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莫近
男鬼被這厲意迫的往後退了兩步,他看著對面那人,是一張陌生的臉,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個厲害人物。
可此人這周身氣勢,似能將萬物殺盡。
玉骨就在眼前,這般機會男鬼百年才遇見這一次,怎可輕易放棄。
他重新化成一道薄氣,靠近床上宴塵,想要將他捲走帶到別處雙修,遠離喻清淵。
喻清淵雖不能修鍊魔君時的心法,卻可用身法,他配著此身真武境四重修為,兩步閃身過去,一把抓在那霧氣中。男鬼慘叫一聲,登時變回了人形,被扣住的正是肩膀處,有形似血液的東西滴到了地面。
喻清淵冷看一眼,漠道:「髒了本座的地方。」
他手上使力,往後一甩,男鬼立刻被扔了出去,撞破兩扇門扉,摔在了外面。
喻清淵看了下宴塵,轉身往外。
男鬼從地面爬起,百年間不曾受過這般待遇,他長了一張魅惑之貌,有艷鬼之名,還不曾有人抗拒的了。
這側殿屋中昏暗,殿前也不曾點燈,只有空中冷月灑下一地殘光。
喻清淵站在破碎的門外,迎著淡淡月華,一頭墨發彷彿被渡上了一層月光,一眼望去,便讓人生出跪伏之意。
反噬還沒有結束,鼻息間香氣縈繞,隨風而盪,前方遠處便是峰下飛崖,夜空中彷彿有群鳥驚飛。
「道長下手是不是太重了,將我的肩膀都捏碎了。」男鬼出聲,音帶酥意,面有嬌媚,衣服領口很低,露出兩邊鎖骨和半片胸膛,看上去如此文弱,讓人心生憐惜。
他往前走了兩步,腰肢盈盈,手腕細長。
「道長年輕氣盛,脾氣也大,在下是來找道長度春宵的,道長這般對我,是還不知道在下的好。」他說著,眼中現出一抹幽光,解下身上腰帶,往喻清淵身前走。
喻清淵不為所動,右手一抓,長劍現形。
「污了本座的眼。」
他手腕一動,使出一道劍氣。
男鬼修鍊百年,自然不是普通小鬼,可喻清淵氣場太強,讓他生懼,但玉骨在前,如何也不能空手而歸。
他此刻見攝魂無用,也不再裝那人皮之相,頃刻間現出一副血戾鬼面,單手似爪,卻不想那前方劍氣橫斬,他立時就瞎了一隻眼。
男鬼百年間害人無數,下手時找的都是可以輕易得手的人,誰料今日碰到對手。
他暴怒之下揮出一片血霧,喻清淵手中劍不過普通凡鐵,登時就斷成數塊。男鬼本畏他一身氣場,此時見他劍斷,張開漫天鬼氣而來,要生食喻清淵魂魄,再與宴塵雙修。
喻清淵沒了武器,徒手對他,不曾退步。
昔日魔君一招斷千山,一掌平江海,一劍盪盡三萬仙修,如今修為散盡重生此間,境界淺薄,可也不容這般魍魎在身前叫囂。
半刻之後血霧散盡,男鬼被喻清淵扣住脖頸,下一息便被掐的魂飛魄散。
不過他右臂上四道抓痕,左臂錯位。
喻清淵眸中厲意不消,他用右手握住左臂,往上一托。
便聽咔嚓一聲,錯位處骨骼被正回原位。
香氣雖淡,卻引得周圍百里孤魂惡鬼躁動,惡鬼性殘,形容兇惡,食人吞魄,普通道修遇到如此多的惡鬼,只能被殘分而食,不多時落鳴峰側殿前便被幾百隻惡鬼圍攏。
喻清淵依然立在那裡,不曾後退一步。
他抬眸,見到宴塵的霄紅劍還插在那桃花樹下。
喻清淵手運劍訣,霄紅劍遠遠呼應,發出一陣劍鳴,劍身震顫幾下,而後似是感受到非是主人喚他,又重歸寧靜。
喻清淵眯了眯眼,冷哼了一聲,殺意鋪散。
本來安靜立著的霄紅劍彷彿突然哆嗦了一下,又靜止一息后忽而破空應召而來。
正此時,有幾隻惡鬼當先往殿前生撲過來。
喻清淵伸手,握住霄紅劍柄,劍刃過處,惡鬼哀嚎。
他背對側殿持劍而立,衣角踏風,天上一輪月,身前有凶魂。霄紅劍的劍刃泛起一道冷硬之光,一切彷彿回到了無妄界中與魔君顧千帆相疊。
此時百鬼耐不住群起而攻,喻清淵將長劍一拋,似風迅捷,他躍身而起,縱身殺伐。
足足一個時辰,不能有一隻惡鬼近得側殿半分。
直到他將這峰上數百惡鬼殺盡,那股香氣已近乎消無。
喻清淵左臂上也多出幾道傷,縱使他曾是魔君,奈何此身境界太低,這般下來已是不錯,否則換成他人,早不知死了多少次。
