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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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街景格外蕭疏。
南雪靠著窗戶,攥著那玫瑰上的卡片,指尖冰涼。
那人瞧著南雪,轉椅轉過去,指尖一下下打著節拍,目光好奇:「談戀愛?她談沒談戀愛,你應該比我了解吧,你不是她朋友么?」
南雪垂眸,白瘦的下頜埋進高領毛衣里,微微呵出一口氣。
空氣還冷,她的表情模糊在白霧裡。
眼前這人模樣很出挑。
她披了件長長的白絨開衫,蓋著腳踝,裡頭搭一件純白的毛衣,淺藍的牛仔褲,腿長的不可思議。白而單薄的眼皮,淡漠地低垂,站在那沒什麼表情,顯得有些冷。
很美,就是疏離感太重。
沒煙火氣。
還有些捉摸不定。
南雪沒答,只輕聲問:「送花的人,你見過么?」
那人低頭想了想,沒想出什麼來。舒予白平日里也不曾同異性曖昧,關係好的都是女孩兒。送花的,是誰?
她道:「沒見過呢,倒是最近有個挺漂亮的女人,跟她走的近。」
「......」
「長得跟明星似的。」
「......」
「一下班就看見她在門口等呢,應該是關係很好的朋友吧。」
南雪指尖微微蜷縮起來。
一片雪花落在窗上,很快融化。
南雪坐在舒予白的位置,微微放鬆緊繃的脊背。
拍賣行約莫開了有些年份,辦公室偏舊。
飲水機、咖啡機都有,就是像買了許多年的,一直沒換。舒予白的這家拍賣行雖老舊,卻很有名,換成非繪畫類的專業去了,還算是相當好的就業,可繪畫類的就不一樣了。
對她們來說,當畫家比做買賣的好。
藝術圈上不封頂,一張畫拍幾個億的都有,往下,卻也有混的連飯都吃不飽的。
舒予白呢,算個中等。
可按她從前的經歷,本是要勵志做最頂端那一撥人的。
造化弄人。
舒予白的桌上很整齊,馬克杯里泡著茉莉花茶,水還溫著。
天冷,容易涼,南雪捏起一邊的白瓷蓋子替她蓋上。
不知她多久出來,南雪就安靜地等。
舒予白愛乾淨,桌上有小盆栽,仙人掌,小蘆薈。左邊一摞書碼的整整齊齊,全是20年21年的春拍秋拍的刊物,黑色的封皮,印著古董、藝術品,微微反光。
再往旁邊看。
沉沉的一摞書旁,有個白色天鵝絨小盒子。
裡面是一對鐲子。
南雪的目光落在上面。
一對兒銀鐲子,都是女士的,銀白色,纖細精巧。
她要送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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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不是蘇富比么,咱們排第三。」
會議室在隔壁,磨砂玻璃分割的空間,不算隔音,裡頭的人聲音大了,外面就能聽見。
接著是掌聲。
世界排前的拍賣行,第一第二是蘇富比、佳士得,第三是什麼,外行也不了解。這公司叫德國納高,號稱第三。納高的業務主要在歐洲,北京只有個分部。
會議結束。
當代藝術部門,總經理辦公室。
「小舒要辭職?」
「嗯。」
舒予白把辭職信遞過去,有些不安。
對面的男人捏著辭職信看了會兒,道:「央美的優秀畢業生,嗯,野心是大一些。」
他一面看著,一面打開電腦,從手提里調出舒予白的履歷:
本科國美的中國畫專業,研究生轉油畫,在央美念書。
2021年01月,z省美術館,作品《院落》獲第四屆花鳥畫展銀獎;2021年07月,當代美術館《水墨新生—六人展》;2022年8月,國家畫院美術館,《大家之路—當代最具有影響力畫家邀請展》;2022年09月,s市美術館,《當代國畫青年精英提名展》……
所有的獎項,都卡在2022年,止步不前。
2022年,正是她來拍賣行入職的那年。
為什麼?
