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一指
此刻除了房裡已知的十多人外,房外走廊上幾乎擠滿了人,都在凝神關注,側耳傾聽著宮羽田的講話。
微微低頭的宮羽田,眼神沉凝,中氣十足道:
「江山代有人才出,幸會楊先生,是有緣。」
「今日是我最後一戰。」
「咱們今天不比武功,比想法,如何?」
楊安微微一笑,走到宮羽田對面,兩人隔桌對視:
「宮老是聲名遠揚的前輩,又不辭辛勞遠道而來,我身為精武會的晚輩,悉聽尊便。」
宮羽田緩緩起身,拿起一塊巴掌大的餅,邊走邊道:
「那年,中華武士會成立,從南方來了一個人。」
「話不多說,手中拿著一塊餅,讓我大師兄李存義掰開。」
「我師哥李存義沒有說話,還讓他當了武士會的第一任會長。」
「他憑的不是武功,是一句話。」
「拳有南北,國有南北么!」
「這位先生就是你們佛山人,叫葉雲表,是位人傑!」
「想不到二十五年之後,讓我在佛山碰到了一位楊先生……」
「我想以前輩的話問一句。」
「楊先生,你能掰開我手中的這塊餅嗎?」
話說到此,宮羽田停步看著楊安,右手抬起,眉頭微擰,雙眼炯炯有神,如鷹隼般銳利。
他不比武功,決定掰餅,等於讓了楊安不少優勢。
這是他信心強大的體現。
正如下象棋,讓對方老帥不動,把自己的老帥用釘子給定死在棋盤上一個意思。
要贏宮羽田,就得有某方面超過的本領。
楊安輕輕地呼出一口氣,盯著宮羽田手中的餅。
這塊餅,可不好掰開,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只要他和宮羽田一使勁,以宮羽田的武學修為,他想借力掰餅,難如登天。
可若順著宮羽田的力,一方面把餅往宮羽田手中送,另一方面用自己的拇指和中指掐住餅,靠手指把餅剪斷,也非易事。
經驗豐富的人都明白,掰餅之難,就難在找不到宮羽田手中的著力點,就像楊露禪的鳥不飛絕技。
通俗易懂的說。
假如給老虎爪上系一條布帶,系成死結。
一個人在和老虎打鬥的過程中,不僅碰到了布帶,而且還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死結解開,系了個蝴蝶結!
難不難?
非常難!
原劇情葉問的打法,是靠與宮羽田撞肩那一瞬間,才找到空隙,捏碎了餅。
由此說明葉問的武功剛柔並濟,對勁力的控制已到爐火純青的地步,贏得雖難,卻也十分精彩。
楊安明白,打爛宮羽田手中的餅,其實不難。
可要掰開得恰到好處,把餅捏碎的同時,外表看著沒什麼事情,贏得出彩,無疑很艱難。
以他一身霸烈的剛勁,想要做到如此程度,機會不大。
但不是沒有機會。
原劇情葉問那一撞,給了楊安啟發。
他身手敏捷,在服用十瓶藥劑后,完全不遜於葉問。
不過他並不打算照搬葉問的打法,同宮羽田推手。而是要在摸到餅的一瞬間,結束這場搭手。
想必也算贏得很出彩。
想到此處,楊安提醒道:
「宮老,我開始了。」
「請。」
宮羽田話音剛落,楊安猛地跺腳,悶聲頓起的同時,右手閃電般抬起,將強大的爆發力發揮得淋漓盡致。
食指頃刻間就點中了宮羽田手中的餅。
卻只點中一瞬,就被宮羽田柔身轉肘,讓楊安的指下登時一空。
但讓旁人都大吃一驚的是,短暫的搭手之後,楊安居然收手後退兩步,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宮老手中的餅,不好從中掰斷,以我現在的武功,做不到。」
「但,若只掰開一角的話,與我而言,卻不難。」
宮羽田表情怔住,低頭一看。
下一秒,手中的餅就出現一道細微的裂痕,隨後便掉落一角,約莫指甲蓋大小。
這也算是贏了吧?
旁人愕然無語,與相熟之人對視一會兒,從對方的眼裡,能看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倘若這也算贏,速度未免太快了吧?
「他這算是取巧么?」
「依我看是宮會長自視甚高,輕視大意了。」
「不過楊師傅那一下,出手是真的快啊!我根本沒有看清楚!」
「但我怎麼覺得贏得不光彩呢?」
「哪有什麼光彩不光彩,贏就是贏,輸就是輸。」
「過程如何,其實並不重要,看宮會長怎麼說吧!」
「……」
宮羽田沉默片刻,轉身將餅放在桌上。
楊安那一下出手,速度極快,幾乎超過他身體本能的反應,忽然有種不得不服老的衝動。
他的脊背,像是一下子佝僂了許多,臉上似乎有點失落,更清晰的則是輕鬆之色:
「後生可畏。」
楊安聞言不覺得意,語氣平緩的說道:
「其實天下之大,又何止南北。勉強求全等於故步自封。」
「在你眼中,這塊餅是一個武林。對我來講是一個世界。」
「所謂大成若缺,有缺憾才能有進步。真管用的話,功夫早就在國外遍地開花了。」
「你說對嗎?」
他這番話說完,旁人陷入沉思。
其中葉問對楊安,不禁生出心心相惜之感,欲成為知交。
沒想到楊安年紀輕輕,竟能說出如此蘊含著深刻人生哲理的話來。
當稱得上是後起之秀,一代人傑。
宮羽田轉身看著楊安,臉色復歸如常,眼中毫不掩飾欣賞之色:
「說得好!」
「宮某贏了一輩子,沒有輸在武功上。」
「沒承想,輸在了想法。」
「楊先生,今日我把名聲送給你。往後的路,你是一步一擂台。」
「希望你像我一樣,憑一口氣點一盞燈。要知道念念不忘必有迴響,有燈,就有人。」
他說完向楊安作了個禮。楊安抱拳回禮,以示尊敬。
宮羽田臨走之際,終於露出笑容。
等他往外走的時候,掌聲如潮,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楊安無疑是萬眾矚目的那個人,光芒萬丈,被南方的拳手團團圍住,讚美聲接連不斷,此起彼伏。
「楊師傅,說的好啊!贏得漂亮!」
「雖然你的八極源自河北滄州,但已然化為南派八極,立場又代表我們南方,便毫無問題!」
「以後的佛山,肯定會愈發熱鬧起來,我很期待。」
「南派八極,自此名聲大噪了!」
……
此刻,金樓里除了嚴格值守的部分拳手,其他人幾乎都湧進了房裡,為楊安慶賀。
走廊的拐角處,四周無人,老薑著急的小聲勸說道:
「姑娘,這事萬萬不可。」
「宮家沒有敗績。輸了,宮家有人會找回來。」宮二嬌美的臉龐,冷若冰霜,從袖套里拿出一份早先寫好的信,遞給老薑:
「把這個轉給姓楊的,他懂。」
「這輩子,我成不了像我爹那樣一天一地的豪傑。可我不圖一世,只圖一時。快去。」
老薑無奈只能把信轉給了楊安。
尚未拆開信封,楊安便基本明白了宮二的意思,無非是在晚上擺下一場鴻門宴。
可他楊安,不是心底柔軟的葉問,更不是委曲求全的劉邦。
宮二對他來說,不過是一些兌換點罷了。
敢擺下鴻門宴,就要付出代價,勢必成為他成名的又一塊墊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