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呂氏春秋

十四、呂氏春秋

十四、呂氏春秋

《呂氏春秋》,為雜家之始。畢沅所謂「書不成於一人,不能名一家者,實始於不韋,而《淮南》內外篇次之」是也。《史記·呂不韋傳》,謂不韋使其客人人著所聞,集論以為《八覽》、《六論》、《十二紀》,號曰《呂氏春秋》;而《自序》及《漢書·遷傳》載遷《報任安書》,又云:「不韋遷蜀,世傳《呂覽》。」按《序》意云:「維秦八年,歲在涒灘」,是時不韋未徙,故有議史公之誤者。然史公本謂世傳《呂覽》,不謂不韋遷蜀而作《呂覽》也。據《本傳》號曰《呂氏春秋》之語,則四字當為全書之名,故《漢志》亦稱《呂氏春秋》。然編次則當如梁玉繩初說,先《覽》后《論》,而終之以《紀》。「世稱《呂覽》,蓋舉其居首者言之;《序》意在《十二紀》之後,尤其明證。畢氏泥《禮運》註疏,謂以《十二紀》居首,為《春秋》之所由名;(說本王應麟,見《玉海》)《四庫提要》謂唐劉知幾作《史通》,《自序》在《內篇》之末、《外篇》之前,因疑《紀》為內篇,《覽》與《論》為外篇、雜篇,皆非也。《禮運》鄭注,本無呂氏以《春秋》名書,由首《十二紀》之意。古人著書,以《春秋》名者甚多,豈皆有《十二紀》以為之首邪?古書自序,例在篇末;《呂覽》本無內、外、雜篇之名,何得援唐人著述,鑿空立說乎?」

此書合《八覽》、《六論》、《十二紀》,凡二十六篇。自《漢志》以下皆同。庾仲容《子抄》,陳振孫《書錄解題》,《史記索隱》作三十六,「三」蓋誤字;《文獻通考》作二十,則又脫「六」字也。《玉海》引王應麟,謂「《書目》,是書凡百六十篇」,與今本篇數同。盧文弨曰:「《序意》舊不入數,則尚少一篇。此書分篇,極為整齊,《十二紀》紀各五篇,《六論》論各六篇,《八覽》當各八篇。今第一覽止七篇,正少一。考《序意》本明《十二紀》之義,乃末忽載豫讓一事,與《序意》不類。且舊校雲一作廉孝,與此篇更無涉,即豫讓亦難專有其名。因疑《序意》之後半篇俄空焉,別有所謂《廉孝》者,其前半篇亦簡脫;後人遂相附和,並《序意》為一篇,以補總數之闕。然《序意》篇首無『六曰』二字,後人於目中專輒加之,以求合其數,而不知其跡有難掩也。」按盧說是也。予謂此書篇數,實止廿六。今諸《覽》、《論》、《紀》又各分為若干篇,亦後人所為,非不韋書本然也。此書諸《覽》、《論》、《紀》,義皆一線相承,說見后。固無取別加標題。《四庫提要》謂「唯夏令多言樂,秋令多言兵,似乎有義,其餘絕不可曉」,謬矣。

此書雖稱雜家,然其中儒家言實最多。(今人指為道家言者,實多儒、道二家之公言。參看論《淮南子》處)《四庫提要》謂其「大抵皆儒家言」,實為卓識。按《書大傳》:「古者諸侯始受封,則有采地。其後子孫雖有罪黜,其采地不黜,使其子孫賢者守之,世世以祠其始受封之人。此之謂『興滅國,繼絕世』。」《史記·秦本紀》:庄襄王元年,「東周君與諸侯謀秦,秦使相國呂不韋誅之,盡入其國。秦不絕其祀,以陽人地賜周君,奉其祭祀」。即「興滅國、繼絕世」之義也。史又稱是年「大赦罪人;修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而布惠於民」,亦必不韋所為。不韋其能行儒家之義矣!

