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決定

星夜至，月如水。

檐角宮燈高懸，視野朦朧一片。

萬籟無聲，整個行館陷入沉寂。

蕭北情褪下象徵皇權的龍紋重衣，抬起細白如玉的足，一步一步走向水汽繚繞的池中，任池水漫過他的身軀。

天邊弦月如鉤，撒下盈盈柔和的光。

蕭北情抬起修長白皙的柔荑，將自己男子的束髮披散下來。

滿頭青絲一下子散在水中。

溫泉水細滑，滋潤肌膚，滌盪污垢，清爽心靈。

蕭北情看著水中朦朧的倒影，那明顯是一個女子的身影。

他唇邊勾起一抹笑意，隨後緩緩下沉，將自己整個浸沒在水中。

……

韓荊十六年的人生當中，從來沒有一次像今日這般糾結難寧。

東宮那場謀亂過後，情同手足的東宮七暗衛就只剩下了他，暗二，還有暗六三人。

卻只有韓荊一人知道蕭北情是女子。

而今日他去做的事，又叫他深刻回味了一番知道蕭北情是女子時帶來的打擊。

當他聽到蕭北情讓他去準備一件女子的衣服，而這件衣服又是給蕭北情自己穿的時，韓荊只覺荒唐，荒唐至極。

行館哪裡有這東西，韓荊花費半日，才趕回皇宮，取回了一件宮妃的衣著。

料子光滑細膩，是極好的錦緞，做工精細華美，是許多女子都穿不上的東西，在韓荊手裡卻仿若燙手山芋。

韓荊看著愈沉的夜色，感到了難言的壓抑與焦灼。

蕭北情是女子，這已然是無法更改的事實，可是蕭北情是君，既然已經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道路，就不該有心猿意馬的時候。

這其間一旦有偏差，便會讓他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而到時候誰又能在漩渦中庇護他，讓他免於遍體鱗傷呢？

雖說韓荊同蕭北情身份有別，蕭北情的很多事都是韓荊不可探知的東西，但相處久了，總會有感情。

如果愛情讓蕭北情沖昏了頭腦，韓荊便要為蕭北情做一回那個算清得失利弊的清醒之人。

離王是否能成為蕭北情一生的避風港，在蕭北情身份暴露受萬民非議之時護住他呢？

信別人永遠不如信自己，蕭北情若將自己徹底託付給了慎君夷，一旦後路斷絕，誰會憐惜他是一個女子？

可是越是這樣，韓荊越發覺得蕭北情只是一個可憐的普通女子罷了。

在這個如花似玉的年紀，想要將自己交給所愛的人，懷著但願君心似我心，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願景。

叫人如何忍心去破壞一個如此美好的夢境。

罷了。

韓荊長嘆一口氣，賭一回又如何呢，若有人敢傷蕭北情，那麼哪怕拚卻他們剩下三人的性命，也要讓蕭北情餘生安好。

人心中總要有好的期盼，要相信離王不是寡情之人，他一旦許下誓約，必會傾盡全力去做到。

韓荊望著淡淡的弦月，輕聲道:「湛大哥，你說，他們會不會幸福？」

……

燭火輕搖，慎君夷正要解下腰間玉帶，卻聽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與衣袍曳地的聲音。

慎君夷抬眸望去，卻一眼頓在了原地。

眼前的場景實在太過於震撼，慎君夷已然忘卻了接下來的動作，他就保持著手放在腰間的姿勢，看著蕭北情帶著笑靨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衣袂飄飄，腳步款款，女子有著叫人難忘的容顏。長發及腰，烏黑筆直，只略略用一根緞帶束在身後，帶著出水后的淡淡濕潤。蕭北情一身竹青色的宮裝，清冷淡雅，卻無端高貴。雖是素顏而來，可刻在慎君夷的腦海中，是難以磨滅的絕代風華。

微風將陣陣香氣送到慎君夷的鼻尖，慎君夷一眼不錯地看著那愈發靠近的一襲身影。

眉間的風華，熟悉而又陌生，這一切恍若在夢中。

蕭北情面上輕描淡寫，心中卻覺得走過的每一步都漫長難熬。

裙擺著實長了些，與他平日里穿的截然不同。每一步都被束縛著不能跨太遠，一直以來學的禮儀也不是為搭配這宮妃的衣著的。

但再長的路也有盡頭，蕭北情已然到了慎君夷的兩步之遙。

他心情一個激動，便踩到了裙擺，這情形同他初登基上朝那日是如此的相似，只是這一次他並沒有撲到地上，而是在將摔倒的那刻被慎君夷扶住。

雙手被慎君夷握住，帶著灼熱的溫度，蕭北情抬頭望向慎君夷幽暗的眸子。

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