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 凡門

青衣江從西而來，帶著萬馬奔騰之勢沖向巨石峰，然後被巨大的岩石山體阻擋，在巨石峰西側的絕崖之下形成一片深淵，旋轉著巨大的漩渦之後，拐了一個彎，徑直的朝著南面流去。然而堪堪往南流出了數百里，又被一道巨大的山脈阻擋，泛著白浪的青衣江只得改道重新往北折回，繞過了連同巨石峰在內的千石山脈區域之後，再重新往東奔流而去。

這一天，千石山腳下、青衣江畔卻是一改往日冷清的情形，一大早就是人山人海，紛紛沿著千石山的石梯台階往山裡而去。

這些人大多都是爹媽長輩帶著自家的孩童，入山碰碰運氣，看看能否讓自家孩童拜入那千石山中的仙家門派，好為自家孩童博一個長生的機會。

之所以說是「碰碰運氣」，乃是這天地間雖然有能夠讓人修鍊的靈氣，但是真正能夠煉化靈氣，褪去凡胎俗體，成為修士去追求那長生之道的人乃是百中無一。

這些人當中，不管是大人長輩，還是那些十來歲的孩童，期待之色當中都掩飾不住內心的忐忑，原因無他，而是因為這千石山中名叫「凡門」的修仙門派，乃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了。

在前後都不見盡頭的入山隊伍中，一個十三四歲，衣衫襤褸的少年獨自一人在台階上攀爬著，時不時的用沾滿污漬的破舊衣袖擦拭額頭上的汗水。人群隊伍中，如同他這般獨自一人進山拜師求道的孩童不在少數，大多都是無依無靠的孤兒。好在仙門收選弟子，凡俗中的家世底蘊根本不起作用，給了這些孤兒與其他孩童一個相對公平競爭的機會。

這個少年名叫李牧一，其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哪裡人士，記事以來，就是自己獨自一人在玄康郡內各縣之間流浪。從四五歲到現在十三四歲一直在流浪，吃了許多苦，歷了許多險，好幾次都險些丟了性命。生命的卑賤脆弱深深的印刻在幼小的心靈中，所以更是堅定了自己求道修鍊，追求長生的決心。

但是在過去的兩年中，李牧一前後已經參加了好幾家修真勢力的弟子選拔，甚至那不入流的小型修真家族都去試過，但是都被拒之門外。原因無他，自己靈根資質極差，難以成為修士，那些修真勢力自然不會收取自己。

但是李牧一始終不曾放棄，這家不行，就去那家試一試，但是兩年下來，大小勢力的收徒選拔參加了八九次，心中最後的一點堅持與希翼也快漸漸的被消磨殆盡。

還好一路打聽到這凡門乃是玄康郡內唯一收徒不看重靈根資質，而是看重心性毅力的仙家宗門，這幾乎也成為了李牧一拜入仙門的最後機會。這凡門同樣也是身邊其他適齡孩童的的最後機會。

終於沿著石梯到了千石山脈的山腹當中，眾人轉過一座山峰，赫然見到一處巨大的平台坐落在群山之間，像是被無法想象的天地偉力用巨大的刀劍生生的將一座山峰從山腳就橫著斬斷了一般，形成了這巨大的平台。

而這巨大的平台不是最驚人的，驚人的是那一柄巨大的石劍斜斜的插在平台廣場的中央，只有半截劍身露在外面，儘管如此，這巨大石劍露出的部分也有數十丈之高。

「這巨石劍半截就有五六十丈長，那整個劍怕不是有百丈長短，誰能夠使用這般巨大的劍？」

一個中年文士看著這廣場上的巨劍，不由的感嘆到。其身邊跟著一個十一二歲的白凈少年，瞪大眼睛看著巨劍，眼中冒著星星之光。

「嗐！這就是一個巨石雕塑，這樣的巨劍雕塑對於凡門中的修士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這位先生，你知道么，那玄元門山門前立著玄元門開派祖師的雕像，可比這巨劍雕像大多了，有兩百丈之高，聽說是整個山頭雕琢而成的，那才叫氣派！」

