不說話,當他知道孟珙、謝祖德、阿偉、順水漂都遇難時,長嘆一口氣,兩行老淚順著臉頰留了下來,隨後就再也沒有說一句話了。就是張逸飛主動的問他,阿斌也顯得心不在焉。

張逸飛知道阿斌叔心裡苦,這些最親近的人一個個都逝去,就是張逸飛想起來,也是心痛不已,更別說剛從大牢里出來的人了。阿斌叔一定是受了太多的折磨,內力損失不小,所以才沒有精神的。

在烏起鎮的香來酒店歇息的最後那個晚上,張逸飛要給阿斌叔行氣,以恢復他的內力,阿斌堅決拒絕了。他說自己已經沒有用了,要張逸飛好好的保重。

聽到阿斌叔這樣說,看著他憔悴的面容,想著阿斌叔一直在為大宋江山奔波,死了許多兄弟、自己還受了這麼大的苦,張逸飛不禁生出些傷感來,一路上與高天和姚家兄妹盡心的照顧他。

在路上的時候,張逸飛覺得姚佳的話也比以前少了許多,好像有心事一樣。只有姚河川興高采烈的,天天與張逸飛和高天講著江湖上的英雄豪傑之事,一有空就跟著張高二人練功夫。

走了五天,這天快中午的時候,一行人來到靠近潞州的一個石灘的小鎮,快到鎮口時,高天突然叫張逸飛道:「逸飛,快過來,你看前面是誰。」

在後面看護著阿斌的張逸飛打馬上來一看,眼前不禁一亮,原來是運河幫的木子展正站在鎮口的一顆樹下朝這邊張望。看見他張逸飛就想到金巧,這麼多天了,沒有她的一點消息,上次在鶴仙酒摟,張逸飛就要向木子展和歸樹打聽金巧的事,可遇見他們倆正在打賀小文和唐薇的主意,後來發生了眾門派圍攻賀小文唐薇的事,所以沒有問成。

這些日子,張逸飛憋得太難受了,一見到木子展在那兒,心中好不高興。

木子展也看見了張逸飛和高天,只見他揮揮手,就打馬過來,張逸飛和高天也趕緊打馬過去。

「木大叔,你怎麼在這兒啊?」張逸飛上前問道。

「哦呀呀——兩位大恩人啊,我正在等你們呀。」木子展對張逸飛和高天連忙行禮道。

「等我們?」張逸飛和高天都迷糊了,不知怎麼一回事。

「木當家,你怎麼知道我們會在這兒?」高天問道。

「哎呀,你們還不曉得,這幾天你們在這烏起鎮香來酒店做的事,我們那邊都傳開了。」木子展道。

「這麼快?」張逸飛和高天都吃了一驚。

這時姚河川姚佳和載著阿斌的馬車走了過來,張逸飛忙對木子展道:「木大叔,我來引見一下,這位是我阿斌叔,那兩位是我的結拜兄妹,他叫姚河川,她叫姚佳。這位是我給你們說過的運河幫揚子碼頭的木子展木當家。」

眾人行禮相見后,張逸飛就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等我們呢?」

其實張逸飛很想直接就問木子展金巧在哪裡?她現在怎麼樣?是不是快與蘇駿成親?可礙於情面,根本就不敢在這麼多人面前問這些問。現在想起波胡,覺得還是他爽快,可以當著大家的面說喜歡姚佳,自己一遇到這種事就扭扭捏捏的,一點都不洒脫。

木子展道:「我們老幫主得到消息,說那個吾圖撒合里教的人知道你們已經到了北方,還到米家殺了天門劍派的人,又在烏起鎮住了下來。他們要在你們回來的路上設下埋伏,致你和高大俠於死地。前幾天,老幫主盡起幫里的好手,都到這邊來,在你們可能回來的路上等你們,叫我們要趕緊把這個消息告訴你們。我們剛到這裡,正準備吃了飯就向前去尋你們,我說我先來鎮口看看,嘿——還真碰見你們了。」

