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屋漏茅頂不遮雨

「虎子，你說，縣太爺是不是能每天喝這樣的小米粥啊？」

滿身大汗吃完，洗好缽子沖好澡，三個人躺在床板上，滿足得不想動彈。

屋子裡瀰漫著水燭花燃燒的煙霧，這是棒槌用來熏蚊子的。嗆得人眼淚汪汪，蚊子卻沒少幾隻。

「你這就沒見識了吧，人家知縣太爺每天都有白米飯吃的。」三斗將手枕在後腦，舔了舔嘴唇，彷彿還能嘗到米漿的味道。

「切，平時我相信，現在全縣受災，他哪來的白米飯吃？」棒槌不信，搖著蒲扇祛熱並趕蚊子。

虎子他爹是鄉下郎中，家裡曾經還比較過得去。

在小時候，爹也教他認字，背過一些中醫歌訣。也經常給他講一些富含道理的歷史故事，所以自小虎子在同齡人中眼界就更開闊一些。

此時，他還是更相信三斗的觀點，不管怎麼災荒，地主和官員家裡還是儲備有糧食的。

不說別人，地保就沒有外出挖野菜，證明他家還沒有斷糧。

天彷彿漏了一般，淅淅瀝瀝的雨一直下不停。

冒雨巡堤扛包，好多饑民都病倒了。連虎子都有些頭暈咳嗽。

以前他還能采點草藥自己治療，如今饑民過境，野外連一片綠色的野草都很難找到。

上堤的民眾每日減少。

江水日漲，不得已，官府發出嚴令，不上堤的民戶，賑災的時候待遇減半。上堤的人，每日供給兩餐。當然，還是稀粥。

沒辦法，每一戶都選最強壯的人強撐著上堤。

也有一些家裡斷糧的，拖家帶口都想擠上江堤，只是被官府將老幼攆了下來。

就連王寡婦，都將孩子留給婆婆，在堤上給民眾燒水煮粥。好省下糧食給婆婆和兩個孩子吃。

這王寡婦娘家姓宋，是府城大戶人家的小姐，聽說他爹是府學的先生。

她小時候裹過一段時間的小腳。雖然不是三寸金蓮，但走路還是不太利索。在這泥濘大堤上更是踟躕難行。

棒槌看了心疼不已，時不時找機會湊過去噓寒問暖，防止她被人欺負。

當三斗四處吹噓飛天的仙子望自己笑時，這才得知，修士匆匆極速飛行最近發生過好幾次，最多的一次有人看到了兩撥修士十幾人，正在追逐戰鬥。

以往幾年看不到一次的仙兆，今年竟如此頻繁。

老人都說，劫數又要來了。

三天後，野外能吃的基本找不到了，就連村子里的貓貓狗狗甚至老鼠都不見了蹤影。

鄰近的幾個村子每天有人發喪，以前的老棺材換成了破席子，要不是擔心瘟疫，估計埋人的事都沒有力氣去做。

也有些人攜家帶口，杵著拐棍外出討飯逃荒。

只是這樣的人不多，大家都還等著朝廷賑災。人離鄉賤，流落到外地去試探那未知的命運，倒不如留下等出一條生路。就算死，最起碼能埋在祖墳山。

「虎子，救救我娘吧，她已經四天沒吃東西了。」

不知道從哪兒傳出消息，陸續有鄰村的人跑來找他們跪求糧食。三人剩下的糧食又分出去了好多，眼看見底了。

看著眼前臉色蠟黃浮腫，嘴唇乾裂，目光空洞的皮包骨漢子，虎子知道，他只怕餓得更久。

這人自己認識，隔壁村摸天台的萬木匠。

二十七八歲，做活的技術有口皆碑。為人也和氣，幫人蓋房子打傢具倘若沒錢他也願賒著。

當年自己父母的棺木，還是他幫忙打的。

一把將跪著的他拉了起來，「萬師傅，你看，我們也沒有了。」

虎子用力扯了兩下，從三斗手中將麻袋搶過來，「分……分你一半吧。」

棒槌拿出葫蘆瓢伸進麻袋抖了抖，發現總共只有大半瓢，端在手上為難地看著虎子。

萬木匠看到這個情況，再一次跪下，用力地磕頭，乾燥的泥地都被他磕出一個癟坑。眼淚大顆大顆滴在地上。

虎子再一次拉起他。

頭皮雖然沒磕破，但卻腫起來一個雞蛋大的青紫淤血大包。

看了一眼磕得頭暈眼花的萬木匠，再看看側身躲在一邊生悶氣的三斗。虎子緊皺眉頭在原地踱起步子。

「棒槌，所有糧食都給他。」

聽到這話，三斗更是氣得狠狠瞪了一眼萬木匠，蹲在地上側著頭流眼淚。

萬木匠又一次下跪磕頭。

「你將這糧食送回去給老娘煮碗粥墊墊，自己也吃飽。晚上亥時過來，跟我們去做一票掉腦袋的事，敢嗎？」

聽到虎子的話，萬木匠瞪大了眼睛，一抹眼淚狠狠點了點頭。

棒槌更是讚許地望了一眼虎子，將手中糧食又倒回麻袋，一起遞給萬木匠。

三斗也用臟黑的手背抹了一把眼淚，欣喜地彈了起來，「早就該這麼幹了」。

虎子嘆了口氣，看著萬木匠手中的麻布袋。

「別愣著，附近幾個村，有力氣能扛包的青壯，嘴緊可靠的，全都通知集合。」

「娘的，官府不給我們活路，老子就自己拿命拼！」

棒槌和三斗從來沒看過虎子這種表情，彷彿準備吃人的狼。

「大家知道最近我們搞到的糧食是哪裡的嗎？」

看著集合在一起的八個村子49人，虎子內心也非常忐忑，上次只是偷，這次人多，可就是搶了。

這要是被抓，不說其他人，領頭的自己絕對死路一條。

「朝廷其實已經運來了賑災糧，可是太少，縣太爺遲遲不肯發放。」

幾十條漢子眼裡噴出怒火，悄悄地交頭接耳。

「如今，附近我們八個村已餓死28口。」

「等官府放糧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所以，我們可以先進去偷一點回來度過難關。」

「記著，是偷，不是搶！」

「規模太大被發現了，即使偷回來都沒命吃。」

「大家務必保持安靜並聽從我的命令，偷盜賑災糧，抓到了就是砍頭。不敢去的，現在站出來。」

49人互相看了看，大家臉上有緊張，有激動，有忐忑，就是沒有退縮。對於他們來說，即使抓到砍頭，只要之前能吃頓飽飯，怎麼都值。

「那好，光膀子光腳，不許發出任何聲音。出發！」虎子帶頭脫下衣服和草鞋，帶著三斗走在最前面。

棒槌留在最後，以防有人走失或是跑去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