不韋進身,誠不由正,然自非孔、孟,孰能皆合禮義?伊尹負鼎,百里自鬻,王霸之佐,皆有之矣。高似孫曰:「始皇不好士,不韋則徠英茂,聚俊豪,簪履充庭,至以千計。始皇甚惡書也,不韋乃極簡冊,攻筆墨,采精錄異,成一家言。《春秋》之言曰:十里之間,耳不能聞;帷牆之外,目不能見;三畝之間,心不能知。而欲東至開晤,南撫多,西服壽靡,北懷儋耳,何以得哉?此所以譏始皇也。」方孝孺亦稱其書「詆訾時君為俗主,至數秦先王之過無所憚」。夫不韋著書,意在「備天地萬物古今之事」,《史記》本傳語。原不為譏切一時。然其書立論甚純,而不韋又能行之;使秦終相不韋,或能行德布化以永其年,不至二世而亡,使天下蒼生亦蒙其荼毒,未可知也。今此書除儒家言外,亦存道、墨、名、法、兵、農諸家之言。諸家之書,或多不傳,傳者或非其真;欲考其義,或轉賴此書之存焉,亦可謂藝林瑰寶矣。要之不韋之為人,固善惡不相掩,而其書則卓然可傳;譏其失而忘其善,已不免一曲之見;因其人而廢其書,則更耳食之流矣。

此書注者,唯有高誘;其注誤處甚多。《史記》謂不韋書成,「布咸陽市門,縣(懸)千金其上,延諸侯游士賓客,有能增損一字者予千金」。《高注》多摘其書誤處,謂揚子云恨不及其時,車載其金。(見《慎人》、《適威》二篇注)殊不知古人著書,重在明義;所謂誤不誤者,但就論道術之辭言之,非斤斤計較於稱引故實之間也。高引揚雄語以詆呂氏,畢沅即摘《高注》誤處,轉以是語相譏,宜矣。近人孫德謙雲,注此書已成,然未刊布。今通行者,仍為畢沅校本。

《孟春紀》《十二紀》皆與《禮記·月令》大同。按此所述,為古明堂行政之典。《淮南·時則訓》、《管子·幼官圖》,皆是物也。此蓋同祖述古典。參看論《墨子》處自明。或以《呂覽》載之,疑為秦法,誤矣。

《孟春紀》下標目凡四:曰《本生》,言養生之理。曰《重己》,言人當順性之情,使之不順者為欲,故必節之。曰《貴公》,曰《去私》,義如其題。蓋天下之本在身,春為生長之始,故《孟春》、《仲春》、《季春》三紀之下,皆論立身行己之道,而《孟春紀》先上本之於性命之精焉(諸《覽》、《論》、《紀》下之分目,雖後人所為,亦便識別,故今皆仍之;而又說明其一線相承之義,以見此書編次之整齊焉)。

《仲春紀》紀下亦標四目:曰《貴生》,義與《莊子·讓王篇》同。又云:「全生為上,虧生次之,死次之,迫生為下。」此言生活貴有意義,尊生者非荀全其生命之謂,其說極精。後世神仙家言之自托於道家者,乃徒欲修鍊服餌,以求長生,其說不攻而自破矣。曰《情慾》,言欲有情、情有節,聖人修節以止欲,故不過行其情。此「情」字當作「誠」字解,今所謂真理也。不主絕欲而務有節,實儒家精義。曰《當染》,前坐與《黑子·所染篇》同,而後文議論處異。又云:「古之善為君者,勞於任人,而佚於官事。」蓋因私人交友之道,而及人君用人之方也。曰《功名》,言立功名必以其道,不可強為。

《季春紀》下標四目:曰《盡數》,言自然之力,莫不為利,莫不為害,貴能察其宜以便生,則年壽得長。又云:「長也者,非短而續之也,畢其數也。」此可見求長生之謬矣。曰《先己》,亦言貴生之理。反其道而身善,治其身而天下治,是為無為。可見所謂無為者,乃因任自然,而不以私意妄為之謂,非謂無所事事也。曰《論》人,前半言無為之理,後半言觀人之法。曰《圜道》,言天道圜,地道方,各有分職;主執圜,臣處方,貴各當其職。《仲春》、《季春》二紀,因修己之道,旁及觀人、用人之術,而極之於君臣分職之理。

