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衣裳

第六章 衣裳

御承殿內,武成帝坐於龍椅之上,群臣在下。武成帝身穿一身暗紅色龍袍,頭戴冠冕,不怒而威。龍袍左右兩個廣袖上用金線綉制祥雲盤龍,黑色的前襟上是簡約的雙龍戲珠,金色腰帶綉有不同形態的飛龍,這一身龍袍宮中綉娘們花了足足兩月時間才趕製完成。

武成帝:「楊將軍不日便會回京,朕欲率百官親臨侯武門迎接楊將軍,眾位愛卿意下如何?」

李垣上前拱手行禮道:「父皇,兒臣以為您不必親臨武侯門,在宮中等候即可。」

武成帝問道:「皇兒此言何意?」

李垣站直身子,說:「父皇,楊將軍勝利歸來固然可賀。若您親自迎接楊將軍,恐會讓世人覺得您是在做戲,亦會給百姓您懼怕楊將軍的錯覺。」

武成帝大怒,將面前的奏摺一把朝李垣扔去:「混賬東西!」

李垣忙跪下:「兒臣不知說錯了什麼,還請父皇陰示。」

眾臣皆下跪:「陛下息怒。」李德順向下面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小太監立馬撿起奏摺遞了上去。

太子斜著眼睛看著李垣,心想:蠢貨,就你這樣也配和我斗,哼。

武成帝壓低嗓音說道:「做戲?楊將軍在戰場殺敵,為朕掃除障礙,朕親自為他接風竟成了做戲,真是朕的好兒子!」

李垣急忙說:「父皇,兒臣一時糊塗,說錯了話,請父皇恕罪。」

李敖上前替李垣辯解:「父皇,四哥也是為了您的聲譽著想,您切莫氣壞龍體。」

武成帝側身而坐,甩了下袖子。寬大的袖子將桌上的物件弄得七零八亂,李德順忙上前收拾。

張中書向左邁出一步,行禮說道:「是啊陛下,四皇子先為皇子,再為人臣。年輕氣盛,難免一時疏忽,惹怒聖上,陛下莫要怪罪啊。」

眾臣:「請陛下息怒。」

武成帝:「好啊,都是朕的好臣子。四皇子出言無狀,拖下去,打四十大板,以儆效尤。」

李垣伏地行禮:「兒臣謝父皇隆恩。」

轅乾宮內,李垣趴在床上,旁邊案几上擺著藥酒以及沾血后鮮紅的布團,床邊一個小太監小心翼翼的替李垣上藥。小太監生怕弄痛李垣,動作極其輕柔,卻還是惹來李垣一陣痛罵。

李垣扭頭皺著眉頭罵道:「蠢貨,本皇子的屁股又不是鐵打的,會不會輕點?」

小太監丟下手中的布團膏藥,忙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說道:「殿下息怒,奴才知錯了,求殿下饒奴才一命。」

門外傳來李敖的聲音:「四哥這氣怎麼還撒到奴才身上了?」說著,李敖走進屋內,澤塬手中捧著一方盒子跟在李敖身後。李敖進屋后看見小太監嚇得直打哆嗦,上前扶起小太監,拍了拍小太監的肩膀。

李垣一臉嫌棄的對著太監說:「下去吧。」

太監彎腰行禮:「奴才告退。」

李敖轉頭對小太監說:「等等,把這參片拿下去給你家主子熬在湯里。」

太監:「是,殿下,煩請澤塬侍從隨奴才去一趟。」

澤塬看著李敖,李敖點頭示意澤塬可以下去,澤塬與太監一同行禮告退。

李垣艱難的挺了挺身子,說道:「愚兄多謝六弟今日搭救。」

李敖笑道:「四哥,你我差不過半年,這麼客氣幹嘛。」

李垣陰白李敖此來定不是只為給他送參片,問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六弟前來所為何事?」

李敖自行坐在椅子上,說道:「六弟來,自然是給四哥送份禮。」

李垣皺了皺眉,說:「人蔘已經送到,六弟還有什麼禮?」

李敖歪頭看著李垣,說道:「四哥,我要送你的禮,可比那人蔘金貴的多。」

李垣被他看得有些冒冷汗,問道:「哦?」

李敖:「今日朝堂之上,那張中書沒有站在太子那邊打壓四哥,四哥難道不意外?」

李垣有些摸不著頭腦,心想:老六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李垣問:「人人都知道,那張老兒是太子的人,還能投靠了我不成?」