「多謝你們費心了。」張逸飛和高天趕緊道。

「兩位大俠千萬別這麼說,走,大家跟我來。」木子展引著眾人朝鎮里走去。

從烏起鎮出發時,張逸飛和高天就想到了唐山說不定會在什麼地方給他們找麻煩。所以早就商量好了,如果這些人來,就由張逸飛背阿斌叔,由高天斷後。

在香來酒店的時候,張高二人先都勸姚家兄妹會大都,就是怕路上有什麼閃失傷到他們。後來一想唐山和姚家兄妹是親戚,且姚家兄妹的父親在北方正做大官,唐山還不至於會傷害到兄妹倆,所以才答應他們一起走。

本來張逸飛和高天可以照以前樣化上裝讓人認不出他們來,可兩人經過米家大院那場激戰和在烏起鎮遇見神鷹軍后,不禁豪情十足,早將生死置之度外。所以兩人都以自己本來面目保護著阿斌往回走,誰也沒有將可能的危險放在眼裡。

木子展帶著張逸飛等人沒走幾步,就見金聖嚴和十幾個人從一個街邊的酒肆里跑出來。張逸飛一見到金聖嚴,心中猛的一緊,金巧會不會跟著他爹也在這兒呢?張逸飛放眼望去,在這些人里沒有看見金巧的影子,張逸飛好不失望,臉色一下變得蒼白起來。

張逸飛和高天趕緊下馬,金聖嚴道:「總算遇見二位了,我們吃了飯正要朝前走呢。」說著大家相互見禮寒暄,張逸飛又把阿斌和姚家兄妹介紹給了金聖嚴等人。

金聖嚴道:「兩位大俠,咱們抓緊時間,吃完飯往回趕。」

「金五叔說的是。」張逸飛道。

金聖嚴又對幾個人道:「你們快去通知我的四個哥哥,說我們在這裡已經遇見了張高二位大俠,請他們不用再朝北走了,趕緊回來和我們會合。」

那幾人應了聲道:「是!」轉身打馬而去。

「唉——真是太辛苦你們了。」張逸飛和高天都感嘆道。

「快別說了,吃飯去。」金聖嚴道。

眾人一起進了酒肆,飯菜早就準備好了,就是沒有一點酒水,一副吃完飯馬上走的架勢,張逸飛和高天很是感動。張逸飛對金聖嚴道:「金五叔,這次給你們添麻煩了。」

「是啊,這麼大老遠的來幫我們。」高天也道。

張逸飛高天這麼一說,引來來金聖嚴木子展周圍的十幾個兄弟齊聲道:「張高二位大俠千萬別這麼說!」

金聖嚴對兩人道:「看,你們這麼說,眾兄弟還不樂意了,你們是我們幫的大恩人,功夫又這麼好,咱們就是想幫忙還搭不上手呢。」

眾人紛紛點頭道:「正是正是。」

看著金聖嚴他們這麼心誠,張逸飛想起前一陣為保護賀小文和唐薇,他曾經對這些人大聲呵斥過,歸樹還因此而自盡,要不是自己手快,木子展也差一點自殺而死。想到這兒,張逸飛不禁生出萬分感慨,他對金聖嚴、木子展和運河幫的這些人行了個禮道:「大家這樣對我們,唉——真使我汗顏啊,前一陣我還罵過大家,歸二哥也因此而死,我真是不應該啊,請大家千萬原諒我,你們大人就不記我這個小人過了。」

張逸飛這麼說,使金聖嚴木子展不好意思起來。前一陣在那個小鎮上,為了將張逸飛從賀小文、唐薇身邊支開,歸樹和木子展還專門設計,將張逸飛誘到鶴仙酒樓上。現在想起來,金聖嚴和木子展心中覺得有愧。

高天一拍張逸飛道:「你這個傢伙,今天能見到大家,是高興的事,幹嗎弄得大家這樣呢。」

張逸飛這才覺得自己此時提這些,確實不對,急忙道:「哎呀,對不起對不起……」

高天道:「好了好了,你個烏鴉嘴,還不快把嘴巴閉住。金五叔,木大叔,我們不理他,吃了飯趕路要緊。」

「有理有理。」金聖嚴和木子展連連點頭。跟他們來的運河幫這些人原來看張逸飛就如神人般,頗有不可侵犯的氣概,不料他在這位高大俠面前,還低眉順眼的,看得眾人一笑,場面頓時就緩和下來。