《孟夏紀》下標四目:曰《勸學》,曰《尊師》,義如其題。(《尊師篇》可考古者弟子事師之禮)曰《誣徒》,言教學當反諸人情,(即人性之本然)極精。曰《用眾》,言取人之長,以補己之短。其曰:「吾未知亡國之主,不可以為賢主也。其所生長者不可耳。」即今教育當重環境之說也。孟夏為長大之始;人之於學,亦所以廣大其身,(《禮記·文王世子》:「況於其君以善其身乎?」《鄭注》:「於讀為迂。迂猶廣也,大也。」)故論為學之事。

《仲夏紀》下標四目:曰《大樂》,言樂之所由生,並駁非樂,論頗精。曰《侈樂》,言樂貴合度,不貴侈大,侈則失樂之情。(此篇有同《禮記·樂記》處)曰《適音》,言大小清濁之節,蓋即所謂度量也。曰《古樂》,述樂之史。

《季夏紀》下標四目:一曰《音律》,言十二律相生及十二月行政。曰《音初》,言東西南北之音所自始。(末節同《樂記》)曰《制樂》,言治厚則樂厚,治薄則樂薄。下引湯、文、宋景公之事,無甚深義。曰《明禮》,言亂國之主不知樂,多侈陳災祥之言。「樂盈而進」,故於夏長之時論之。《仲夏紀》論樂之原理頗精;《季夏紀》所論,或為專門之言,或雜怪迂淺薄之論。

《孟秋紀》下標四目:曰《盪兵》,推論兵之原理。謂有義兵而無偃兵,極精。曰《振亂》,曰《禁塞》,皆辟非攻之論,亦精。曰《懷寵》,此篇論所謂義兵者,即儒家所謂仁義之師。按儒家崇尚德化,而不言去兵。儒家經世之道,備於《春秋》;而《孟子》曰「《春秋》無義戰」,則「義戰」二字,乃儒家用兵標準也。《呂覽》多儒家言,此篇所述,蓋亦儒義(予別有論)。

《仲秋紀》下標四目:曰《論威》,言立威之道。其言曰:「死生榮辱之道一,則三軍之士,可使一心;三軍一心,則令無敵。士民未合,而威已諭,敵已服,此之謂至威。」又曰:「兵欲急疾捷先,並氣專精,心無有慮,一諸武而已。」皆兵家極精之論。曰《簡選》,言簡選不可專恃,然因此遂謂市人可勝教卒則非。曰《決勝》,言「民無常勇,亦無常怯。有氣則實,實則勇;無氣則虛,虛則怯」,「兵有本干,必義,必智,必勇」,「兵貴因,因敵之險,以為己用;因敵之謀,以為己事」,「兵貴不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彼;必在己,不必在彼」者,亦兵家極精之論也。曰《愛士》,言行德愛人,則民親其上;民親其上,則樂為君死。

《季秋紀》下標四目:曰《順民》,曰《知士》,義如其題。曰《審已》,言凡物之然也必有故;不知其故,雖當,與不知同,其卒必困。(此言做事當通其原理,不可恃偶合)曰《精通》,言精神相通之理。聖人所以行德乎己,而四荒咸飭其仁。秋主則殺,故論用兵之事。《順民》、《知士》,乃用兵之本;《審已》則慎戰之理;《精通》亦不戰屈人之意也。

《孟冬紀》下標四目:曰《節喪》,曰《安死》,皆言厚葬之禍,可考古代厚葬及發墓者情形。曰《異寶》,言古人非無寶也,所寶者異耳,以破世俗之惑。曰《異用》,言人之所以用物者不同,為治亂、存亡、死生所由判。意承上篇。(蓋人之愚,皆由為物所惑;不為物所惑,而且能用物,則所為皆成矣)此亦哲學家極精之論。

《仲冬紀》下標四目:曰《至忠》,言忠言逆耳,非明主莫能聽。曰《忠廉》,言忠廉之士難得。曰《當務》,言辯而不當論,(同倫)信而不當理,勇而不當義,法而不當務;大亂天下,必此四者。即《孟子》「非禮之禮,非義之義,大人弗為」之說,亦所以惡「執中而無權」也。曰《長見》,言知愚之異,在所見之短長。審今可以知古,審古亦可以知后。故為後人所非之事不當做,因知而推之於行也。