此刻他身上那淺薄的靈力用盡,手上脫力,他將霄紅劍往旁側一拋,插在地面。
喻清淵轉身往回走,月光照在他背上,突而被一道暗影遮住。
耳聽得疾風掠來,陰氣暴漲,喻清淵正欲反手成掌,就見有人先他一步出手,那惡鬼的脖頸被一隻修長的手扼住,咔嚓一聲捏斷頸骨,甩出數米后化成飛灰。
喻清淵側頭一看,看到一張清絕之貌。
宴塵攬了他一下,將他往後一帶,躲過旁側另一個惡鬼,一腳踢出去將其斬殺。
一切終於重歸寧靜。
宴塵反噬已過,仙骨已經開始復長,再過七日便能好全。
因之前吐血之顧,還有血線掛在嘴角,剛經歷生死一場,宴塵的面色還是十分虛弱。他環視殿前一周,見滿地殘痕,空氣中那無盡鬼氣還不曾散盡,再聯想起剛才兩隻惡鬼,憑他眼力,不難得出剛才這裡惡鬼足有幾百之數。
他回看喻清淵,見他兩臂上有傷,抓痕駭人。
他不過真武境四重修為,如何能擊殺百鬼。
就算他洗髓後天資重鑄,也不可能。
宴塵又看他兩眼,往屋中走去。
喻清淵默站幾息,跟上去。
宴塵掌風過處,屋內燭火燃起,房門碎了,外間星月可見。
喻清淵低眉間斂去眸中厲氣與血意,抬首間恢復往昔幾分,卻不盡然。
畢竟他之前言辭有別,讓宴塵以為他在試探。
他確實在試探,卻也有幾分他意。
宴塵取出一瓶傷葯,本想拋給他讓他自己去治,轉念想到剛剛百鬼逼迫,是喻清淵一人攔住。他頓住腳轉過身,開口道:「手臂上傷口露出來。」
喻清淵將右臂衣袖一卷,露出小臂上四道血口。
惡鬼戾生,鬼氣陰毒,傷口上現出的血呈現赤黑之色。
宴塵手中靈刃翻出,將染毒之處刮取乾淨,后撒上藥粉,用布條包紮。
兩人相對站著,那香氣雖已散盡,但宴塵衣衫上沾染上的香意一時還殘留幾分,喻清淵之前吸入香氣時體內躁動,當時他能用靈力壓制,可眼下靈力用盡,恢復需要時候,那股燥熱之氣又開始有幾分下竄。
沒有靈力壓制,但魔君的意志可以。
可喻清淵看著身前人的眉眼,眸中現出幾分意味不明。
宴塵處理完他右臂上傷口,道:「左臂。」
喻清淵將左臂伸出去,卻沒有去卷衣袖露傷口,而是往宴塵腰間一摟,將他往自己身上帶了帶。
之前他抱宴塵回來,這人並不太重。
此刻摟在他腰間,發覺他這師尊腰身韌細若柳,勝過一般女子。
隔著衣料,喻清淵摸到一衣清冷。
他正要將手指收緊,宴塵將他手拂開,涼聲道:「不要再做此舉試探,若是怕我對你圖謀不軌,不想在我門下,我可為你另擇良師。」
喻清淵道:「那師尊剛剛為何攬我?」
「只許師尊攬我,不許我摟師尊,天下間何時有過這種道理。」
「師尊三年那般待我,只恨弟子醒悟太晚,如今心間開悟,明月在心。今番美人在前,這般俘我心緒,弟子是個正常男子,如何……能忍得住。」
喻清淵眸光沉沉,嘴邊兩分笑意,仿若真心。
他上前一步,宴塵不禁往後一退。
他退完后意識到自己退這一步,漠然一息往旁側一站。
若不是看在他方才力戰的份上,若是前身的自己,早就將他踢了出去。
他這徒弟心口不一,那眸中恨意深藏,宴塵不欲與他多說,要往床榻上打坐。
「師尊就這般將我撂在一邊,放任弟子左臂上傷處浸毒。」
他將左臂衣袖捲起,伸到宴塵眼前。
宴塵見此,又想起天道授意,他入世參悟飛升,便由喻清淵而起,應將他好好教導,不論他身上藏著什麼,都與他無關。
他漠然間翻出指尖靈刃,正欲與他清創。
「師尊,弟子自小聽人說過,中了毒,不是應該用嘴吸出來嗎?」
宴塵手上一頓,后又繼續動作。
「師尊用嘴幫我,豈不是比用靈刃更快,更好。」
宴塵手上動作快要接近尾聲,周身一股疏冷涼意溢散。
「若是弟子與師尊雙修,是否就會破了師尊的無情道?」
宴塵正在包紮。
「或者,弟子用其他方式,用手或是……幫師尊。」喻清淵湊近,慢聲。
宴塵扎完布巾,將他手臂一甩。
「滾出去。」
三字說完,盤膝在床榻之上,再不看他。
喻清淵見宴塵閉眼,笑了幾聲,聽上去有些開心。
他轉身時笑意悠然間收盡,眼底一片肅涼,血意未盡。
月色照進屋內,照出喻清淵背影凌絕。
他踏著一地殘光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