吃飯的時候,金聖嚴推高天和張逸飛坐首席,兩人死活不幹,最後是阿斌與金聖嚴坐了首席,木子展和高天與姚家兄妹在一邊作陪,而張逸飛則在末位就坐。眾人讓他,張逸飛道:「大哥哥在上,不敢造次。」眾人又是一笑。

當金聖嚴等人知道阿斌曾經破壞過回回火炮,無不對他表示尊敬。而阿斌反應完全是淡淡的,好像這些都不存在似的。眾人見他冷淡,也不在意。江湖上有些有本事的人脾氣很怪,這個大家都見過。再說,他是張逸飛尊重的人,僅這一條就足夠了。

飯桌上,金聖嚴告訴張逸飛高天,自張逸飛冉季和蘇長富將金源他們從江下幫救出來后,運河幫的人就到處找朱旭豐這個運河幫的叛徒,想要清理門戶。可一直沒有他的消息。

前一陣,在靠近泗州的地方,金源的二兒子金聖信偶然遇見了在軍中的朱旭豐。想著這個運河幫的叛徒居然在揚州做偽證陷害運河幫,金聖信就決心不放過這個幫凶,所以一路跟過來。

朱旭豐是在軍營里,金聖信沒有機會下手,跟著朱旭豐走了兩天,在一條大路上,終於看到朱旭豐從大隊人馬中帶了五十幾個軍士走出來。金聖信趕緊貼上去,晚上朱旭豐住店歇息時,金聖信尾隨進去,將朱旭豐擒住,從他的口中打聽到吾圖撒合里教知道張逸飛和高天到了北方,唐山已經安排他的人馬在幾個主要路口設伏想要襲擊二人。

金聖信得到這個消息后,連夜押著朱旭豐往揚州趕回到了揚州總舵。金源立即派出金家五兄弟帶著幫里的好手,分幾個方向北上,想要趕在唐山之前遇見張逸飛和高天,讓他們知道回來的路上有危險。

「這麼說,朱旭豐還在運河幫手裡?」張逸飛問金聖嚴道。

「在!」金聖嚴點頭道。

「他說過他們那個教有個叫『白馬使』的人嗎?」張逸飛問。

在吾圖撒合里教中,唐遠林是河間使、唐遠聲是江安使,羅啟霖則是平昌使,看起來這幾個「使」在教里的地位僅次於教主唐山。記得在太原元軍大營,張逸飛曾經聽唐山說過還有個白馬使,可一直不知這個人是誰,說不定還隱藏在南邊武林興妖作怪。

「我們問過,朱旭豐說只有教主才知道誰是白馬使,就連唐山的兩個兒子也未必曉得這人是誰。」金聖嚴道。

「有可能。」高天道:「這個老傢伙鬼得很,逸飛,你還記得嗎,幾年前在棲霞山莊清明之會上,羅啟霖和唐遠聲打鬥的事,當時他們相互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使。」

張逸飛當然也記得,他看了眼姚家兄妹,見他倆有尷尬的表情。在引見給運河幫的人時,張逸飛只說他們是自己的結拜兄妹,沒有說他們與唐山之間的關係,害怕這邊的人知道後會對姚家兄妹不利。

張逸飛忙道:「大哥哥,咱們再好好查查這事,好人總是好人,壞蛋他總是壞蛋。」

高天也醒悟過來,他笑著伸出十個手指頭對姚家兄妹道:「飛弟說得對,一母生十指,十指各不同,你們說對吧!」

高天這麼一說,姚家兄妹笑了起來,剛才不好意思的情緒一下沒有了。只是張逸飛和高天說樣的話,倒聽得金聖嚴木子展一愣一愣的,不知他們什麼意思。

「金五叔,我想問你個事,可以嗎?」姚佳突然道。

「當然啦,你請問吧。」金聖嚴道。

「聽說金五叔有個很美很美的閨女,叫金巧,她今天沒有在這兒嗎?」姚佳問道。

一聽這話,張逸飛頓時面紅心跳,趕緊埋頭,猛刨幾口飯,以掩飾內心的緊張。

張逸飛早就想打聽金巧的消息,可一直不好意思開口,卻不料姚佳會提這樣的問題,猛然醒悟這是佳妹在幫自己,她知道自己心裡喜歡金巧,可又不敢說,所以才主動的問這個事。張逸飛心中對姚佳好生感激。