《季冬紀》下標四目:曰《士節》,言定天下國家,必由節士,不可不務求。曰《介立》,言貴富有人易,貧賤有人難。晉文公貧賤時能有介之推,而貴富時不能有,所以不王。曰《誠廉》,言誠廉之士,視誠廉重乎其身,出乎本性。曰《不侵》,言尊富貴大,不足以來士,必知之然後可。冬主閉藏,故言喪葬之理。(墨家固主節葬,儒家、道家亦戒厚葬。然此特道術之士然,至於習俗,蓋皆主厚葬;秦始皇等,特其尤甚者耳。故戒厚葬之談,實其時當務之急也)人能多所蓄藏則必智,而智莫大於知人。故諸篇多論求智之事,及知人之方焉。

《序意》此篇為全書自序。《十二紀》本列《六覽》、《八論》之後;此書在《十二紀》之後,亦即在全書之末;今本升《紀》於《覽》、《論》之前,故序亦在《紀》與《覽》、《論》之間也。《序語》似專指《十二紀》者,以其已非完篇也。見前。

《有始覽》首節言天地開闢。中與《淮南·地形訓》同。末言「天地萬物,大同眾異」。與《莊子·天下篇》引惠施之說同。可見此為古代哲學家之公言,非庄、列、惠施等二三人之私論也。下標七目:曰《應同》,言禎祥感應之理。曰《去尪》,言心有尪則聽必悖,故必去之,然後能聽言。曰《聽言》,言聽言者必先習其心於學問。曰《謹聽》,戒人自以為智。曰《務本》,言人臣當反身自省,不可徒取祿。曰《諭大》,言小之安必恃大,大之安必恃小,小大貴賤交相恃;然意偏於務大,則因人之蔽於小而不知大者多,故以是戒之也。古人論政,原諸天道;而一國之政,君若臣實共司之。此篇因論天地開闢之宇宙論,而及於君若臣所以自處之道,及其所當務也(此篇從天地開闢說起,亦可見《八覽》當列全書之首)。

《孝行覽》言為天下國家必務本,本莫貴於孝,多同《孝經》及《禮記·祭義》。下標七目:曰《本味》,言功名之本在得賢。曰《首時》,言成功在於得時。曰《義賞》,言一事之成,皆有其外緣使之。賞罰之柄,上之所以使下也。賞罰所使然,久則成習,而安之若性;故賞罰之所加,不可不慎也。曰《長攻》,言治亂存亡,安危強弱,亦有外緣。湯、武非遇桀、紂不王,桀、紂非遇湯、武不亡。曰《慎人》,承上篇,言功名之成,雖由於天,然因是而不慎人事則不可。亦及不得時則不可強為之義。曰《遇合》,言外緣之相值,由於適然。曰《必己》,承上篇,言外物不可必,故君子必其在己,不必其在人者;多同《莊子·山木》。其言修德不必獲報,無論如何,無必免患之法,可破修德獲報之說。此覽承上覽,言治國之本,及總論成敗之道。

《慎大覽》言強大當慎、居安思危之義。下標七目:曰《下賢》,言人主當下賢。曰《報更》,舉報恩之事,言人主當博求士。曰《順說》,言說術。曰《不廣》,言智者之舉事必因時。曰《貴因》,言創者難為功,因者易為力之理。曰《察今》,言先王之法不足法,當法其所以為法;因言察己可以知人,察今可以知古;法隨時變之理。極精。此覽亦承上覽。《孝行覽》論成功之術,蓋就國家開創時立言;此覽則就國家既成立後言之,皆守成之道也。

