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日我便下了長清宮,回到了玲瓏閣。因我傷勢未愈,便在玲瓏閣歇息了一天。三個同我最不對付的師兄還在戒律閣受罰,是以這一天過的天地和平,相安無事。
閑來無事我便盼著師父的大禮,我盼啊盼,盼啊盼,就在太陽快要落山我脾氣快要磨沒正準備殺上長清宮找師父他老人家討個說法時,終於盼來逸塵甚低調地踩了個灰撲撲的雲彩來傳話,讓我去長清宮,師父有事找我。
我蹭地一聲從床上蹦噠起來,牽得我身上戒鞭傷痛疼得我呲牙咧嘴,樂極生悲,我甚悲催地疼得哼哼唧唧地在逸塵的攙扶下顫巍巍地騰雲向高處不勝寒的長清宮飛了過去。
秘籍啊秘籍……
一路趕著下山的夕陽,在天邊還有些未燒灼殆盡的殘霞之時,我們一路行雲到了長清宮。
到了長清宮我便甩開了逸塵攙我的手,一副威嚴端莊的模樣進了長清宮門,卻被告知師父在煉器閣等我。
我又忙不迭地往煉器閣跑,心想莫不是師父又煉得了一個十分厲害的法器要贈我,心中的期待讓我早已把方才的端莊丟到了九霄雲外,我歡脫且雀躍地跳進了煉器閣,大喊一聲:「師父,你的大禮……」
最後一個「呢」被我生生咽回了肚子。
然後,我便後悔了。
煉器閣並沒有我想象中眉開眼笑的師父,卻有個旁人。
我此番委實尷尬。
是個少女,且,是個極其漂亮的少女。有多漂亮呢?凡間有詩云:「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便襯極了這少女的風采。
少女看著十七八歲,一身火紅衣衫,卻是勁道的武衫,凌厲逼人得很。長發在頭頂束了個利落的馬尾長長隨風曳動,其餘三千青絲便皆披在身後。額上束白色抹額,抹額中央有一火焰紋飾,額前墜了兩綹碎發,勾勒得她臉龐愈發精巧玲瓏,眸光清澈卻隱含傲氣,有欺霜傲雪之神采,眸風一掃,如清涼雪風迎面而來,刷地鍍上人一層寒氣。鼻樑高挑,明眸皓齒,唇色櫻色淺淡,膚如凝脂皓白如玉,身形頎長,竟同師父也一般高低。
美得,像是畫里走出來的人一樣。
我自不曉得哪年哪月從我那不知去往何處的娘親肚子里踱下來,便從未見過如此貌美之人。當真是羨彼之良質兮,冰清玉潤;羨彼之華服兮,閃灼文章。
是個天底下難尋的美人。
我咽了咽口水,有些移不開眼。這女子模樣也太過好看了些,看上一眼彷彿就要把人魂魄勾去了一般。
只是女子面容生的實在過冷了些,總讓人覺得可遠觀而不可靠近。
我便是這樣的心情,雖說痴痴看了半天那人吧,卻怎麼也不敢上前一步。
那少女亦低頭看了我,眸中寒光稍褪,閃過一絲疑惑的神色,卻是抬腳向我走來。
我身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不由自主地後退兩步,如臨大敵地看著她,緊張地咽了口吐沫,心中慘兮兮地叫著師父,至於那大禮,早被我忘了個乾淨。
眼中只有那愈近的佳人。
心臟撲通撲通亂跳,直到那人在我面前站定,我幾乎不敢睜眼。
第一次看見此等美人,還第一次在此等美人面前這般丟臉,我想我現下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羞愧地不敢抬頭看她。
卻是她在我耳邊先開了口。
她的聲音,不出所料,也是動聽如許,淙淙泠泠如玉碎之聲,乾淨透徹,徹骨清寒,卻是說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
她冷冷道:「你的事,掌門大抵都同我說了。不過,我只護你一生,其餘的,別指望我對你有什麼感情。」
撂下這句話,這畫中人便離開了大殿,留我在原地一頭霧水。
愣了片刻,我終於從她這沒頭沒腦地一句話中提取出了幾個重要信息。她說的掌門應是師父,又說什麼要護我一生,聯想師父說要送我讓我不被欺負的「大禮」,我心中大約有了個七七八八。
唔,難不成,她是師父給我尋的貼身侍衛?