金聖嚴笑道:「我確實有個女兒叫金巧,美不美我就不好自誇了,等哪天見到她,你就知道了。不過依我看啊,你就很美啊。張大俠,你是在哪兒結交了這麼俊俏的妹子啊。」說著金聖嚴轉頭看正吃飯的張逸飛。

張逸飛嘴裡含著飯,呀呀呀的語焉不詳。最關心金巧在哪兒的問題還是不清楚,張逸飛緊張的心情並沒有松下來。

「金五叔,金巧姐她現在哪兒?真想見見她。」姚佳緊追道。

「哦——她這次沒有來,在揚州。」金聖嚴道。

一聽這話,滿懷期待的張逸飛好生失望,本來嘴裡含著一大口飯,立刻覺得味同嚼蠟,吞都吞不下去了。

「這麼說只有到揚州才能看見金巧姐姐了。」姚佳問道。

「是啊,要不這樣,乾脆這次你就和你的飛哥,還有姚兄弟一起到我們運河幫做客好了,我家巧姑娘可燒得一手好菜呀。」金聖嚴邀請道。

「哥哥你看呢?」姚佳轉頭問姚河川。

「我倒是想跟著飛弟去呀,可……」姚河川話還沒說完,姚佳就打斷道:「哥哥你總是這樣的,優柔寡斷。」說著,姚佳放下筷子身子一轉,翹起了嘴巴。

一看妹妹這樣,姚河川有些手腳無措。

「要不——大哥哥、飛弟,我們跟著你們一起去南方。」姚河川看著高天和張逸飛。

高天笑道:「你們就不擔心父母牽挂。」

姚河川一臉苦相輕聲對高天和張逸飛道:「就怕這個呀。」

「不用怕!」張逸飛突然道:「大哥哥,乾脆我們就帶著川哥和佳妹到南方住一段時候,我想這次南下,一定會遇見唐山他們的人,叫那些人帶話回去就行,讓川哥和佳妹的爹娘放心好了,怎麼樣?」

張逸飛心想,自己即使回到南邊,也不會再去揚州了,金巧總歸是人家的人,隨便怎麼想也是白搭,不如和姚家兄妹在一起,一方面盡地主之誼,感謝他們在太原開源客棧救自己,另一方面有兄妹倆在,再加上大哥哥、小文姐姐、還有親表叔,自己就不會太難受。

高天點點頭道:「嗯!這倒是個好主意,你們看呢?」他問姚家兄妹道。

「好——」姚佳鼓掌叫道,姚河川一拍桌子道:「就這個主意,我們到南方!」

吃完飯後,張逸飛、高天和姚家兄妹攙扶著一直沉默不語的阿斌先上了馬車,高天又專門去看了車上那壇酒,將旁邊的稻草拾掇,以保護那酒罈。

在沒有遇見金聖嚴前,張逸飛和高天原來打算走陸路回南方。現在大家決定走水路,只要能到運河,那就是運河幫的天下,諒唐山他們也無可奈何。

一行人朝開封府走,那裡有運河幫的一個堂口,從開封府可以上船順著運河到南方。一路上高天和姚河川與金聖嚴、木子展等人說些江湖上的佚事,金聖嚴木子展是老江湖,滿肚子的掌故,聽得高天和姚河川入神。每當他們和張逸飛說話時,張逸飛都有些心不在焉,提不起精神來,顯得落落寡歡的。而話語不多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受了傷躺在馬車上的阿斌,另一個就是姚佳。

