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江裂隙鬼神驚

「叔公，是這樣的……」王秀才連忙上前解釋。

攝於秀才公的面子，王保長沒有發火，只是緊皺眉頭，「你這說的，可能有道理。但是塗里正看到你們散亂的火把十分生氣，要不，等天亮了你們再來檢查？」

「保爺，倘若真有管涌，耽誤時間，可就涉及千萬鄉鄰的性命啊！」虎子也上前勸說。

看到村子里甚有威望的虎子也出來說話，王保長犯難了。

「是啊叔公，您就去跟里正大人解釋一下，我們檢查完這片區域，就趕過去幫忙……」小德子幾人也連忙勸說。

「大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王保長瞪了小德子一眼。「這樣，我去給你們說說，但最多兩炷香時間。」

「好！」虎子點了點頭，兩百多人檢查幾百丈，時間應該夠。

站在大堤上，虎子和王秀才緊緊注視著向兩邊擴散的火把線。

「虎子，你們乾的那事，沒什麼手尾吧？」王秀才突然猶豫著打破沉寂。

虎子轉臉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真是周濤他們搶糧燒倉的？」

「秀才哥，你喜歡讀史嗎？」虎子沒有正面回答。

王秀才盯著他的眼睛，彷彿看見了他的心底，「叫我子瀾吧！」

沒有看到他的詫異，反而讓虎子有些詫異。這個秀才公竟然瞬間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看來也不是原先想象的那種冬烘呢。

「我今年二十有五，十七歲晉生員，之後一直沒有參加會試。並不是對外聲稱的那樣身子孱弱受不了貢院的三天囚困，而是不喜歡現在官場的習氣。」

「四方戰亂民不聊生，朝廷和官員貴族卻只會剝削欺壓。」

「要做，我也只願做對百姓有益的清官。死都不會去跟這些蠹蟲同流合污。」

沒想到秀才公竟然跟自己說出這種交淺言深的話。

虎子楞了一下，「天下大勢，分久必合。」

合久必分？王秀才玩味地看向這個一直不太看得上的鄉下土郎中。這個做苦力多過坐診的小子，好像才十六歲吧，竟然會轉彎抹角說話，既表明了態度，又不授人把柄。

「我覺得你適合混官場。」

夫子說自己性情耿介說話唐突，只可做學問，不能混官場。想想，跟一個不熟悉的人妄議官場，自己的確不夠沉穩。

虎子搖了搖頭，「子瀾你也別妄自菲薄，最近十幾年列國戰亂不斷，今年又遇天災，據說地龍翻身的中心在帛秀國，離我們漢元府如此近，他們亂民很可能會襲擾過來。」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只要有耐心，說不定你就能等到機會打破沉珂，為百姓做點實事。」

王秀才眼睛一亮，沒想到這小子竟然跟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這難道是他的志向嗎？

正要開口說話，遠處傳來喊叫。

「好像發現了什麼。」虎子舉著火把引導王秀才慢跑向喧嘩之處。

「堤裂，是堤裂！」隔壁村子的劉四清驚恐得聲音都變了。

「堤裂？」虎子手一抖，火把差點掉地上。再也顧及不了秀才公，三步並兩步跑下堤壩。

在一百多人的火把照耀下，只見大堤到下面的荒地上，蜿蜒分佈著六七條一指寬的縫隙。斷斷續續，隱約連成一條線，汩汩緩慢吐著泥漿。

「小……小德子……去……去……」

虎子還沒說完，幾個人就明白他的意思，飛速跑向遠處的大部隊。

王秀才也連滾帶爬來到了眾人身邊，全身抖得像中風病人一般。

「虎……虎子……怎麼辦？」另外一邊的搜索隊聽到動靜也飛快趕來。兩百多人全都手足無措。

在防汛的時候，最怕的就是管涌，倘若不及時堵住，很快就發展成大洞，之後就是潰決，一瀉千里。

但是，在管涌之上，還有一種更可怕的情景，堤裂。

這種現象在民間口口相傳，但見過的人卻不多。顧名思義，就是大堤上發現管涌連成的裂縫。這種東西，從出現到崩潰只需要很短的時間。

並且是將大堤一分兩半的撕開，沒有任何堵塞的辦法。

虎子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雖然讓棒槌轉移鄉鄰時已猜到大堤有可能不保，但看到眼前這種傳說中的狀況，還是讓他肝膽俱寒。

兩股顫顫爬上大堤，看著幾乎漲到堤頂的江水，他首次覺得，在自然力量面前，人，是那麼的無力。

「虎哥！我……我們跑……吧……」三斗比王秀才抖得更厲害。

遠處，堤裂的消息將堵住管涌正興高采烈的人們炸得頭皮發麻。所有人一窩蜂似的跑過來。

「別！不能過來！不能一起跑過來！」不知什麼時候跟著爬上大堤的王秀才目眥欲裂。

虎子也醒悟過來，如此滿的江水，江堤早已超載。幾千人一起狂奔，很有可能引起全線崩潰。

果然，沒等他上前攔阻，堤下的人就大喊，「出水了，出水了！」

「裂痕擴大，堤要崩了，快跑啊……」

所有人，馬蜂炸窩一般四散。

「遠離決口，上樹！」虎子扛起子瀾就向旁邊跑去，邊跑邊喊。這時候，也不知道有幾個人能聽到自己的話。

不過，大多搜索隊員就在他附近不遠，聽到他的話有樣學樣，趕緊跟著他跑。

看到他們的樣子，遠處跑來的人群終於意識到問題了，也都一個個轉身往回跑。身後不明真相的人也跟著亂跑亂喊，摔跌撞踩，滑進枝江或滾下大堤的多不勝數。

剛跑出幾十丈，身後就傳來涌水的聲音。

好多人停下來回頭查看，只見原先堤裂的位置開始向外噴水，江水在天邊的半月映照下彷彿銀蛇遊走，有些水柱濺起一人多高。

「看什麼，入林，上樹！」

虎子幾巴掌扇在嚇傻的人腦袋，火把也不要了，扛著秀才拉著三斗奔下大堤，推著他們往防洪林大樹上爬。

王秀才不愧是讀書人，連爬樹都不會。虎子抓著他的小腿儘力上舉他也只會抱著樹榦不知所措。要不是三斗在上面拉，很有可能連第一個樹杈都摸不到。

「轟……」

終於，大堤撕開了一個幾尺寬的決口，兩個呼吸間，幾尺變成了兩丈，然後撕開七八丈。

磅礴的大浪將正對著的防洪林衝倒一片。直徑兩尺的大樹竟然被連根拔起翻滾向遠方。

「快快快！」虎子急了，這個秀才公實在太笨，半天才攀上第二層樹杈。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自己離地還是太近，即使大堤不會撕毀到這裡，但很快水面會漲起來。

扔下秀才公騎坐在二層樹杈上，虎子靈猴一般幾下就超越他攀了上去。

「三斗，下來幫忙！」看到這小子已經躲到樹梢，虎子恨得牙痒痒，難怪秀才公越來越重，原來上面沒有幫忙的了。

三斗看了看遠處的潰口，這才猶豫著爬了下來，兩人一起抓著秀才公的胳膊，將他生拉硬拽上去。

就這樣施為幾次，終於三人都爬上了三四丈的位置，基本跟大堤平齊，應該暫時沒事。

扛了個多時辰土包，力氣耗盡再拉著一個人上樹，累得三人肺管子都快喘出來。

這時才有暇看一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