我扶著額角仰頭看了回天,心中凄苦。這架勢這氣場,哪是我的護衛,我在她旁邊一站,倒是妥妥的一個小丫鬟或干雜務的小童兒。
師父忒不會挑人。
不過,好死不死,顏值還是很抗打的,若要是我身邊有了個這般的美人,每日就不用干旁的,單單是瞅這她的容顏,便足夠讓我瞅上一整天了。
我正低頭兀自沉思,不料師父地聲音卻在我耳邊響起:「如何,喜歡為師給你的大禮么?」
我本已快歸位的小心臟被師父這一嚇,又飛到了雲深不知處。
師父笑眯眯地看著我,等我緩過神來。
我拍了會兒胸便也罷了,提醒著自己應有掌門關門弟子的沉穩端莊,是以我擺出一份寵辱不驚的模樣對師父道:「那女子究竟是何人?」
師父到底請來了何方神聖?
師父微微一笑,道:「你應也猜出了,她便是我送你的大禮。」
我含蓄地表示認同。但師父委實也不按套路出牌。旁人送禮物都是送秘籍送法器,師父竟直接送我了個人,實在不走尋常路。
且聽師父如何同我解釋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奇女子。
師父溫溫道:「你可知軒轅一脈的聖靈?」
我心頭大震,不由得緊鎖了眉頭道:「知道。軒轅一脈自古單傳,聖靈是守護軒轅少主的侍衛,守護少主一世平安。」
難道說……
師父又問:「那你可知聖靈由何而來?」
我答道:「《上古秘史》上說,上古時期,軒轅氏分為兩脈,軒轅氏當時為六界第一的神族,火鳳一族。後來軒轅氏其中一脈不知為何墮仙為妖,被四方各路神仙聯合剿滅。軒轅氏當時的尊主憐同胞並未犯下大錯而被趕盡殺絕,便留下同胞一魂一魄,經百年提煉修補成為聖靈魂魄,以天命契為寄身,隨每屆軒轅少主同時降生。因本命契在少主體內,本命契一旦受損,子命契亦會隨之灰飛煙滅。是以聖靈需守護少主一世安好,這是兩族定下的契約,也是對他們一脈墮仙的懲罰。不過……軒轅氏不是已經絕後了嗎?」
師父太息道:「軒轅氏上一任尊主軒轅燁生前有一子,是在死後由他夫人誕下的。不過這孩子剛生下來便隨她娘親一併身歸混沌了,還未在體內種下命契。她娘親生前同我有一段交情,便將還是枚金卵的聖靈與天命契贈給了我。然我又不需什麼聖靈護身,便想著做個禮物贈給你。金卵本是需火鳳一族的純陽之火才能催生。我雖沒有純陽之火,但用三昧真火催生兩萬年,終也催生出了聖靈,便贈給你了。」
不想竟是這個原因。
我思慮片刻,鄭重行了個大禮道:「不行,師父,這個大禮,小陌不能收。」
師父似已料到了這個答案,十分淡定地保持著微笑,挑眉問道:「哦?為什麼?」
我咬牙低頭道:「師父將她贈予我,可否考慮過她的意願?她可願意護我?若她不願意呢?我不想拖累她!所以,趁現在還沒種下命契,我們讓她走吧!」
師父輕笑一聲,款款道:「可是,我已在你體內種下了本命契,就是在你昨日昏迷的時候。」
頓時氣血一齊湧上頭頂,我想,我大概有些生氣。這般大的事,師父都不同我商議的么?
師父他大抵也能察覺我的怒火。趕在我之前開口道:「小陌,若是不種下命契,她連誕生的機會都沒有,永遠只能是枚金卵。你覺得這樣對她公平么?」
「那就將子命契取出來放到師父身上,反正我不願。」我執拗道。
師父搖搖頭笑問:「你就這般不喜歡她?」
這一下將我問得老臉一紅,頗有些羞澀地摸了摸鼻子道:「這倒不是,我挺歡喜她,但她好像並不怎麼待見我……」
這倒是,她方才剛一見面便對我道不會對我有什麼感情,可見對我的態度那是避之不及啊。
師父道:「命契一旦入體便與宿主融為一體了,而且這天命契天上地下是沒有可解之法的。小陌,你與她,都別無選擇。她再討厭你,終究也是要護你一生的。她終究是要歸屬於你。如何待她,便看你自己了。」
「我明白了。」半晌,我咬著牙一字一字地說:「我會好好待她,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師父愕然:「我並不是這個意思。陌兒,她是你的人,是你的侍衛,何來受委屈一說?」
「她不是。」我淡淡道,隨即起身作恭:「師父,沒事的話,弟子先行告退。」
我確實有些生師父的氣。
我知道他這般是對我好,但我卻不想扯上另一個無辜的人同我一同受罪,更何況是牽連一生。
我憑什麼?