當天一路無事,第二天一大早,眾人又繼續趕路,張逸飛依然是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樣子留在後面照應阿斌,雖然金聖嚴木子展就在面前,但張逸飛還是不好開口問金巧的事,一是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問,再就是怕聽到她馬上就要嫁到蘇家去的壞消息。

金聖嚴和木子展也在有意的避免說金巧的事,他們心裡都知道張逸飛喜歡金巧,這件事情確實讓金家人十分為難,所以見了面也只談些江湖上的事,絕口不提金巧。其實從金聖嚴木子展見張逸飛時那種幾分不自然的表情中,張逸飛就感覺到了。

昨天晚上住店的時候,高天責備張逸飛,讓他不要因為沒有見到金巧就喪魂落魄的。張逸飛苦著臉對高天道:「大哥哥耶——我也知道這樣不對,可不知怎麼回事,就是覺得沒有興緻。」

高天瞪了張逸飛一眼道:「看來還是你親表叔治得了你!我看你就服冉季這服藥。」

說著高天也長嘆了一口氣,不由得想起了深愛的賀小文。記得自己那時知道得不到賀小文時也和張逸飛一樣,無可奈何、心灰意冷。雖然現在不像以前那麼感情外露了,但一想到賀小文或是看著她,高天心中仍是隱隱作痛。

姚河川也看出了張逸飛情緒低落,上路沒多久,姚河川就過來問張逸飛:「飛弟,要回家了,怎麼心中好像不痛快啊?」

姚河川一提家這個字,又牽動了張逸飛的心思,張逸飛嘆了口氣道:「唉——川哥啊,我和大哥哥都是孤兒,哪裡有家啊。」

「要不然和我們住一起吧,我和哥哥來照顧你們!」好久不說話的姚佳突然道。

「對對對,就是這句話,你和大哥哥乾脆都到我們家,咱們天天在一起,你說那該多快活啊。」姚河川興高采烈的拍手道。

張逸飛和高天都為兄妹倆的真誠所感動。高天道:「要是兩邊不打仗,就好了。」

張逸飛也道:「是啊,那時我們就可以去拜訪你們在大都里的家了。」

「什麼拜訪啊,我們的家就是你和大哥哥的家嘛,我們是結拜兄弟啊。」姚河川叫道。

「飛哥就會說客氣話。」姚佳也道。

兄妹這麼一說,張逸飛心情好了些。

張逸飛道:「哥哥妹妹說的是,哪天有機會,我和大哥哥一定到大都你們家裡去住上一陣子,你說如何大哥哥?」

高天笑道:「那不美死我們了。」

「乾脆這次送完阿斌叔就和我們一起去大都吧。」姚河川馬上道。

「哥哥說得對,咱們挑日不如揀日,大哥哥和飛哥你們看呢?」姚佳也是一副急切樣。

張逸飛和高天對望了一下,看著姚家兄妹,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他。

「他們現在不能去!」一直沒有說話的阿斌突然插嘴道。

「為什麼?」姚佳問坐在馬車上的阿斌。

阿斌一指張逸飛和高天對姚佳道:「他們倆是誰,他們是南邊的英雄北邊的欽犯。你們家老爹是忽必烈的重臣,未必敢收留他們?」

阿斌這麼一說,本來還十分興奮的姚家兄妹頓時焉了氣。

見兄妹倆沮喪,張逸飛趕緊道:「不要緊不要緊,你們可以到我們這裡來呀!」

高天也道:「是啊,我們隨時都恭迎你們呢。」

眾人正說話,見遠處有一騎飛快向這邊奔來。快到跟前時,就聽木子展道:「王老四,出什麼事了嗎?」

原來這人是運河幫的,他騎馬來到金聖嚴木子展跟前,對他們說了幾句話,金聖嚴就打馬過來一臉嚴肅的對張逸飛和高天道:「我們運河幫在開封府的碼頭剛被唐山毀掉了,他們似乎知道我們要到那裡去。」