說話的是一個富態的中年的男子，富商打扮，身後跟著一個同樣衣著富貴的小胖子。這小胖子神色中掩飾不住的得意，顯得就跟自己見識過玄元門的巨大人形雕像后，就要比這些孩童更高一等一般。

玄元門的開派祖師雕像，李牧一自然也是見識過的，不過現在自己的心思早已不放在什麼雕像上，而是內心忐忑，自己能不能成為修士，就看能不能通過凡門的選拔了。

就在眾人靠近平台廣場時候，卻是發現一道透明屏障阻擋了眾人走上平台，應該是凡門的修士施展了什麼法術。

「誒，這是怎麼回事，不是凡門今天招收弟子么，怎麼不讓我們上去？難道是消遣我們的？」

「慎言，仙家門派豈是你我凡人能夠這般說的。」

「不對，孩子他們能夠進去，是我們大人進不去……」

人群中開始議論紛紛，表示對凡門這般做法表示不解。然而哄鬧的人群突然被一道聲音打斷，這聲音不大，但是卻是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清清楚楚的聽見了：

「今日本門開山收徒，凡是十歲至十五歲之間的適齡孩童都可參加選拔。參加選拔之人在辰時之前到巨劍廣場上集合，其餘陪同、觀看之人請在廣場之外，切勿打擾本門收徒之事，否則就地誅殺。」

這是凡門修士的聲音，讓不少大人們都不敢衝擊護住巨劍廣場的屏障，紛紛讓自家的孩子到廣場上集合。

李牧一也跟著人群到了廣場上，此時才能夠大致看清楚有上萬孩童如同自己一樣前來參加凡門的弟子選拔。心中微涼，這人數要比參加玄元門等宗門的弟子選拔人數高出不少，可能是因為參加過其他宗門弟子選拔后被淘汰下來的孩童都來這裡了，這無疑會讓自己通過選拔的機會變得更小。按照其他宗門的慣例，招收的人數不會太多，並且固定，所以競爭對手越多，自己成功的機會就越是渺茫。

正當李牧一站在巨劍廣場上胡思亂想的時候，先前那道聲音再次的響起：

「老夫出雲，乃是凡門長老，主持今日弟子招收之事。想來你們已經去其他幾家宗門、家族勢力試過了，今天能夠到我凡門來，想必也是資質不行，但是求道修鍊之心堅毅之輩。」

出雲長老的話頓時讓巨劍廣場上發出一陣騷動，出雲抬手壓了壓虛空，頓時這上萬的孩童憑空感受到一道壓力，頓時都安靜下來。出雲繼續說道：

「不必驚慌，本門的確如你們了解到的一般，並非全看靈根資質收徒，更看重的是心性和意志。但是這並非意味著本門就是隨便能夠進入的，五年前，也是就上一次本門開山收徒，六千多人參加選拔，通過者不足百人，被本門拒之門外的三千多人……」

出雲頓了一頓，才繼續說道：

「剩餘的三千多人盡皆在選拔試煉中喪命。」

這話一出，頓時像一滴水滴入到滾燙的油鍋中，使得整個巨劍廣場包括外面的大人們沸騰起來了。

其他宗門勢力選拔弟子都是檢測一下孩子們的靈根資質，最多加測一些悟性心性之類的，哪裡會像這凡門一樣，要搞一個選拔試煉，還有這超過五成的喪命率算是怎麼回事。

李牧一之前儘管打聽到凡門入門選拔有一定的死亡率，但是沒有想到會這麼高，有一半的可能性會死掉。心中竟然有了一絲絲的動搖，不過這些年自己凄苦的流浪遭遇立馬湧上心頭，當即捏緊了拳頭，就算是再高的死亡人數，自己也不能夠放棄。