正兀自不平,卻被門口抱著劍冷著一張臉的她嚇了一跳。隨即扯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道:「你一直在么?可嚇我嚇得不輕。」
她漆黑的眸子盯了我,冷聲道:「近身保護,離不得。」
我心下一緊,面上不露聲色。卻聽她緩緩道:「名字?」
我摸了摸鼻子,道:「白清陌。」卻聽她隨即吟出:「一念花開許清陌,為伴長安度此春。你的名字,不錯。」
她竟也聽過這首冷門的詩,唔,學識不淺啊。
她又問:「原身?」
「狐狸。」我琢磨著,這情形怎的就跟三尊會審似的。她眉頭微皺,
道:「塗山九尾狐?」
「非也。」我老實答道:「我本無父無母,是熙昭上神拾回來的野狐狸,挂名在塗山做了白帝的養女。」
這本是事實,我也從未在意過。卻見她眼中閃過了一絲不明的情緒,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低聲自語道:「倒也可憐。」
我乾乾一笑,隨口問:「那,敢問姐姐怎麼稱呼?」
她面上竟是滯了一下,隨即微微轉頭看向別處,輕聲道:「你來取。」
她這個樣子好玩的緊,我調笑道「怎麼,你沒名字么?」她面色不變,看了我道:「有,但不能用了。」
我笑笑沒再追問,便一心一意給她想名字,心想著大約聖靈便是要主人起名的。
不過起名這種事,我還真沒做過,尤其是給這般沉魚落雁的美人取名,便是難上加難。我思索半晌,道:「你面上生的清冷,淡麗如水,像極了遠古洛水之神,便取個洛字,你又善火術,我讀過古書,煊字意味太陽之暖,有日出之意。你便叫洛煊吧。」說完我仔細看著她的神情補道:「當然你若不喜歡的話可以改……」
「名字而已,不過一個符號,就這個吧。」她倒沒什麼意見地同意了。我也笑逐顏開,乖巧地拉著她的手喚了聲:「洛兒姐姐?」
我握著的手微微一顫,她皺了眉低頭看我,眼中冷光霖霖,我生生抖了一抖,換了個叫法:「洛煊姐姐?」
她面色稍緩,但仍彆扭道:「把姐姐去掉!」
真是,多少人想讓我叫聲姐姐還沒這福氣呢!但誰讓這是她呢?無奈遂了她心意道:「洛煊。」
她面色終於緩了下來,不再用那殺人的凶光盯著我了,只淡淡道:「走吧。」
我隨她一路下殿,她忽然問我:「你住在哪裡?」我笑道:「怎麼,你要跟我一起睡么?我那可就只有一張床,不怕被我佔了便宜?」她皺了皺眉,沒說話。我也不再拿她尋開心,轉開話題指了她那流光溢彩的長劍問道:「你這把劍好漂亮,叫什麼名字?」她把手撤了撤好讓我看的仔細些,卻道:「你取。」
怎麼又是我取?我哭笑不得,怎麼她讓我取名取上癮了么?我無奈,再次搜腸刮肚,最後堪堪道:「我的劍名字取自凡間一句詩叫開瓊宴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我的劍叫飛羽,你的就叫醉月吧。」她倒沒脾氣,點頭應了。
已近夜深,清夜如水,月色如銀,月耀瀑在她鴉羽的發上,我伸手拂去了她發梢的寒露,她回頭看我,眸光竟是比那月色還冷寂幾分。我賠笑兩聲,她也不理我,自去了。
月光鋪滿的小院漫出些許暖意,幾粒星子潦草地掛在玄天之上,倒也給院內的寒枝染了層星光灑在院下,寂寂蟲鳴,聽得人有了些倦意。我打了個哈欠,目光也迷離了起來,領了她到了我的門前道:「這便是我住的地方。」
她抬頭看著上書「玲瓏閣」的牌匾,嗯了一聲,抬腳就進屋。
我傻了。
因了平日里沒有客人來過,客房我也從來都疏於打掃。是以我本想好心地提醒她我給她再收拾間客房出來,她卻儼然一副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模樣。我委實驚奇。傻傻的上前問道:「你住這裡么?」
她道「不然呢?」
我乾乾嗯了一聲,沒想到她竟是對那個玩笑當真了。我又道:「這裡只有一張床,要不,我打個地鋪?」
想來她這般清冷的人,大約是不想同別人擠一張床的。
她看著我的眼睛道:「床夠大,不必。」
我再次傻了。
所以她的意思是,要和我同床共枕嗎?