高天道:「依金五叔的意思?」

金聖嚴道:「只有另換道走,從這裡朝前二十幾里路就是濟河,我們有人在那裡,從那兒上船走水路,也能到運河。」

高天看了張逸飛一眼,對金聖嚴道:「那就聽金五叔的。」

一行人趕著馬車護著阿斌急走了兩個時辰,快到中午的時候,來到了濟河邊。

「就在前面,河裡的兩條船是我們的。」領路的人一指前方,眾人紛紛朝那個方向看去,只有跟在阿斌坐在馬車後面的張逸飛依然埋頭想自己的心事。

眾人朝前走了沒多久,在離船很近時,一個女子從前面一條船的船篷里走了出來。只見她一身白色的衣服,用一條橙色的帶子將衣服束起,腰間挎口長劍,劍柄上的紅櫻和衣服上的白色飄帶與烏黑的長發隨河風飄起來,顯得甚是瀟洒動人。姑娘迎風站在船頭,看見大家,就向這邊揮手。

「還有這樣如仙女般美的人兒啊!」姚佳心中感嘆道,她轉身看著高天,高天對姚佳點點頭輕聲道:「是她!」

一聽此話,姚佳心裡如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有種酸酸的感覺。

這時金聖嚴木子展等人也對船上姑娘揮了揮手,木子展念道:「她怎麼來了?」

姚河川也指著船上的人看高天,他從妹妹姚佳那裡知道張逸飛的這些事。

高天對姚河川點了下頭,遂調轉馬頭,來到正埋頭想事的張逸飛面前。高天一拉張逸飛的衣服,張逸飛吃了一驚的看著高天,高天一使眼色,張逸飛這才抬起頭往下看,這一看,就呆了。

船頭上玉樹臨風的人正是張逸飛日思夜想的金巧。

張逸飛好不興奮,渾身的毛孔頓時舒展開來,就想立刻跳到船上,站在金巧的身邊,都有好久沒有見到這個夢中人兒了。

張逸飛剛要打馬,就聽高天在那兒咳嗽了兩聲,張逸飛立刻想起這樣不妥,急忙按耐住急切的心情,隨著隊伍朝河邊走去,邊走邊出神的望著船上的金巧,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下坡的時候,突然見船上的金巧面露驚喜的神情,只見她一躍,從船上跳了下來,三步並著兩步,穿過金聖嚴和木子展等人,跑到張逸飛面前突然停下。兩人雙目相視,好久都不說話,半天金巧眼含淚水道:「張逸飛,你怎麼不辭而別啊!」說著一行淚水順著臉頰留了出來。

看見金巧掉眼淚,張逸飛頓時手忙腳亂,他最害怕金巧不高興了。張逸飛結結巴巴道:「阿……巧,我……你……上次……」

運河幫的人在金聖嚴和木子展的帶領下護送著阿斌紛紛上到兩條船上,他們有的坐在船頭有的站在船上望著河水。這些人都知道張逸飛和金巧之間的事,在運河幫里,許多人如木子展等都希望金巧能和張逸飛在一起,可大家也知道,老幫主金口玉言,已將金巧許配給了蘇駿。看來張逸飛和金巧這段感情不過是一場煙雲,不會有結果。眾人雖然惋惜,但也只能嘆息一聲,就是金聖嚴也是無話可說。

兩人就這樣傻站著,又是甜來又是酸。高天在一邊「嗯」了幾聲,金巧才回過神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叫高天道:「大哥哥!」

