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水底龍王炮
蘇合香找了一條小船,搖著櫓載著易師真飛快地往河對岸趕過去。
他們倆一跳下船,發現渡船早已靠了岸,聽到渡船後面有人在嘰嘰哇哇大叫。
易師真緊走幾步,繞過去,看到熊蹯一身肥肉壓著那個老頭子,幌子丟在河灘上,老頭口裡嗚哇地亂叫,手裡卻緊緊抓著那根黑色棍子。
熊蹯看到他們,喊道:「秀才,快點來,這老頭子想開溜,老子今天要把他的屎壓出來!」
船家一臉慌亂地走到易師真身邊,說道:「易小大夫,趕緊去瞧瞧,別真鬧出人命來!」
蘄州鄉下的人們都知道易信聞大夫的名頭,易師真跟著他爹採藥,把藥材認了個遍,沒事在鄉親們家裡閑逛的時候,總愛故弄玄虛地吹牛,說他天地間沒有不認識的藥材。
鄉親們都受過易老大夫的醫治,也沒幾個錢付醫藥費,對他任性胡鬧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僅如此,鄉親們從小都很熱情地接待他,帶他上山捕獸打鳥,下湖捕魚捉鱉,誰還沒個病災的時候呢?都仰仗著易老大夫呢!
熊蹯和蘇合香就是雨湖邊上漁民的孩子,他們從小一塊長大。他們兄妹也曾在私塾里混過幾年,不過熊蹯的大哥和蘇合香的父親離開家鄉后就沒有收入支持他們讀書了。
鄉親們都半認真半開玩笑地管易師真為易小大夫,有些也叫秀才,只不過當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落第之後,叫的人也少了。
當下易師真笑了笑,對船夫說道:「李叔,剛才我說了他偷我銀子了吧?你還把船划那麼快?」
船夫李叔也賠笑道:「易小大夫,你李叔耳背,剛才沒聽清楚,要是我知道他偷你銀子,敢放他走么?」
易師真知道這些漁民都很窮苦,李叔家也上有老下有小,他也是趁空出來擺渡船,幫他追回銀子也許沒有報酬,可船客的錢是實打實的。
都不容易!
易師真笑道:「李叔,你走吧,沒事的,有我在,鬧不出人命!」
熊蹯在地上大叫道:「秀才,你說完沒有!這老頭勁大得很,再不來就要被他跑了!」
易師真趕過去,看到那老頭被壓得臉色漲紅,上氣不接下氣,哪裡還有力氣逃。
他笑道:「熊胖,快放開他吧,再慢一點他就要跑去黃泉路了!」
熊蹯連忙爬起來,伸手把老頭拉起來,不過死死地拉著他一隻手,按著他的肩膀,說道:「連窮秀才的錢都敢偷,你真是活膩歪了!」
老頭緩了好幾口氣,才磕磕絆絆地說道:「放,放屁!老夫人品極好,怎麼會偷錢!老夫都不認得他!」
「年輕人不講武德!偷襲我老頭子!」老頭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臉不忿。
熊蹯和蘇合香都奇怪地看著易師真,他們都知道易師真從小功課好,但也十分調皮搗蛋,否則他們也玩不到一起去。
他們現在很有理由懷疑易師真是沒事來捉弄這老頭。
易師真看著他們,臉不改色地說道:「沒錯,他沒偷我的錢!」
熊蹯松下他的手,口裡埋怨道:「秀才,沒事你鬧什麼,剛才我在河裡捉到一條黃金鯉,賣到趙家酒樓能賣好多個錢,都是你,打了水漂了。」
蘇合香尤其氣憤,說道:「秀才哥,都是你鬧的,這錢你要賠!」
易師真看著老頭,道:「他沒偷我錢,可他偷了我的東西!就是那根黑火棍!」
蘇合香瞥了一眼,嫌棄地說道:「秀才哥,那破棍子值幾個錢。你乖一點,趕明個胖二哥多抓兩條魚,買根糖葫蘆給你吃!」
易師真說道:「你們別小瞧那根棍子,那可是我打娘胎裡帶來的!靈驗著呢!」
那老頭眼神一閃,說道:「哦,小兄弟,既然是你的東西,這玩意叫什麼,你說來聽聽!」
易師真這才認真地看向他手裡那根黑燒火棍,只有一尺半長短,黑漆漆的,前頭大的那一端長得很像靈芝,成橢圓形,還有些紋路,看不清楚,後端小的一端有點尖銳,像個鐵錐子。
雖然這東西在他家呆了許多年,他倒的確很少注意。
因為這玩意觸手很皮實,不濕不寒不熱,又硬邦邦的,不像木頭,不像靈芝,也不像鐵器,但又都像。還很像他爹去採藥的那種小葯鋤。
總之古古怪怪的,小時候他玩過幾回,覺得沒一點意思就丟開了。
這會讓他叫出名字,連他廣聞博知的爹都不知道,他哪裡知道?