「你不願?」她挑了眉看我,目光又冷上了幾分,我忙賠笑道:「怎麼不願,願,當然願,我求之不得呢!」
她輕聲哼了一聲,目光投向別處。
我其實是願意的。
自小除了還是個剛出生的小狐狸時同義母睡了幾天,我便再沒同別人一張床睡過。因了自身性子的緣故,我也不大願意同別人一床。但,她是個例外。誰讓洛煊長的這般合我心意,生的這般動人,我又怎會不願?
不知怎的,明明她是這般不易近人的人,我卻非想同她待在一起,想同她親近。是以我喜滋滋地過去幫她將屋子收拾了收拾,隨口問她:「你吃飯了么?」她只道:「不需要。」我乾乾笑了笑,望著屋外黛藍的天色,我道:「你應也累了,我們睡吧。」她淡淡嗯了聲,一張冷艷的臉龐在燭光下顯得有幾分柔和。
她這張臉生的委實太美,我禁不住痴痴望了她半晌,不想卻被她發現,她不耐煩地瞪了我一眼,我臉龐難得的紅了一紅,摸了摸臉道:「我去打水。」說完甚狼狽的扭頭就走,差點撞上屋門。
我望了回房梁,心想我這一趟,委實悲催。
也忒丟人了些。明明同為女子,我不知我到底臉紅的甚。
外面雪風有些冷。月色與雪色交相輝映,鋪的滿園銀白。我搓了搓手,後知後覺地想起,今天,似乎是上元節。
是團圓的日子啊。
就一個節日來說,我的玲瓏閣確實冷清了些。但我平日里並不注意這些。但人間有句詩叫什麼「每逢佳節倍思親。」我覺得,甚是有道理。
卻不知我那一雙我從未見面的爹娘現在可好。
微微嘆氣,我正欲提了水桶往回走,肩上卻猛地壓上了個東西。一團溫暖將我包裹起來,我不由得一顫,低下頭去,水中那人淡淡問:「在想什麼?」我愣了愣,反應過來她大約是怪我耽誤的太晚,只是這披肩……
我粲然一笑:「沒什麼,在外頭太久,凍僵了。」
「凍僵了也不知穿件衣服。」她說完便轉身走了,唯獨不給我看她難得關心我的樣子。
這個傲嬌!
我笑了笑,追著那個紅影上前,進了屋,她躊躇了半晌,回頭對我道:「以後這樣的事,我來做。以前,也是這樣的。」
我笑容淡了淡。
我將水桶放下,看著她白玉般精雕玉琢的面龐,面目平和道:「那是以前。現在你毋須做這些。」
她看了我半晌,張了張嘴,卻是什麼都沒說出口,眉目間卻多了分凄然。一雙琉璃般的眼眸靜靜流轉著絲絲縷縷的傷意。
我不想看她這樣。我墊了腳尖去觸她肩頭,柔聲道:「你若想做,做也無妨。一切隨你性子,你開心就好。」
她定定看著我,卻是沒頭沒腦地問我一句:「我會開心么?」
「當然。」我撫了撫她微皺的眉頭:「只要你想,只要我能,我會儘力。」
她抓住我的手,幽譚般漆黑的眸子鎖著我的面龐,卻終是緩緩鬆開,輕聲道:「不早了,睡吧。」
「嗯。」
我不知我的意思她懂了多少,左右我已經傳達了。她若執意如此,我便也沒法。
我不想她是我的侍從,我想她是我的……一個大膽的想法冒出來,我嚇得一哆嗦,我竟是……對她動了這種心思么?