高天對金巧笑笑,又轉頭對張逸飛瞪了一眼,用手指了指站在旁邊的姚家兄妹。張逸飛這時才反應過來,他急忙對金巧道:「哦——阿巧,我來給你引見一下,這位是……」

話還沒有說完,金巧搶道:「他們是不是你的兩個結拜兄妹啊。」

張逸飛趕緊點點頭。

「那你就是川哥了。」金巧對姚河川道。

姚河川憨厚一笑。

「你一定是佳妹了。」金巧轉身對姚佳道。

「你就是金巧啊——」姚佳對金巧道。

金巧點點頭。

姚佳道:「你不知道,飛哥好想你呀!」

張逸飛和金巧都沒有想到姚佳會這麼說,兩人頓時面紅耳赤,心跳不已。

「逸飛、金巧,船上的人都等急了,咱們有話上船再說吧!」高天見兩人有些不好意思,忙道。

張逸飛應了聲好,突然想起那壇酒,就道:「等一下,我去抱酒。」

「不用了,早就上船了。」高天道。

上船后,木子展叫了聲:「走——」運河幫的人解開纜繩,扯起風帆,船順著水漂了起來。

金聖嚴問金巧道:「你怎麼來了?」

金巧偷偷的看了張逸飛一眼,有些臉紅道:「我不放心。」

金聖嚴看了看金巧,又看了看張逸飛,沒有說什麼,就走到船頭上。高天對姚家兄妹一使眼色,三人也隨金聖嚴來到船頭,其他的人要麼到船頭,要麼到船蓬里,大家有意把船尾留給了張逸飛和金巧。

兩人在船尾,本有千言萬語,卻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剛見到時,因為激動,兩人都忘記了周圍的其他人,現在在船上,雖然大家都提供方便,可畢竟有人在身邊,就是心裡有話也不好說了,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倒有些不好意思來了。

兩人坐在船尾,看著流去的河水,好半天,張逸飛才道:「你怎麼來了,我聽金五叔說你在揚州。」

「你不想我來?」金巧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看著張逸飛。

「哦——不不不!」張逸飛連忙道。

看著張逸飛一臉的著急樣,金巧心裡高興,不覺一笑,一對酒窩淺現,看得張逸飛如醉如痴。

「我偷著出來的。」金巧輕聲對張逸飛道。

「真的!?」張逸飛睜大眼睛問。

金巧點點頭。

「為什麼?」張逸飛又問。

「傻子!」金巧眼睛一瞪。

張逸飛臉一紅,隨著心中無比高興。因為他知道金巧是想說「還不是因為你」,只是不好說出口,所以才罵一聲「傻子!」

「多危險啊。」張逸飛道。

「你和大哥哥都是我們金家的大恩人,知道你們有危險,我們難道能袖手旁觀嗎?」金巧道。

「別說什麼大恩人小恩人了,你也救過我的命!你才是我的大恩人呀」張逸飛道。

「胡說!我什麼時候救過你呀?」金巧眼睛又一瞪。

「哎呀——你忘記啦?」張逸飛問。

「都是你救我們呀!」金巧道。

「在蘇州白鶴山楊家坪,要不是你攔了一下,我不是早就沒命了嗎!」張逸飛道。

「白鶴山——哦——你說那件事啊,那怎麼能算我救你呢。」金巧道。

上次在白鶴山,張逸飛為阻止運河幫和眾門派動手,被蘇長富刺了一劍,要不是金巧抱住蘇長富,張逸飛必死無疑,張逸飛說的就是這事。

但在金巧心中,這根本就不能算是自己救了張逸飛,是張逸飛為了大家而受了傷,所以張逸飛說她救過他,金巧根本就沒有想到是這麼回事。

「這個不算!」金巧道。

「這個都不算什麼還算呢?」張逸飛道。

「不算!」金巧道。

「要算!」張逸飛道。

金巧眼一瞪道:「我說不算就不算!」

張逸飛立即道:「好好好,你說了算!」

說著兩人一高興,本想哈哈大笑,因為顧忌到船上的其他人,張逸飛和金巧只得掩口偷笑。笑過後,兩人相互對視,眼中居然都含有淚珠。

「對了!我還沒有問你,上次你怎麼走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啊,害得人家天天生氣。」說著,金巧嘟著嘴,看著遠方。

張逸飛出神的看著金巧,好一陣,才長嘆一口氣道:「唉——我……」話還沒有說完,就聽金巧輕聲道:「別說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兩人看著遠方,一時無語。

好久,金巧才道:「你走後,人家天天都在生你的氣啊。」

「我——」張逸飛又想解釋,卻被金巧打斷道:「你一走,就這些日子,又做了好多驚天動地的事啊。」說著,金巧轉頭看著張逸飛道:「你和大哥哥可真了不起,就幾個人,還敢赤身去踏伯顏的千軍萬馬,把忽必烈的兒子也捉住了。我在家裡就想,你這麼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人,在那兒是怎麼光著身子闖敵陣的,好野啊。」說著金巧就笑了。