出雲看著廣場內外的喧鬧人群，沒有立馬說話，而是等了許久，才再次讓眾人安靜下來，說道：

「修鍊一途不是那麼容易的，那長生更是屍海骨山中拼殺出來的，隨時都會面臨著喪命的危險。本門歷來的弟子選拔歷練中的傷亡都只是開始，就算是成為了本門的弟子，開始了修鍊，同游有極高的可能性喪命。所以，在正式開始選拔歷練之前，你們還有機會考慮是否退出，自己考慮不清楚的，可以找廣場外的自家大人長輩商議。注意，你們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決定。」

出雲的話音一落，廣場上不少的孩童紛紛跑向自家的長輩那裡，不少都開始表露出退怯的心思。

當然，也有不少孩童像李牧一一樣，仍舊站在廣場上，表示自己不用考慮，已經堅定了要參加凡門的選拔。出雲看著這數百仍舊站在廣場上不成動搖的孩童，說道：

「你們沒有去找其他人商量，也沒有離開，顯然是堅定了要參加選拔試煉了。那好，你們都走到前面來排隊，等下進入那試煉場。」

這數百人連忙到出雲指定的地方排好隊。李牧一發現這些孩童巨大部分都是衣衫襤褸的孩童，多半同自己一樣都是孤兒乞丐出身。不過對於出雲讓自己這些人到前面排隊，不少人心中想到這是不是就表示自己等人已經在選拔試煉中占的一分先機。

很快，在廣場外面，有不少的大人已經帶著自家的孩童離開了，這些人臉色不善，但是卻也不敢將指責凡門的話說出口，畢竟這是仙門修士，自己等凡人縱然是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在這裡說凡門的不是。

很快，一個時辰的時間過去，最終返回到巨劍廣場上的孩童只有七千人左右，這已經超過了許多人的估計，看來大家對於長生的追求與執著還是很深的。

出雲看著這七千孩童，說道：

「不錯，比上一次要好多了，五年前只有六千多人有勇氣參加選試煉，這一次居然有七千人。不過本座提醒你們，方才說的五年前三千多人喪命並非為了嚇唬你們誇大之辭，你們也不要抱著本門詐你們故意將傷亡人數說高的想法。所以，你們當中還有誰要退出，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若是不退出，可是要簽署這生死契約的，一旦在選拔試煉中喪命，本門不會提供任何補償的。」

一般修士很少和凡俗之人簽訂凡間的生死契約的，但是凡門這樣做，顯然是讓那些心存僥倖，認為凡門是在詐他們的人徹底相信選拔試煉中會有這麼高的死亡率。當即又有五六百孩童離開廣場，隨著自家大人下山去了。

出雲看著廣場上剩下的六千六百多孩童，說道：

「你們能夠留下的，說明你們求道之心堅定，追求長生的意志牢固，至少在這一方面已經遠遠超過了離開之人。但是你們一旦選擇這條路，真正的殘酷才剛剛開始。我先與你們說明這選拔試煉的流程，然後你們再決定是否簽署生死契約，參加這選拔。

凡人想要成為修士，就要煉化一縷這天地間的靈氣，而要煉化這天地間的靈氣，就要感知這天地間的靈氣。在這天地間出身的生靈，不管是你們這些凡人，還是其他的野獸草木，都有可能感受到這天地間的靈氣，這就是靈根。每個生靈都具有靈根，只是根據感受煉化靈氣的難易程度，將靈根分出好壞而已。靈根資質好的人只要稍加引導，就能夠輕易感受並且煉化靈氣，成為修士；靈根差的，則很難感受靈氣，更別說煉化靈氣。

