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見
宮裡侍奉的宮女,即便是辛者庫①出身的罪人,不是正經主子也是私下罰不了的。
如今瓜爾佳氏不佔理,卻還蠻橫責打宮女,已是犯了宮中大忌。
一眾秀女中也有看不過眼的,可礙於瓜爾佳氏身份,誰也不敢出言制止。
容悅拉著婉媃,欲同她一併上前,可婉媃卻撒了容悅的手,沖她搖頭。
容悅無奈,只得一人上前,見瓜爾佳氏抬手欲再掌摑老宮女,容悅張開雙臂,將老宮女護在身後,眼睛瞪的渾圓盯著瓜爾佳氏,言辭肅立道:「紫禁城豈容你放肆,若再無禮,仔細一會面聖我說給皇上去。」
瓜爾佳氏手懸在空中,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佟佳容悅畢竟是皇上嫡親表妹,若是激怒了她,保不齊她真會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說嘴一番,可若讓她此刻收手,旁的這麼多秀女瞧著,她好面子,自是丟不起這個人。
見二人僵持不下,旁邊的秀女圍了上來,勸著瓜爾佳氏將舉在空中的手放下,瓜爾佳氏得了台階,這才作罷,只嘴上仍不饒人:「姐姐這般護著一個宮女,旁人瞧了莫不要以為你們沾親帶故?」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無論你我還是這些太監宮女,皆是大清子民,國為大家,我們便都為一家人。」容悅回身,瞧著老宮女面頰紅了一片,向著她臉上輕輕吹氣。
老宮女惶恐,忙向容悅道謝:「姑娘如此,奴婢惶恐。」
瓜爾佳氏白了二人一眼冷笑:「你拎得清自己的身份,自該惶恐。」說著,她又沖容悅譏笑:「姐姐喜歡跟這些賤骨頭攀扯親戚便自己攀扯個夠,莫要拉上妹妹沾了她的窮酸氣。」
容悅不與她強辯,上前幾步取了老宮女倚在牆上的掃帚遞給她,讓她快些去忙自己的,莫要將此事放在心上。
老宮女感激,欠身向容悅一拜,轉身進了御花園。
見老宮女離去,容悅以鄙夷目光瞧了瓜爾佳氏一眼,見她也不再言語,便作罷回了樹蔭下。
她瞧著站在樹下的婉媃不住沖自己露笑,兩步走到她身前,拍了拍她的胳膊,嗔責道:「笑什麼,方才那宮女被人欺負,我邀你一同制止,你倒一味躲避。」
婉媃意味深長的看了容悅一眼,俏皮低語:「姐姐善心,會得福報的。」
秀女進去一波出來一波,鮮少有人被留了牌子,個個梨花帶雨灰頭土臉的從御花園內出來,令得還未覲見的秀女更加緊張。
后約莫過了一刻鐘,第四批秀女走出御花園,掌事太監這才宣讀,第一個被皇上留了牌子的秀女。
此人名董文茵,為員外郎董達齊之女。
掌事太監聲落,圍觀的秀女一窩蜂的涌了上去將董文茵圍住。
眾人七嘴八舌,有的向她道喜,有的則忙問皇上英俊與否。
董文茵嬌羞答皇上面前垂著簾,是瞧不得請的。
婉媃與容悅湊著熱鬧圍上前去,見董文茵竟就是方才坐在石凳上,被瓜爾佳氏羞辱小家子氣的那名秀女。
而此時,瓜爾佳氏聲音於人群中響起,她言語中透著一股子酸勁兒,嘟囔著:「咱們皇上口味也忒重了些,想來是離得遠,聞不見你身上那股子霉味。」她嬌嗔著捂鼻撥開人群走了出來,另一隻手還不住在鼻前扇著風。
掌事太監見眾人糟亂,厲聲喝退了人群,后正聲宣讀即將入內覲見的秀女。
婉媃,容悅,瓜爾佳氏,三人名諱皆在這批秀女之中。
待人齊了,掌事太監便領著她們入了御花園。
婉媃跟在容悅身後,排在第五位。
她一路東瞅西瞧,見沿路一花一草修剪得當,花草清新撲鼻而來,叢間蝶飛鳥鳴,令人心曠神怡,連著暑熱也消了幾分。
