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跋扈
瓜爾佳氏打著粉撲蓋住了額間落下的汗水,瞧著銅鏡中自己的容顏,滿意一笑。
她探首瞧向御花園內,見門口守著的太監巋然不動,絲毫沒有要選旨讓她們覲見的意思,於是言語懶散抱怨道:「這酷暑的天氣可要悶死人,非要等姐妹們臉上妝都曬花了才宣見嗎?」
她起身,將足下盤子碎片與葡萄果實踢到一旁,不悅道:「這都一個時辰了,也沒個太監宮女的進去通傳一聲嗎?」
旁邊一眾秀女順著瓜爾佳氏的話奉承著,也是滿口抱怨言辭。
遠處,一著宮女服飾,面相稍年長些的宮女從御花園內行出。
她持了掃帚,遠望地上狼藉,向著瓜爾佳氏走去。
行至身旁,沖瓜爾佳氏行禮,嘴上不多言語,躬身掃著地上碎瓦果實。
掃帚揚起塵土,些許濺在了瓜爾佳氏衣擺上,瓜爾佳氏動怒,拍石桌起身,一腳將宮女掃把踩在腳下。
「你這賤奴是眼盲了嗎?我身上這一水是為了面聖新制的,被你這蹄子染了去,如何是好?」
宮女怯懦,放了掃帚把兒後退兩步,欠身賠禮道:「奴婢上了歲數,眼睛瞧的不清楚,染污了姑娘的衣裳實屬無心。」
說著,她俯身伸手欲替瓜爾佳氏將塵埃從身上撣去,可方一碰到衣擺,瓜爾佳氏便用力一推將宮女推到一旁,滿臉嫌棄與厭煩瞟了她一眼,諷刺道:「滾遠些,憑你也配伺候我?」
宮女口中不住道歉,瓜爾佳氏瞧不得她一股寒酸樣,擺手作罷讓她滾到一邊去伺候。
宮女顫巍著身子拾起掃帚,遠遠的躲到一旁輕掃地上塵污。
瓜爾佳氏提起衣擺,見其上塵污,皺眉環顧四下,遠遠瞧見角落樹蔭下的婉媃與容悅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於是拈指指向婉媃,朗聲道:「你二人瞧什麼?」
婉媃與容悅毫不理會她,自顧自的說笑起來,這一舉動卻激的瓜爾佳氏氣不打一處來。
她陰陽怪氣的『唉』了一聲,欲尋二人事端,可身旁圍著她奉承的秀女中也有靈光的,忙阻了她細聲勸道:「姐姐,她二人一個是遏必隆次女,一個是慈和皇太后的親侄女①,身份都是貴重的,還是莫要招惹她們了吧......」
「起開。」瓜爾佳氏不耐煩的推開秀女拉著自己胳膊的手,口中悶哼一聲冷笑道:「慈和皇太后不過是被先帝厭棄了的妃子罷了,當年董鄂皇貴妃在時,她終日惶恐,連當今聖上都差點送去給了董鄂皇貴妃養,這般庸懦,她侄女又能好到哪裡去?」
瓜爾佳氏朝著婉媃與容悅走去,口中滿是挑釁言語。
這三人算得上這批秀女中身份最為貴重的,一旁圍攏的宮女見她們鬧了起來,嘴上不說,但心裡都瞧著笑話,多捂嘴偷樂,交頭接耳。
容悅性子孤傲,聞聽瓜爾佳氏侮辱自己姑母,本是要給她些厲害的,倒是婉媃沉穩些,攔住了渾話即將脫口而出的容悅。
瓜爾佳氏見二人不言語,想著是忌憚自己,於是更為得意。
婉媃阻著容悅不與她計較,她倒反而拿婉媃打趣起來:「說到底,還是鈕祜祿家的識大體。」她在離婉媃還有一丈遠的地方停了腳步,手掌向下曲掌揮動,像是在逗小狗一樣沖婉媃比劃著:「我這衣裳污了,粗使的奴婢沒見過好料子,笨手笨腳萬一皺了也是不好,不知妹妹可願意幫手?」
「你放肆!」容悅壓不住心中怒火,怒視瓜爾佳氏,言辭激烈道:「婉媃阿瑪官職在你阿瑪之上,不過區區征南將軍之女,竟囂張至此?」
「她阿瑪伺候的了我伯父,她如何就伺候不了我?」
「你......」容悅本還欲同她爭辯,可婉媃卻按了按她的手,笑著搖頭。
她口中道著瓜爾佳氏所言極對,於眾目睽睽之下,也不顧容悅勸阻,俯身替瓜爾佳氏清理起衣擺。
一旁秀女對著婉媃指指點點,瓜爾佳氏心中只覺自在,一副得意表情挑眉看著目光正死死瞪著自己的容悅。