「那時顧不了那麼多了,哦——對了,我抓的那個忽必烈兒子叫波胡,現在是我的徒弟了。」張逸飛看著金巧一笑就高興,說話時不禁眉飛色舞起來。

「你真的收他做你徒弟了!」金巧驚訝道。金巧知道波胡曾在那一戰中想要拜張逸飛為師的事,當時張逸飛沒有同意。

「真的!」張逸飛點點頭道:「前十幾天,就在烏起鎮上,為救阿斌叔……」

「烏起鎮!」金巧道:「我聽說你們在那裡遇見了阿裏海的神鷹軍了。」

「你都知道啦?」張逸飛問。

金巧點點頭。

「消息傳得可真快?」張逸飛道。

「人們說你和大哥哥一起,殺了好多神鷹軍的人,還把阿裏海殺傷了,是不是啊?」金巧問。

「還說些什麼?」張逸飛聽到這邊如此傳他和高天在烏起鎮的事,不禁起了好奇心。

「多了,有人說就你們倆,在那裡和神鷹軍鬥了一整天,結果把神鷹軍嚇退了。還有人說神鷹軍放箭的時候,你和大哥哥手裡搶了好多射來的弓箭,然後你們不用弓就將箭往回一擲,站在前排的五十幾個神鷹軍紛紛中箭倒地。神鷹軍佩服你倆的功夫,阿裏海還要拜你和大哥哥為師呢!」

聽著眾人這樣傳烏起鎮的事,張逸飛覺得好玩,剛笑出聲來,就聽金巧道:「還笑呢,你不曉得,聽到你們在烏起鎮的消息,又為你們高興,又為你們擔心啊。」

張逸飛點頭道:「我知道了,不過,烏起鎮不是外面傳的這樣。」遂把烏起鎮發生的事說給金巧聽。

金巧聽完后,好半天才道:「下次有機會,你一定帶我去香來酒店,我要親眼看看店裡滿牆壁的弓箭。」

聽到金巧這麼說,張逸飛高興到:「好,我一定帶你去!」

猛然,張逸飛又想到金巧和蘇駿的事,不禁道:「就是不知有沒有這個機會啊!」

一說這話,本來興高采烈的氣氛頓時被破壞,金巧看了眼張逸飛,又眺望遠方,不自覺的輕嘆一口氣。而金巧這一聲輕嘆,在張逸飛聽來,卻是驚心動魄,如重鎚猛擊自己的心,張逸飛恨自己不該說這樣的話,直想狠狠抽自己幾下。

張逸飛看著金巧一副茫然若失的樣子,不知該對金巧說什麼話。

又過了一陣,金巧看著張逸飛道:「小文姐姐可好。」

張逸飛不料金巧突然問這個問題,腦筋還反應了一下,忙道:「還好!」

「唉——上次那事你可別放在心上,我是後來才知道的。都怪羅啟霖太壞了,害得我們金家差點遭了滅門之禍,還把我爺爺關在黑牢里。」說這話的時候,金巧一直埋著頭。

張逸飛也嘆口氣道:「是羅啟霖不好,不過我小文姐姐可是最好的人啊,她從小就照顧我,我……」

「我都知道。」金巧道:「上次在沐陽渡口,我就看出她對你真好,我要有這麼個姐姐,也會這樣對她的。」

張逸飛點點頭。他道:「可惜上次歸二哥他……」想到歸樹為此事而自殺,張逸飛心中隱隱作痛。

「歸叔叔性情剛烈。」金巧道。

「是個血性漢子。」張逸飛點頭道。

「哪天你帶我去拜見小文姐姐,我要親口對她道歉。」金巧口氣一轉道。

「道歉就不必了,不過你一定會喜歡上她的。」張逸飛道。

「我說要道歉就要道歉。」金巧又瞪著張逸飛。

「你說了算你說了算!」張逸飛忙道。

兩人又偷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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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英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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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意外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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