《先識覽》言國之興亡,有道者必先知之。故有道者之言,不可不重。下標七目:曰《觀世》,言有道之士少,不可不求。曰《知接》,言知者所接遠,愚者所接近。所接近者,告之以遠亦不喻。戒人不可自以為智。曰《悔過》,此篇承上篇,上篇言耳目有所不接,此篇言心智亦有所不至。因引秦穆公事,遂以悔過題篇,實非本意也。(此可見各紀、各覽、各論中之分篇,多後人所為)曰《樂成》,言民可與樂成,難與慮始;洶洶之論,不可不察。曰《察微》,言治亂存亡,始於至微;能察之,則大事不過。曰《去宥》,「宥」同「囿」。曰《正名》,言名實之間,不可不察。此覽亦承前言之。《孝行》、《慎大》二覽,皆就行事立言;此覽則就知識立言也。

《審分覽》言君臣異職,人主不可下同群臣之事。下標七目:曰《君守》,言人君所處之分,以無為為尚。曰《任數》,言御下之術,當修其數;耳目智巧不足恃。曰《勿躬》,言人君不可躬親事務。曰《知度》,言治要存乎除奸;除奸之要,存乎治官;治官之要,存乎治道;治道之要,存乎知性命。可見政治學與哲學一貫之旨。曰《慎勢》,言以大畜小,以重使輕,此勢不可失。曰《不二》,戒聽眾議以治國。此篇有脫文。曰《執一》,言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聞為身,不聞為國。亦道家養生之旨也。此覽言臣主之分,而仍歸本於性命之情,可見形名度數,皆源於道。

《審應覽》言人主應物,不可不審。其道在因人之言,以責其實,而不為先。下標七目:曰《重言》,言人主之言不可不慎。曰《精喻》,言慎密之道。曰《離謂》,言名實不副,為亂國之道。曰《淫辭》,言名實不副者,上不可無以察之。曰《不屈》,言察士應物,其辭難窮;然不必為福。曰《應言》,蓋即舉察士應物之辭。曰《具備》,言立功名者自有其具;說與治之務莫若誠。此覽言人君聽說之道,多難名、法家之言,以其能變亂是非也;而歸結於臣主之務,莫若以誠,可謂得為治之要矣。

《離俗覽》言世以高行為貴,然以理義論,則神農、黃帝,猶有可非,微獨舜、禹。蓋極言理論與實際,不能相合,戒作極端之論也。下標七目:曰《高義》,言君子之所謂窮通與俗異,故不苟受賞逃罪;人之度量,相越甚遠,不可不熟論。言以求眾人之道馭非常之人,則必失也。曰《上德》,言用人者不可徒恃罰;曰《用民》,言用民者亦不可徒恃威。其理甚精,足箴法家過任威刑之失。曰《適威》,言立法必為民所能行。《管子》所謂「下令於流水之原」也。曰《為欲》,言民之可用,因其有欲;治亂強弱,由其使民之術不同。甚精。曰《貴信》,言信立則虛言可以賞,六合之內,皆為己府,而不患賞之不繼矣。甚精。曰《舉難》,戒求全。此篇承前覽,前覽言聽言之術,此覽則言用人之術也。

《恃君覽》言人之生恃乎群;群之所以不渙,恃乎群中之人,皆以群為有利;群之能利其群之人,以君道立也。此等原君之論,法家常主張之。然又曰:「君道以利立,故廢其不然而立其行道者。德衰世亂,然後天子利大下。」則又儒家「湯、武革命,應天順人」之說矣。固知九流之學,流異源同也。下標七目:曰《長利》,言天下之士,必慮長利。利倍於今,而不便於後,弗為也;安雖長久,以私其子孫,弗為也。又謂賢者不欲其子孫恃險久存,以行無道,亦廓然大公之論。曰《知分》,言達乎生死之分,則利害存亡弗能惑。理頗近庄、列。曰《召類》,言禍福自來,眾人不知,則以為命,其實皆有以召之。按上篇言理,偏重自然;故以此篇繼之,以見事雖有非人力所能為者,然人事仍不可失也。曰《達郁》,言人身精氣鬱則病;一國亦然,郁則萬惡並起。理極精。曰《行論》。言人主之行與布衣異,勢不便,時不利,則當事仇以求存。何者?執民之命,不得以快志為事也。可破宋以後氣矜之隆,不論利害之失。曰《驕恣》,言亡國之主之失。曰《觀表》,言人心難測,聖人過人以先知。先知必審征表。眾人以為神,以為幸,而不知其為數之所不得不然也。此覽推論國家、社會所以成立之原,由於眾以為利,因博論利害之理,及人所以知利害之術;並及立君所以利民,戒人主不可以國自私,真廓然大公之論。