於此刻,婉媃低聲對瓜爾佳氏言:「姐姐國色,又有鰲拜大人扶持,定能一舉拔得頭籌,想來皇上如何都是要賜了你妃位的。」
「你倒會說話。」瓜爾佳氏輕撫鬢角髮絲,低首瞧著婉媃伺候的細心乾淨,清了清嗓一本正經向她說道:「瞧著你乖覺,若今日有幸一同中選,日後我自會在皇上面前多提及,讓他也晉一晉你位份。」
婉媃滿面欣喜,抬眼笑看瓜爾佳氏,感激道:「如此,那便多謝姐姐了。」
她起身,湊近瓜爾佳氏,聲音壓的更低了些,道:「姐姐如此善待,妹妹有一事,倒不知當不當講。」
「但說無妨。」
婉媃眼神一挑,看了眼方才與瓜爾佳氏起了爭執的宮女,附耳言:「方才那宮女驚了姐姐,一不行跪禮,二不用敬語,是滿心裡對姐姐不尊。姐姐仁慈輕縱了她,可日後選入宮,今日之事必是會傳開,那些太監宮女您還不知道嗎,嘴上沒個鬆緊,說的好聽了,是姐姐您體恤下人,說的難聽了,可是連您性軟易欺這種渾話也能講出來的。」
婉媃觀察著瓜爾佳氏神情有變,遂接言:「依妹妹所見,此人定不能輕縱了。眼下這屆秀女多半集結在此,姐姐何不罰了她,也好趁此機會,在眾人面前立威?」
瓜爾佳氏聽罷,沖婉媃使了個眼色,點頭敬謝:「妹妹果然心思縝密,你若不與我說上這麼一番,姐姐斷是想不得這層意思的。」
婉媃掛笑,欠身向瓜爾佳氏行禮,轉身回到了樹蔭下。
「妹妹何必對著那悍婦卑躬屈膝?」
容悅見婉媃受了委屈還一臉笑意,心中氣悶,嗔怪道:「旁的秀女都瞧著呢,妹妹如此,豈不讓那瓜爾佳氏氣焰更盛?」
婉媃嬌笑搖頭,拉起了容悅的手:「莫說這些。姐姐可想得個好位份?」
「你我入宮,自是想得個好位份,侍奉君側也為母家添光。可聖意不可揣度,又怎是你我想要,便能得來的?」
「姐姐端莊溫婉,又生得漂亮,皇上見了一定歡喜。」婉媃湊近容悅些,低聲呢喃:「瓜爾佳氏即刻便要瘋魔,姐姐若上前阻著她,定有福報。」
容悅凝眉疑惑,全然不知婉媃在說些什麼。
正當她想要追問之際,御花園內,掌事太監由內而出,正聲道:「皇上傳秀女覲見。稍後念到名字的秀女,六人一排依次入御花園覲見。」
掌事太監攤開名冊,先讀了六人閨名,帶著她們便入了內。
侯了一個上午,選秀終於開始,這一群豆蔻少女,心中多少是有些緊張的,再加上日頭這麼一曬,讓人心裡更慌。
偏這時候,瓜爾佳氏陡然喊了一嗓子,嚇得眾人魂都要飛了一半。
「你,給我過來!」
眾人一個激靈,循聲望去,見是瓜爾佳氏指著方才那名年邁宮女呼喝道:「說的就是你,敲什麼?」
老宮女得了瓜爾佳氏傳喚,也不敢怠慢,只將掃帚放在一旁倚著,邁著碎步便來了瓜爾佳氏面前欠身行禮:「姑娘有何事?」
「你這宮女,見了我為何不行跪禮,為何不稱敬語?」
宮女聞罷,細聲回道:「回姑娘的話,奴婢於宮中侍奉,上對皇上太后,下對朝中大臣,都是可行跪禮的,可姑娘只是秀女身份,若奴婢行了跪禮,卻是於禮不合。」
「且姑娘所說奴婢未用敬語,也有偏頗。姑娘入宮前,教導嬤嬤應是教導過的,只有皇上留了牌子賜了位份,才稱得上正經小主。姑娘如今還未面聖,奴婢稱呼您姑娘,便已是敬語。」
老宮女說的頭頭是道,噎的瓜爾佳氏面紅耳赤,支支吾吾了半天,見講理講不過她,旁邊的秀女又都盯著自己,自己自是不能服軟讓人看了笑話去。
於是她抬手,用力扇了老宮女一記耳光,口中怒道:「你不過就是一入宮侍奉的賤婢,也不瞧瞧本小姐是什麼身份,竟敢與我頂嘴?」
此舉一行,四下一片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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