人生第一次,我感覺到了迷茫。
她已洗漱完,在不遠處寬衣,玉蔥般的手指輕解羅裳,我忙把頭轉開,卻還是在銅鏡里看見了她模糊的輪廓。
她慢慢褪去了外面火紅的外衣,然後是中衣,最後只剩了個單薄雪白的裡衣。窈窕的身材在燭火映照中分外誘人,玲瓏曼妙的曲線在銅鏡中看不真切,卻有了分禁慾的美感,一切的一切,她的一分一毫,一寸一縷,無不讓我心動,無不讓我心神大亂。
是了,我喜歡她。我終於承認了,我喜歡她。
一見鍾情的那種。
喜歡她的清冷,喜歡她的傲嬌,喜歡她偶爾的關懷,甚至迷戀她微微傷感的流水般的眼眸。
我正兀自出神,解頭髮的手下已將頭髮繞成一團,再也解不開,我甚是懊惱。我平日里也是個聰明伶俐的性子,怎的一見了她便失了方寸了?
我正手忙腳亂,手上卻多了分溫度,抬頭看去,她的眉眼朦朧在銅鏡之中,卻添了分如詩如黛的霧般的美,她眉頭輕皺,手下的動作卻分外輕柔,拂開了我的手,替我將亂作一團的發解開,又拿了把梳子沾了水輕輕梳開,一時歲月靜好,我連大氣都不敢喘,怕驚動了這個過於美好的夢。
她動作很輕,一手輕按著上面的頭髮,似乎是怕梳到發梢凌亂處梳疼了我。我卻故意皺了皺眉,身下一側,她隨即問:「疼?」我眉眼一彎,道:「騙你的,你梳的這般輕,哪裡會疼?不過太舒服罷了。」
「無聊。」她白了我一眼,放下梳子道:「笨死了。自己梳!」
話雖如此,她卻已經梳的差不多,不必再梳了。我摸著她的柔荑觸碰過的發,心裡的甜蜜滿的要溢出。
卻又忽然想到,這,怕不是也是她的職責之一?
她,怕不是在例行公事罷?
方才的甜蜜煙消雲散,我苦笑一聲,看著鏡中的自己,也是,白清陌,你有什麼資格?人家憑什麼對你好?
不過是,還債,那債主還不是你。
你什麼資格也沒有。
閉了閉眼,將心底的疼痛藏好,卻聽她清冷的聲音響起:「磨蹭什麼,還不睡?」
我沖她笑了笑:「你先睡,我還有些事。」說完過去熄了燈,她看了我道:「熄了燈你還看得見?」我笑道:「我們狐狸都是夜視眼,眼神好得很,你現在什麼表情,我可都看的一清二楚。」
她面無表情地問:「我能有什麼表情?」
我被她逗笑:「你在笑,笑得可好看了。」
「你怕不是瞎了。」她只淡淡留了一句,便側過身去不再理我。正合我意。我小心走開,到銅鏡面前,慢慢褪下了衣服。
最裡層的裡衣輕輕滑落,我看著鏡中我一身斑駁的紅紫,眼神逐漸深邃。
赤紅的是戒鞭,看樣子還沒好全,其餘的皆是師兄們打出來的青紫,我眸光沉了沉,目光複雜地看向一旁的少女,所幸少女並沒有要醒的樣子,我出了口氣,打開藥瓶給自己上藥。
長清山女子很少,上藥這種事情只得我自己來。此番卻有很多傷口在背後我不好上藥,只得在溫泉中將養著,也不知何時才能將養好。
這鬼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我不禁再次看向床上的人,以後有了她,會不會好一點呢?