但他怎麼可能當面認慫,眼睛一轉,心思一動,開口說道:「我當然認得,這東西叫做鐵靈芝,是當年我生下來,一頭白鹿送來的,至少,至少值一百兩!」
「一百兩!」熊蹯和蘇合香異口同聲地喊出來,蘇合香的眼裡更是兩眼放光。
易師真說得不容置疑,但那老頭冷笑著道:「無知小兒!」
他把頭一揚,要不是鬍子沾著河灘上的泥土,還真有點仙風道骨的味道,他一臉傲然說道:
「小子,今天老夫就教教你,這東西非木、非金、非石,也無味、無光、無氣,這東西名為『玄如意』!」
看到他們三人的眼又亮起光來,他咳嗽了兩聲,連忙轉口說道:「不過,這東西在你們手裡糟蹋了,你們也不懂怎麼使用,要放在老夫這等得道高士手裡,才能發揮價值!」
「放屁!」易師真一臉不屑,「就你還得道高士,你就是個蹩腳的鈴醫,別以為我看不出來,我一聞到你身上的藥味就知道了!」
老頭臉色不改,依舊傲然道:「老夫醫術、道術樣樣精通,怎麼,不行么?」
易師真道:「既然你說的這麼好,那你賣了多少錢給我娘?價格低了,你就是誆騙我娘,今天你就別想走!」
老頭一愣,臉色作難道:「這······」
蘇合香剛才聽到一百兩的數目,眼睛都直了,看到他們爭辯,插口道:「秀才哥,原來他偷了你一百兩啊!」
她低下頭掰了會手指頭,猛地抬起頭,露出亮晶晶的眼睛,「一百兩要捕好幾年魚呢!」
老頭怒斥道:「小姑娘別瞎說,誰偷他一百兩了!」
「嗯,合香你說的沒錯!」易師真滿意地點著頭。
「你,你們這是合夥敲詐,老夫要去官府告你們!」老頭氣急敗壞道。
蘇合香興奮地揮舞著手臂,喊道:「別跟他廢話,看我用『蝦兵蟹將陣』把他圍住,讓他難以逃出咱們的手掌心!」
突然,河邊的河水莫名其妙地翻湧起來。
那老頭瞪大雙眼看著河邊,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
蘇合香大叫一聲:「蝦兵蟹將,聽我號令,包圍這個偷銀子的老賊!」
突然間,河灘上「唰唰唰」地湧上來成百上千的蝦蟹,密密麻麻地如同芝麻撒了一地,眨眼間便間他們幾人圍住,並且朝著那老頭的身邊縮攏。
老頭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除了這些小蝦小蟹,他甚至還看到有些甲魚、王八,乃至水裡的蛤蟆、幾條水蛇,都爬了上來,只不過沒有螃蟹它們跑得那麼快。
蘇合香得意地看著她的傑作,對老頭喊道:「老頭,今天你不還錢,別想離開這裡!」
地上大片的小河蝦河蟹氣勢洶洶地舉著螯子對準了老頭,連甲魚王八都支棱著抬起頭,伸長脖子,一副要咬人的樣子。
易師真腳下一動,「咔」地一聲脆響,踩死了一隻螃蟹,他彎腰撿起來,有些無語地搖了搖頭,說道:
「合香,剛才那招還能嚇一嚇潘志高,這一招咱們小時候鬧著玩的,就別拿出來顯擺了。」
蘇合香愣了一下,低頭看看腳邊這些脆弱但又氣勢洶洶的小蝦蟹,無奈地道:「哦。」
她手一揮,那些蝦蟹又聽話地齊唰唰地湧進了河裡,甲魚王八也笨拙而緩慢地抻著脖子「啪嗒啪嗒」地離開。
老頭這才從剛才驚人的一幕中回過神來,說道:「小姑娘,你不簡單啊!既然你有這麼好的本事,幹嘛要敲詐老頭子我呢,用你這本事,不出半個月就能賺到一百兩了!」