但是在危機關頭，人往往能夠激發自身的潛能，這種時候最是容易感受到天地靈氣，將之吸入體內。你們當中應該是絕大部分人靈根資質不好，所以需要藉助這種將你們陷入危機環境中激發潛能，感受靈氣的方法。而本門的選拔試煉就是要你們完成這個過程，看到那片山脈區域了嗎，裡面有許多野獸，甚至不乏一些少許的妖獸，你們接下來的三天時間中就要到裡面感受靈氣，只有成功感受到了天地靈氣，將一縷靈氣吸入體內的，才能夠通過選拔。」

出雲一說完，李牧一就理解到了其之前說的這麼高的死亡率是有原因的，這麼危險的山脈中，自己這一群凡人孩童進入其中，若是躲避野獸，則無法將自己陷入危險境地中，這無法激發潛能感受靈氣。若是陷入危險中，則有很大的概率會喪命。

顯然不少人也想到這一點，紛紛議論起來，出雲等眾人消化了一會自己講的話，繼續說道：

「好了，最終決定參加選拔試煉的都去簽署生死契約吧。不過在試煉中可以彼此合作，但是嚴禁相互殘殺，雖然可能性很小，但是你們彼此在將來有可能成為同門，同門間最忌諱相互殘害。

還有一點，也不是每個人都要在試煉場中呆滿三天時間，一旦感覺到了靈氣，就算通過選拔，可以出來了。至於感覺到靈氣是什麼感覺，那是凡人完全體會不到的感覺，若是你們成功了，自然就會判斷出來。」

如同李牧一這般不識字的孩童，就在生死契約上按了一個手印，算是簽字畫押，然後眾人浩浩蕩蕩的進入了凡門準備的選拔試煉的山區中。

試煉區域在千石山脈的北側，是一片方圓三十里的範圍，還未進入其中就能夠聽到其中野獸咆哮，飛禽啼鳴的聲音，顯然是凡門用特殊的手段將這些飛禽走獸禁錮在這片區域中，供眾多孩童試煉。

在出雲以及眾多凡門修士的指引下，六七千孩童湧入這片充滿危險的區域中，頓時驚動了被禁錮在其中的野獸們。在眾多孩童們還來不及分散開來的時候，就已經遭受到了一些野獸的襲擊，頓時讓這群少年少女慌亂驚恐起來，四處逃散。

李牧一也趕緊朝著遠離野獸衝擊過來的方向逃開，但是人太多了，相互之間推攘拉擠，不少人被山林中的石頭絆倒，活生生的被其他人踩踏致死。

李牧一好不容易隨著人群逃開了剛進來的區域，人群也分散了不少。正朝著一座山谷衝過去的時候，身邊突然吹過一陣風，像是一道身影閃過，下意識的回頭一看，李牧一當即就捂住嘴，強忍著嘔吐的衝動。

回過頭卻是見到腰部以下的半具屍體摔在地上，鮮血濺在草石上散發濃濃的腥味，而遠處一頭近一丈長短的大虎正在用染得猩紅的巨口啃食一塊血肉，兩根手指被巨虎牙齒咬斷，掉落地上。

猛的轉過身來，不要命的朝著那山谷中跑去，這一刻，驚恐和懼怕都已經被求生的本能慾望壓制，腦中什麼都沒有，只有奔跑。

這地方與其說是山谷，倒是更像一處山澗，懸崖之間，空間狹小，多年的流浪經驗告訴自己這種地方能夠增加自己存活下來的機會。

在山澗中找到一個崖縫一樣的山洞，裡面沒有野獸，只有幾處幹掉的糞便，李牧一才小心的藏身在其中，才讓自己已經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回去。

這些年的流浪也不是沒有見到過死人屍體，每年餓死凍死被山賊殺死的人不少，但是李牧一從來沒有親眼見到過一個人以這般血腥殘忍的方式被野獸活活生撕，躲在山洞中許久才平復下來劇烈的呼吸，但是絲毫不敢放鬆警惕，心中謀划這自己如何才能夠在接下來的兩三天中激發潛能，感受到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