我笑了笑否定了。我以後不想拖累她,左右又死不了人,這種事還是我自己處理罷。
上好了葯我便輕手輕腳地爬回床上,枕邊人均勻的的呼吸很輕,我笑了笑,也閉上了眼睛。
那時想來,我是何其幸運,第一天心上人便成了枕邊人。
只可惜,我終究不是枕邊人的心上人。
正當我也有了些朦朧的睡意時,一雙手卻來輕輕地扒我衣服。
這便嚇人了些。我想,大約這世上,沒有哪個女子,哪個人,會在自己被扒了衣服的情形下還能睡得安穩。是以我思忖良久,睜眼看著那個若無其事一本正經地扒著我衣服的罪魁禍首乾乾道:「喂,你幹嘛。」
她目光並不看我,只專心致志地扒我衣服,淡然道:「上藥。醒了就自己脫,躺好。」
「哦。」我想我真是個好脾氣的,竟半分武逆都沒有的讓她扒光了上身。
當然,還留了個肚兜。
饒是我臉皮厚,此番卻也有了幾分臉紅。我正趴在床上,後背風光一覽無餘,在夜風的親切的問候下,我生生哆嗦了哆嗦。洛煊眼疾手快地出手布了個結界,頓時四周溫暖如春。
她開始給我上藥。一雙手帶了分涼意,卻也甚是舒服。我不禁問她:「原來方才你一直沒睡么?」
她頭也不抬:「睡了,被人看醒了。」
我臉上不動聲色的紅了紅。心虛的不敢看她。
上藥自然有些疼痛,我絲絲抽著涼氣,卻見她手法極其專業,但也沒讓我多疼。我不禁問:「洛煊,你到底多少歲了?是不是已經好幾億歲,同那第一任雲霓宮主軒轅乾一個年紀了?」
「不是。」她的聲音似壓抑了什麼。我問:「那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你知道塗山,知道那首詩,還懂得那麼多。」
她聲音有些虛無縹緲地在耳邊響起:「那些不過是些記憶罷了。我不曾經歷,便也不屬於我,同我也無非是紙上的一些墨字。若說年紀,我現下不過兩萬歲,若說降生,說我今天才來到這世上也不為過。」
「嗷。」我應了聲,卻暗暗不平。我也兩萬歲,為何洛煊就是一副成熟穩重的少女模樣,我卻還是個孩童身量?
上天不公,不公至斯。
我輕嘆了口氣,委實不爽。
洛煊的手指細嫩,不似練武之人一般有些硬繭。手下動作極柔,好處是可以緩解一下我上藥的疼痛,而壞處也顯而易見。
我太怕癢了。她輕柔的手指有時搭在我未受傷的地方,帶來的酥癢讓我生生長「嗯」了一聲,身子縮了縮,她低聲道:「疼?」說完手下卻是更輕了些,我委實受不住了,將頭埋在枕頭中吃吃笑出了聲,可憐道:「洛……洛煊,你……別…好癢啊…呵呵……」
「癢?」她挑眉不解地看著我:「不怕痛怕癢么?」我尷尬地低下頭:「怕,怕得要死,你……輕點啦,痒痒~。」
她便小心的不再碰其他地方,我也舒服了些。她的指尖輕的我幾欲入睡,卻是在這當她開了口問:「你問完了,該我問了。你身上的傷,哪來的?」
我一時滯住,聽她慢慢道:「你身上,是戒鞭的傷。你招惹了何人?」
我乾乾笑道:「不過是皮了些惹夫子生氣了,你也曉得我愛闖禍不是?」
她淡淡問:「其它傷。」
這我卻不想說了。
畢竟太丟臉了。被自己同門欺負成這樣,我以後臉往哪擱?
她眸光幽深,冷道:「說。」
我開始想辦法糊弄過去,正專心想著,她一雙手卻伸到我腋下緩緩撥弄,這可觸了我死穴了,我幾乎是即刻便「哎哎哎」叫出了聲,卻聽她道:「說?」
怎麼還帶逼供的?我哭笑不得,腋下委實癢的厲害,我吃不住笑了幾聲便服軟了:「我說我說,你饒了我罷!」
這事有那麼重要麼?我不解,待她撤回了手,我喘了氣老實道:「師兄……師兄打的。」
「為何打你?」她皺眉問。我只得道:「自然是管教我,畢竟我不是什麼太聽話的主。」
卻聽她幽幽道:「這傷是泄憤打出來的。你腰上的,是無常罷?難怪他們這般對你。」
她也聰明得太過了些。
我深吸一口氣,笑道:「你既知道了,為何還要問我?」
「看看你老不老實。」她低頭看了我一眼:「果然不老實。」
我理虧在先,不敢說什麼。只得陪著笑道:「不早了,我們睡吧,我累了。」
她點頭算答,卻是神色不明。
她大概是在怨我騙她了。我頗有些懊惱,又想著我騙不騙她大約對她也沒什麼重要,左右我死不了,她便也不必管我。
夜深入寂,一旁的人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她這會大約是真睡了,我也有了些倦意,她身上有些淡淡的冷香,似種淡雅冷寂的花香,我聞不出來,卻分外喜歡。覺得彷彿分外心安,不多久也沉沉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