他抬頭,皺眉,似乎不解:「你也是奇怪,去讀博,留高校專門研究藝術不好么?為什麼來拍賣行?」
「......」
舒予白微微垂下頭。
冬日的光線落在她的手上。
那是一雙很漂亮的手,纖細的指尖,修長無骨,白的微微透粉,手背一點點淺青的血管像是埋在雪裡的一點青,陽光落在上面,透明的有點脆弱。
她試著抓握一下,動作很慢。
仍舊無力僵硬。
「現在畫不了,很吃力。」
「嗯?」
那人抬頭:「為什麼?」
舒予白輕聲解釋:
「出了些變故,我的右手,捏不穩筆了。」
一陣短暫的沉默。
「按規定,辭職得提前一個月。」
舒予白笑著搖搖頭:「一個月就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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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撲下幾片飛雪,小雪,寂靜無聲。
舒予白瞧見座位的那人,烏黑的發旋,白而纖長的天鵝頸,乖順地低頭。
「南雪?」
舒予白放下手裡的文件:「你怎麼來了。」
對方坐在她位置上,翻著一本拍賣冊子,表情很淡定,只是淡定的過分,有些疏遠生分了。她見舒予白來,先瞥一眼那捧玫瑰、底下的小卡片,清冽的目光又轉向她,極黑的瞳仁帶著點冷淡。
「你戀愛了。」
南雪問。
「嗯。」
舒予白垂眸:「但才剛開始,是想和別人試試......」
「花是她送的么?」
舒予白就站在她對面,南雪的聲音很輕,眼睛卻直直地盯著舒予白,安安靜靜的,卻莫名的叫人有些抗拒。
她從前不會這麼追著人問。
舒予白瞧著她,心口一跳,忽然不知怎麼開口。
「是。」
「相處過,有點感覺,想和她試試看。」
南雪安靜了片刻,舒予白觀察著她的表情,試探道:「有空和你介紹一下。她人很好。」
「嗯。」
南雪垂眸,好一會兒,兩人沒話說。
過了會兒,她問:「你辭職了?」
「嗯。」舒予白攤開手裡的辭職報告,給她看:「手續辦好了。」
她坐在舒予白的位置上,看著那束花下的文字,片刻,她把那張卡片拽下,一言不發地扔進一邊的垃圾桶。
接著就起身離開。
身影消失在長長的過道,一會兒便不見了。
下班高峰期,辦公樓等電梯的人很多,叮的一聲,電梯門開,魚貫而入。
舒予白隨著人潮湧進去,一轉身,卻瞥見南雪。
長腿,細腰,脊背挺拔。
毛衣的領子被她拉起,微微遮著唇。白皙的下頜低著,似乎想看舒予白,目光卻有些退縮,最終瞥向一邊,疏遠冷淡。
「抱歉,等等!」
電梯門要關,又一個人擠進來。
南雪被撞的無措,不由得往前一步。
她和舒予白本就一步之遙,這麼一撞,差點貼上她的身體。
兩人瞬間離得很近,只那麼一寸的距離,呼吸纏繞。
進來的那人伸手想摁電梯,離太遠,夠不著,只好道:「三樓,幫忙摁一下,謝謝了。」
南雪抬手。
一霎那,小指輕輕擦過舒予白的手背。
指肚觸感溫柔,比她體溫微微熱一些,毫無預兆的觸碰,帶起一股酥麻,直往上竄。
舒予白心頭一跳,佯作鎮定地移開目光。
空氣像是更悶熱了些。
舒予白穿了件一字領的毛衣,杏色,露鎖骨。偏寬鬆的毛衣,慵懶風,好看是好看,卻容易漏光。
她飲食清淡,皮膚細膩白皙,光滑的似剝了殼的蛋。南雪比她高,從上往下看,細而深的溝壑,襯著一張細緻多情的眉眼,溫柔里又透著天然的、毫無自知的誘惑。
電梯的數字一層層跳動。
到了某一層,不知是誰,推開人群,莽撞地從后往前竄,一下撞著舒予白。
她猛的往前倒,跌進前面那人的懷裡。
一霎那,兩人挨的極近,南雪隔著一層單薄的外衣,像是要觸到她的身體。
南雪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脖頸處,她的呼吸輕輕落下,溫熱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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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南雪被迫參加一個飯局。
不知是哪個叔叔輩的人生日,宴席弄的雜,凡是帶點關係的都收到邀請。
「這是南先生家的女兒?」
一個人拍拍她的肩:「挺好,你父親沒來,派你來捧場。」
「老先生八十大壽,大家也真給面子。」
「老南家的女兒都來了。」
「叫南雪是吧?小姑娘長得真標緻。」
......
在一堆不認識的親戚間徘徊,南雪雖禮貌,卻是禮貌的不動聲色地拒人千里之外。
寒暄沒多久,人就知道她性子獨,孤僻,偏冷,於是不再找她聊了。
接著就轉移目標。
「蕭衣?」
「真巧,你也來了。」
叫蕭衣的那個,是和人聊天,聊的最遊刃有餘的一個女人。
那人模樣很漂亮,長捲髮,紅唇,眼眸深邃又帶著點神秘,眉峰銳利,顧盼之間溫和有禮,偶爾露出一點強勢的的端倪。
有人說:「蕭姐來了,就不怕冷場了。」
接著就開始寒暄,語氣里無不是對那人的吹捧。
「年輕有為」、「才華橫溢」、「知名藝術家」......諸如此類。
南雪在一邊坐著,聞言,輕輕掃她一眼。
接著就不感興趣了。
蕭衣雖聊天,卻時不時看一眼屏幕。
「蕭姐有情況啊。」
調侃的聲音。
「我等朋友呢。」她只搖搖頭,耐心解釋。
「朋友?」
「是女朋友吧。」
「看消息看的那麼頻繁。」
「什麼時候交往的啊,小蕭不都單身好幾年了。」
「人來了好好給我們介紹一下。」
「就是就是,什麼樣的大美女能入你的眼啊。」
那女人也不惱,唇邊掛了個淡然的笑:
「別,她害羞。」
門開了。
輕輕地被從外推開,一個極年輕的女人站在門外,臉上掛著歉意:「來遲了,抱歉。」
她穿了件淺駝色毛衣,V領,白而透的鎖骨被光照的很亮。長裙,細腰,臀顯得圓翹。輕熟風的打扮,一直都很適合她。
「路上有些塞車。」
她撩起一邊長發,露出白而挺拔的鼻尖。說話慢悠悠的,很輕,嗓音把她的氣質襯的更出眾,人像是湖邊的柳枝一般。
溫柔,又細膩的。
南雪沒想到是舒予白,臉頰發熱,脊背都沁出薄汗。
「予白?」
那女人柔聲叫她,先一步站起身,像是看見戀人似的,親昵、自然而然地攬著她的腰。
「坐這兒。」
她攬著舒予白的腰,緩緩走去。
掠過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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