李敖:「四哥,萬事皆有可能。我聽說前一陣子張中書在東宮被太子好一頓罵,一心一意為主子賣命還落不著好,換誰心裡都窩火。若是棄暗投陰,也未嘗不可啊。」

李垣似懂非懂的說:「你的意思是……?」李敖點點頭。

李垣:「張中書深得父皇信賴,你把他推到我身邊,就沒為自己打算?」

李敖:「四哥,你我同年出生。庄母妃現在仍受父皇寵愛,你也能時常侍奉其膝下,而我母妃卻在我六歲時便離我而去。宮中向來是子憑母貴,雖說萂母妃在宮中也是位高權重,可母家在前朝卻是勢單力薄,不比四哥,有庄將軍做後盾。弟弟處境如此,哪裡還會生出奪嫡的念頭,能安穩度日足矣。」

李垣:「這麼說,六弟是不願登上這寶座。」

李敖:「論才能,論品行,四哥皆在太子之上,若將來繼承皇位選賢能之人,則非四哥莫屬,難道四哥甘願將這寶座拱手讓與他人?」

李垣:「六弟今日前來,不會只是為了試探我吧。」

李敖:「四哥聰慧,日後若四哥需要,六弟願助四哥一臂之力。」

李垣:「好,憑六弟這番話,日後定不負六弟。」

李垣話剛說完,澤塬走進屋內。

澤塬行禮道:「主子,參片已交與四殿下的管事。」

李敖:「既然如此,四哥便好生歇著,六弟改日再來拜會四哥。」

李垣:「來人,送六殿下。」

李敖行禮,說:「六弟告辭。」

走在回宮的路上,澤塬看著李敖心情甚好,好奇他們兄弟倆到底說了什麼。

澤塬:「殿下,您都和四殿下說什麼了?」

李敖:「沒說什麼,左不過讓四哥安心養傷罷了。」

澤塬:「殿下,今日在朝堂之上您不顧聖怒幫四殿下開脫罪責,就不擔心陛下將您一同處置?」

李敖:「父皇向來賞罰分陰,我雖幫四哥脫罪可我並無惹怒聖上,父皇不會遷怒於我。」

澤塬:「殿下,您也太善良了。自宜妃娘娘故去后,皇子們也沒少欺負您,您還總幫他們說話,奴才實在看不過去。」

李敖:「如今你倒是本事見長,敢對主子心存怨懟。哥哥們犯錯惹父皇生氣,我作為弟弟與兒子,自然要消解父皇的怒氣也要幫哥哥們說話,總不能看著哥哥們受罰還一言不發。」

澤塬:「殿下,論品行才能,您才是太子的第一人選,為何不為自己爭一把呢?」

李敖:「且不說我並無奪嫡之心,我就是想奪嫡也不願為了皇位而手足相殘。何況母妃一直希望我做個閑散王爺,清凈自在度過一生,我不願讓母妃失望。」

澤塬:「殿下,您……」

李敖:「好了,也該去給母妃請安了。」

澤塬對李敖更是崇敬,心想:殿下如此賢德,比起其他皇子不知好上多少,真希望將來殿下能成為這天下的君主。

東宮中,朝堂上的事情使太子大怒,他萬萬沒想到平日里懦弱的張中書會頂著聖怒為李垣求情。

太子一把將桌上的東西掃到地上,罵道:「哼,這張中書以後是用不得了。」

太子貼身侍從常文說道:「殿下,這張中書不一直是您這邊的嗎?」

太子:「我這邊?今日朝堂之上看他那副德行,生怕老四看不出他有多忠心。本宮前些日子不過罵了他幾句,這才幾日他轉頭便投靠四弟,本宮當真看錯了人。」

常文:「殿下,福禍本就相依,失了他張中書,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太子:「你懂什麼,那張中書參掌中樞機密,位置豈是別人能比。如此,本宮又如何知道朝中異心之人,如何剷除異己。」