《開春論》言賢主不必苦心焦思,在能任賢。下標五目:曰《察賢》,義如其題。曰《期賢》,言世主多暗;人君有明德,則士必歸之。曰《審為》,言身重於天下;今人多趨利而忘其身。蓋因下篇言愛類,故先及此也。曰《愛類》,言仁者必愛其類。賢人往來王公之朝,非求自利,欲以利民。故人主能務民,則天下歸之。曰《貴卒》,言智者之異於人,以其能應變於倉促之間。此論承前論:前論言人主利民之道,此論言賢人皆以利民為務,因及人君用人之方。

《慎行論》言計利者未必利,唯慮義則利。下標五目:曰《無義》,極言義之利。曰《疑似》,言知必求其審;故疑似之務,不可不察。曰《壹行》,言人之行義,當昭然與天下以共見,使人信之。如陵上巨木,人以為期,易知故也。乘船者為其能浮而不能沉;賢士君子,為其能行義而不能行邪僻也。曰《求人》,上篇言壹行在己,故言求人以該其義也。曰《察傳》,言得言不可不察。數傳而白為黑,黑為白矣。故聞言必熟論,必驗之以理。如「夔一足」、「穿井得一人」等,皆可以理決其無者也。此論實為破除迷信之根。此論承前二論:前二論皆言利,恐人誤見小利,故此論極言以義為利之旨;利之為利易見,義之為利難知,故極言知之貴審;既知義則必行之,故又極言行之貴壹也。

《貴直論》言直臣之可貴。下標五目:曰《直諫》,言非賢人不肯犯危諫諍,故人主當容察之。曰《知化》,言惡直言者,至其後聞之則已晚。曰《過理》,言亡國之主,皆由所樂之不當。曰《雍塞》,言亡國之主,不可與直言。曰《原亂》,舉禍亂因壅塞而生者以為戒。前論言知貴審而行貴壹,知及行必借人以自輔,故此論承之,極言直臣之可貴也。

《不苟論》言賢主必好賢。下標五目:曰《贊能》,言進賢之功。曰《自知》。言人主欲自知,則必得直士。曰《當賞》,言賞罰爵祿,人臣之所以知主;所加當,則人為之用。曰《博志》,言有所務,必去其害之者;賢者之無功,不肖者害之也。曰《貴當》,言治國之本在身,治身之本,在得其性。所謂性者,則自然之道也。此論亦承前論,前論言直臣之可貴,此論則言人主當用賢去不肖。人主之於賢臣,固不徒貴知之,必貴能用之也。而以用人之本,歸結君心,則《孟子》所謂「唯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一正君而國定」者也。

《似順論》言事有貌相似而實相反者,因言循環之道。下標五目:曰《別類》,言剖析疑似之事,因推論智識有限,故聖人不恃智而因任自然。極精。曰《有度》,言必通乎性命之情,則執一而萬物治。所謂性命之情者,即今所謂真理也。曰《分職》,言君當守無為之道,使眾為之。曰《處分》,言物各異能,合眾異正所以為同,故貴因材授任;然立法則必為人之所共能。曰《慎小》,義如其題。此篇承前,前論以知人、用人歸束於君,故此篇又總論君道也。

《士容論》言誠則人應之,無待於言,言亦不足諭人。下標五目:曰《務大》,言務大則小自該。戒人臣欲貴其身,而不知貴其主於天下。與《諭大》篇有重複處。曰《上農》,言導民莫先於農。農則朴,朴則易用;農則重,重則少私義;少私義則公法立,可以戰守。(義與《商君書》同。下言男女分職之理,義頗合於《孟子》;言制民之產之法,又與儒家言大同。亦可見九流之學之本無不合也)曰《任地》,曰《辨土》,曰《審時》,皆農家專門之言,不易解。(與《亢倉子》同。《亢倉子》偽書蓋取諸此)此論亦承前。前五論皆言人君之道,此論則言臣民之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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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咕公版·經子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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