一行六人未行多久,便見四下侍衛多了起來,婉媃抬首,見前方不遠處立一高台,前垂薄簾,金碧輝映好不氣派。
台下人頭攢動,太監宮女不計其數,心想便是已到了地方,心中不由緊張了起來。
果然,掌事太監將六人引至高台下正中站立,后停了腳步,將手中凈鞭揮了兩下,肅聲沖眾人道:「跪。」
秀女一行六人應聲下跪,行三跪九叩禮,口中齊曰:「臣女等叩見皇上,太皇太后,願皇上萬歲萬福,太皇太后萬福金安。」
禮畢,聞聽簾後傳來皇上清亮之聲道了句平身,眾人言了謝過,端肅站立。
掌事太監將名冊翻開,正聲道:「濟州知府孫祁孟之妹孫家碧,年十六。」
音落,排在第一位的秀女跪地,許是因為緊張,言語結巴回曰:「臣女.....臣女孫家碧,參見......參見,參見皇上......」
「既是話說不利索,便著孫祁孟找了先生勤教著。」
簾后,皇上未等孫家碧答完話,便出言打斷。
掌事太監機靈,忙曰:「孫家碧,撂牌子,賜花。」
音落,一旁侍奉的太監取了朵新摘的鮮花遞給了孫家碧,孫家碧舉手過頂接花謝恩,后被太監帶了出去。
婉媃心中感慨皇上如此草率,甚至連孫家碧的面相都未看清便否了她,絲毫不留情面,更覺長姐懿德這些年所處深宮,日子應是過得不易。
孫家碧方起身離去,掌事太監便接著念道:「江西巡撫董衛國之女董宛清,年十五。」
挨著瓜爾佳氏站著的董宛清,著一身偏紫色綉了合歡花的旗服,舉止端莊得體,向皇上與太皇太後行跪禮。
「可曾念過什麼書?」
「回皇上,臣女阿瑪常言『女子識字多誨淫』,為女子當以精通針線女工,琴棋畫為美。」
「你阿瑪倒是會教你,如你阿瑪所言,皇祖母飽讀詩書,可算得『誨淫』?」
皇上言語明顯不悅,董宛清自知自己說錯了話,忙叩首認罪,道是自己糊塗。
簾后皇上不再言語,掌事太監意會,道:「董宛清,撂牌子,賜花。」
董宛清得了賜花,口中仍向皇上道歉求諒,掌事太監沖著侍奉太監使了個眼色,侍奉太監便捂了她的嘴,連拖帶拽的將她拉了出去。
待她離去,掌事太監接言:「征南將軍卓布泰之女瓜爾佳金儀,年十五。」
聞聽掌事太監終於念到了自己名字,瓜爾佳氏一副耐不住性子的樣子,她急忙下跪,沖皇上與太皇太后又行了一遍三跪九叩禮,正聲道:「臣女瓜爾佳金儀,請皇上,太皇太后金安。願皇上萬歲萬福,太皇太後身體康泰,永享安樂。」
「你呢,可也是目不識丁?」皇上又問到。
比著方才董宛清的例子,瓜爾佳氏掛笑沉著應答:「臣女不才,只詳讀了《內訓》與《女論語》,四書五經閑來也略有翻閱。家父時常教導臣女,日後若要侍奉君側,是需多讀些書,皇上才華橫溢滿腹經綸,如此,才能與皇上更多些話說。」
瓜爾佳氏話落,卻聽太皇太后發了聲:「那你可知,婦人以何為美?」
「回太皇太后,婦人自以柔順為美。」
「哦?」太皇太后疑惑一聲,又笑道:「我們滿族人是馬背上打下的江山,你阿瑪又是征南將軍,瓜爾佳一族更是戰功赫赫,哀家還以為,你阿瑪會教你些婦人以強悍為美的言辭。」
太皇太后的一番話,讓瓜爾佳氏有些摸不著頭腦,只道了聲太皇太后好性子,愛同她們這些晚輩打趣。
太皇太后聽她此說,忙笑道:「哀家可沒工夫與你打趣,既你阿瑪有心教導你,哀家也就放心了。」話罷,又厲聲沖掌事太監道:「便不必給她賜花了。」
瓜爾佳氏見不賜花,心想這便是要留牌子在宮中侍奉了,於是忙叩首謝恩:「臣女多謝皇上,太皇太后,臣女日後定當安守本分,盡心侍奉皇上,孝敬太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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