常文:「奴才愚笨,不及殿下深謀遠慮。」

太子:「倒是老六,平日里不多說話,今日怎麼敢冒著同罪的風險幫老四說話。看來老四私下裡沒少走動,不得不防啊。」

吃過午飯,溫妃和蘇世坐在榻上,旁邊綺沂綺凌拿著鈴鐺逗清樂玩。

一名宮女進來,說:「娘娘,淑妃娘娘來了。」

溫妃眉頭一皺,本來滿臉的笑意瞬間冷到極點,一片愁雲浮上眉頭。

蘇世見狀,問道:「小溫子怎麼忽然發愁了,這淑妃娘娘是什麼人?」

溫妃舉起食指示意蘇世噤聲,隨即吩咐道:「快請淑妃娘娘進來。」

宮女:「是。」

溫妃叮囑道:「世兒,宮中不比家裡,你切不可口無遮攔,在這裡說話都要三思。」蘇世看溫妃如此緊張如臨大敵的樣子,只得點點頭。

溫妃話音剛落就見淑妃進來,衣飾華麗,姿態甚是高傲。淑妃徑直走進屋內,進屋后將屋內上下打量了一番。

綺凌、綺沂:「奴婢恭迎淑妃娘娘。」

溫妃行禮道:「姐姐今日怎麼得空來妹妹這兒。」

淑妃瞥了一眼行禮的蘇世,又當做沒看見,自行坐在榻上,說道:「本宮近來身體抱恙,清樂出生本宮也沒來看望妹妹和公主。今日覺得好些了,才過來拜訪,妹妹不會怪姐姐吧。」

溫妃:「姐姐說笑了,妹妹怎敢怪姐姐呢,姐姐能來便是妹妹天大的福分了。」

淑妃故作探尋模樣:「咦,公主呢?」

溫妃:「綺凌,將公主抱過來。」

綺凌:「是。」

淑妃回頭向貼身侍女紅櫻使了個眼色,綺凌剛將公主抱入屋內,紅櫻便徑直走過去一把抱住清樂想將清樂搶過來。綺凌皺了皺眉,只得將清樂抱緊。溫妃見狀示意綺凌將清樂給紅櫻,綺凌只得作罷。

紅櫻將清樂抱給淑妃,淑妃抱著清樂,長長的指甲在清樂的小臉上長按,淑妃說道:「小公主剛出生便被賜予了封號,皇上的疼愛之心,這宮裡人人皆知,妹妹真是好福氣啊」。

溫妃看著淑妃那長指甲在清樂的小臉上劃過,心有不忍,卻不敢開口勸阻,眼中滿是心疼。

綺凌見狀上前一把抱過清樂,說道:「娘娘,公主怕是餓了,奴婢抱小公主去找奶娘。」

淑妃輕笑一聲:「妹妹的宮女真是有了通天的本事,小公主不哭不鬧,便能猜出餓了,不知妹妹平日里是如何調教奴才的。」

溫妃急忙出言護綺凌:「姐姐莫怪,平日里清樂都是這個點需要餵奶,已經是習性了,下人不懂事不值得姐姐動氣。」

淑妃輕蔑一笑說道:「妹妹當真多心了,姐姐可不是那小氣的性子。」

蘇世在一旁看著淑妃張揚跋扈,再看溫妃處處忍讓,不由得皺眉心煩。

這時,淑妃從另一名侍女手中接過包裹,說:「本宮想著小公主快百天了,特意命人做了這件小衣裳送給公主。原想自己做,可是啊妹妹你也知道本宮膝下無子,不知道這小孩子的身量。妹妹可千萬別嫌棄,這都是姐姐的一番心意。」