蘇合香聽到這話,得意洋洋地說道:「那是!我告訴你,本姑娘可不是好惹的,不僅僅是這些蝦蟹,周圍山裡的鳥獸虎豹可都聽本姑娘的話!不過一碼歸一碼,你欠的銀子,該還還是要還!」
蘇合香只要關於銀子的事,算得比誰都快,掐得比誰都准,是個不擇不扣的小財迷。
老頭一臉苦相,轉眼看到蘇合香腰上掛著的東西,臉色立馬轉了過來,質疑道:
「哼!小姑娘你別騙我,你肯定是下了什麼餌料,才讓這群蝦蟹聽你的話。不然,你腰上別的魚雷是怎麼回事?你要有這本事,還用得著炸魚嗎?」
蘇合香一時語塞,熊蹯爭辯道:「那是我做的,給傻姑解悶玩的,怎麼樣?」
老頭不理會他,反而點了點頭,說道:「有一說一,這圓形的小魚雷雖然只有拳頭大,倒的確挺精緻!手藝活,嗯,不錯!」
說到這個,熊蹯得意起來了,揚起下巴,笑道:「老頭,算你有眼光,這是老子精心製作的水底龍王炮!」
老頭彎腰撿起幌子,眼神一閃,饒有興味地說道:「厲害,厲害,你倒是說說,怎麼個精製法?」
熊蹯難得謙虛地說道:「好說,好說。這東西,是我往特意澆鑄的空心鐵球里灌滿火藥,牽出一根火繩,鐵球用豬尿泡包住,火線用乾淨的羊腸子穿過,用繩子紮緊,用漆料封口,防止進水,然後羊腸子的一端用木板懸浮在河道上,想炸哪就炸哪!」
老頭看起來是真的服氣,點頭贊道:「有意思,很有意思!」
易師真卻有些不悅,開口道:「熊胖,說了讓你少鼓搗這種玩意,上次我去趕考,你就把你大哥從軍隊裡帶回來的火槍改成了三眼的,現在又搗鼓出這水雷,很危險的知不知道?」
熊蹯滿不在乎地笑道:「秀才,你也太膽小了,我又不是經常用!」
蘇合香也提他求情道:「秀才哥,胖二哥這東西很安全,我用了好幾回都沒事。這種魚雷在水底爆炸,竟然還有火花在水中凝而不散,能多炸出好些魚呢!」
老頭奇怪地嘀咕道:「凝而不散?在水底?」
易師真還是有些生氣,道:「你倒是想多用,你有這麼多火藥么?精緻火藥對百姓禁售,粗火藥又沒什麼威力,你還不是從我爹那裡搞點硝石和硫塊自己炒制出火藥?上次我爹還跟我嘮叨,說潘志高他們家的藥鋪都懷疑他買那麼多硝石硫塊,是想私制火藥,差點沒報官!」
老頭也幫腔道:「他說的對,這硝石和硫塊又不是一般的藥材,找一找就能採回來,藥方用量本來就少,用的多了自然被人懷疑。」
熊蹯這才賠笑道:「秀才,你不要生氣,我盡量少用,少用,嘿嘿。」
就在這時,蘇合香突然「哎呦」一聲,彎腰蹲了下去。
易師真連忙問道:「怎麼了?」他突然想起來什麼,「是不是剛才你發號施令,又心口疼了?」
「心口疼?」老頭盯著蘇合香,他才明白為什麼這小姑娘那麼有本事卻不用,必定是有所顧忌,看來就是這心口疼的病症了。
他拄著幌子,顫巍巍又有些興奮地趕過去,口裡說道:「姑娘心口疼,讓老夫給你揉揉!」
「老色鬼,你想幹什麼!?」熊蹯在他身後用力一腳踹過去,偏被他躲了過去,只好趁勢連忙拉住他的破褂子。
老頭被熊蹯拉住,臉色不改,斬釘截鐵地說道:
「那就讓老夫來拔個火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