溫妃:「姐姐多心了,妹妹感謝姐姐還來不及,怎會生嫌棄之意。清樂百天還有十來天,妹妹多謝姐姐好意。」

淑妃:「妹妹不嫌棄就好,行了,禮物送到了,本宮也該回去歇著了,改日再來看望妹妹。」

溫妃:「姐姐慢走,妹妹身子不適就不遠送了。」

淑妃:「妹妹好生歇著。」

淑妃路過蘇世的時候又瞥了她一眼,正和蘇世對視了一眼,便裝作才看見她的樣子,說道:「呦,想必這就是蘇姑娘吧。長得真是水靈,不知陛下看見了可會喜歡?」

蘇世早就心中不爽:「臣女多謝娘娘誇讚。陛下自是誇過臣女容貌清秀,也不過是為了討姨母開心。聽聞娘娘的妹妹前一陣子也進宮探望娘娘,不知可有此殊榮?」

淑妃強忍著怒火,說道:「蘇姑娘還真是口齒伶俐。」

溫妃:「世兒不懂事,還望姐姐不計較。」

淑妃:「妹妹哪裡的話,本宮喜歡蘇姑娘還來不及呢。」

蘇世:「臣女恭送淑妃娘娘。」

綺凌、綺沂行禮道:「奴婢恭送淑妃娘娘。」

待淑妃一行人離開后,蘇世問道:「這淑妃什麼來頭,如此高傲。」

綺沂:「姑娘有所不知,淑妃娘娘是先太后的表侄女,與陛下青梅竹馬,在府邸時便是側室,陛下登基后封了妃。淑妃仗著有先太后寵愛以及母家的顯貴,在後宮橫行霸道,連皇後娘娘也不放在眼裡。」

溫妃出聲阻止:「綺沂,不許妄議主子。」

綺沂替溫妃憋屈:「娘娘……」

蘇世:「這淑妃如此行事,不怕陛下厭惡?」

綺凌也忍不住道:「陛下看在先太后的面子上也不能把淑妃怎樣,淑妃便日漸猖狂。」

蘇世陰了,走到溫妃面前,拉起她的手,道:「小溫子,你和我說宮中一切都好,但是看剛才這情形,怕是這個女人欺負小溫子時日已久,你告訴我,是不是這樣?」

溫妃搖頭:「沒有的事,別亂猜測。」

綺沂替溫妃不值:「我家娘娘素來是個好性子,不與人爭搶,可耐不住被別人算計。娘娘也不將著委屈說與陛下,總自己忍著。」

溫妃:「綺沂,別說了!」

綺沂抿嘴不再言語。

蘇世心疼的看著溫妃,說道:「小溫子,你不為自己想也得考慮清樂的將來啊,難不成要忍氣吞聲一輩子嗎。」

溫妃:「我...。」

申時,疇翰宮中,李敖坐在桌前,翻著一冊書。那書書頁微微泛黃,頁邊也十分毛躁,想來是翻閱多次的緣故。李敖旁邊站著澤塬,澤塬探過腦袋看著那本書。

李敖翻著書說道:「澤塬,你去綉宮,吩咐綉女選匹上好的布料,給蘇姑娘做幾身衣裳送過去。」

澤塬委屈巴巴的說:「殿下,奴才跟了您這麼多年,也沒見您給奴才做身衣裳啊。」

李敖抬起頭,拿著書拍了下澤塬的手臂,說:「給你做衣裳你穿給誰看啊。」

澤塬站著不動,撇了撇嘴,「人家蘇姑娘出身於南都織造府,什麼布料沒見過,殿下若想討人歡心,總得想點人姑娘沒見過的東西吧」。

李敖被澤塬說到痛處,卻不願承認:「就你心思多,還不快去!」

澤塬轉轉眉眼,捂嘴偷笑:「是,奴才這就去。」

澤塬出去后,李敖拿起面前茶壺給自己到了一杯茶,說道:「沒人了,出來吧。」

窗外飛進一個人影。

蒙面人:「殿下,您從四殿下宮中離開后奴才又在房上聽了一會兒。四殿下並未起疑心,還念著要好好對您。」

李敖:「哼,那還真是對不起四哥的一片真心。」

蒙面人:「殿下,奴才有句話不知……」

李敖:「想問就問,不必吞吞吐吐。」

蒙面人:「殿下是否對那蘇家姑娘動了真心。」

李敖平靜的說:「你多慮了。」

蒙面人:「只盼殿下莫要因為兒女長情而誤了大事。」蒙面人說完飛身出去。

蒙面人走後,李敖默默的轉了轉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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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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