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計(一)

第二章 心計(一)

門外侍女半晌也未應下巴雅拉氏的話,她眉頭一皺,又提高了嗓門將方才的話沖門外喊了一遍。

此聲落,房門被從外推開,巴雅拉氏打眼瞧著,門外侍女不知何時已被遣,唯一少女著青衫立在門前。

少女生的小鼻小口,一雙桃花眸子卻出奇的透亮清澈。

她呆站在門口,小手有些不自然揉搓著衣角,痴痴望著怒氣橫生的巴雅拉氏與癱倒在地的舒舒覺羅氏。

巴雅拉氏打量了她一番,假意露笑快步迎上前去,半蹲著身子撫摸著少女面頰:「我的小祖宗,這午憩的時辰,你怎跑來這兒來了。」

少女怯懦,戰戰兢兢向後退了兩步,而後身子微躬,雙手馨折前拜,向巴雅拉氏行禮:「婉媃給額娘請安,敬請福安。」

巴雅拉氏湊近,將婉媃微躬的身子扶起,又見她衣擺上沾染了灰塵,於是俯身輕輕撣去。

「婉媃又去哪裡玩鬧了,惹了這一身的塵土。」巴雅拉氏探頭望她身後,卻不見有侍女跟著,於是口中斥責道:「奴才們也不勤跟著,萬一磕碰了可怎麼好?」

「多謝額娘關心,只是女兒平日里飼養著的貓兒丟了,便打發了他們去尋。」婉媃嘟著嘴,指了指屋外長廊:「這都尋了好一會了,連個影子也見不著。額娘是知道的,我平日里睡覺都要抱著它,眼下丟了女兒心裡著急的緊。額娘若得空,可否幫女兒尋一尋?」

巴雅拉氏見婉媃眼巴巴瞧著生母舒舒覺羅氏倒地也不攙扶,反倒一味與自己親近,私心裡笑她痴傻,口上卻讚不絕口。

她撫摸婉媃額間碎發,微笑點頭:「小婉媃最有善心,額娘這就多派人幫你去尋。」話落,便拉著婉媃向屋外走去。

婉媃面露欣喜,直言謝意,牽起巴雅拉氏的手踏出屋外,臨走還不忘將舒舒覺羅氏的房門閉上。

巴雅拉氏支了眾多家丁侍女,幫襯著婉媃一併尋她那隻丟了的白貓。

她牽著婉媃的手,一路上多提及她即將被送入宮為妃的事。

可婉媃似是不知世事,聞聽此話也不哭鬧,反倒一味說有趣,倒讓巴雅拉氏一時摸不著頭腦。

她二人一路尋著,本是巴雅拉氏牽著婉媃,可這一路倒更像是婉媃給她指著方向。

不知怎地,二人一路迂迴,卻行到了遏必隆居室門前。

遏必隆門前庭院多植被,且正中還立了假山,是易於小動物藏身的。婉媃自然在此處停了步伐,於庭院內細尋。

巴雅拉氏瞧著假山高挺,面露陰笑,指著假山細聲沖婉媃言:「方才額娘好似在那兒瞧見了白貓身影。」

婉媃聽了這話,幾個箭步跨上前,手腳並用,一會兒便爬上了假山向下俯瞰,口中還不住發出『瞄瞄聲』。

巴雅拉氏見她折騰著,也不上前制止,只有一句沒一句的喊著讓她小心,私心裡卻巴不得她就這麼一頭栽下來殞了命,也省的自己廢盡心思將她送到宮裡去。

許是屋外動靜鬧得有些大,擾了遏必隆的睡夢。

他聞聽屋外二人聲音起了身,推開屋門,迎面直視,見婉媃攀在假山上,忙沖她喊道:「女兒家爬高踩低,成何體統!還不下來?」

遏必隆怒斥聲驚了婉媃與巴雅拉氏,巴雅拉氏忙沖遏必隆行跪禮,神色慌亂道:「老爺,婉媃養著的那隻白貓丟了,我便陪她來尋。」

遏必隆瞥了巴雅拉氏一眼,后快步上前搭了婉媃一把手,將她從假山上迎了下來。他見婉媃額頭汗水晶瑩,隨手抹了去,小聲責怪道:「貓兒丟了讓下人去尋就是了,你為女子,又是主子,這般行事,豈不讓旁人看了笑話?」

他牽著婉媃,向屋內行去,路過仍跪在地的巴雅拉氏稍停頓,低頭瞧了她一眼沒好氣的說道:「若是真心想幫著婉媃,便該自己上了那假山去尋。怎地她一個小姑娘滿頭汗水,你卻悠閑自得在廊下扇風納陰乘涼?」

遏必隆話落,悶哼一聲,牽著婉媃入了房內,巴雅拉氏跪地連道數聲知錯,後起身,一臉不忿的跟了進去。

婉媃入了房內,三步並兩步跑到紅木矮椅上坐下,見面前桌上擺放著瓜果吃食,捏起一梅子便送入口中,直道好吃。

遏必隆坐她身旁,笑意盈盈的瞧著一臉天真爛漫的婉媃,撇頭對巴雅拉氏言:「瞧婉媃生得水靈,又生性愛笑,不比懿德終日里一副苦愁臉,想來是能得皇上喜愛的。」

「那是自然。」巴雅拉氏持著團扇向婉媃扇風散熱,嘴裡也假意誇讚了一番。

婉媃不理二人,只一味食著桌上吃食。

遏必隆與巴雅拉氏在一旁攀談了許久她入宮的細節,她豎起耳朵聽著,見桌上梅子食完了,便從矮椅上跳了下來,走到遏必隆身旁拉扯著他的衣袖,突然大哭起來:「阿瑪,阿瑪......」

遏必隆與巴雅拉氏見婉媃哭的傷心,忙停了攀談詢問她:「婉媃,好端端的你哭什麼?」巴雅拉氏俯身擦拭婉媃淚痕,又輕撫她後背為她順氣。

婉媃啜泣稍止,結巴說道:「阿瑪桌上梅子酸甜,女兒想起從前翡額娘在時,最愛食自己親手做的風乾杏肉,女兒一哭鬧,翡額娘便拿來給女兒進一些,哄女兒開心。」

婉媃稚嫩的小手不住擦拭著淚水,唇齒顫抖道:「阿瑪,我想翡額娘了。」言罷,她撲上前去抱住遏必隆,頭埋在遏必隆腰間,哭的更加傷心。

婉媃口中所提翡額娘,便是遏必隆逝妻烏拉那拉氏。

在府邸中,烏拉那拉氏便是專房之寵,深得遏必隆垂愛。

她驟然過身,對遏必隆來說打擊甚重。

眼下見自己庶出的女兒,與烏拉那拉氏如此交好,更覺逝妻賢惠,又感念婉媃一片孝心,將她攬入懷中勸慰道:「婉媃不哭了,你翡額娘若是泉下有知,定會為你孝心所動。她此刻正在天上瞧著呢,你哭的這般傷心,倒要叫她擔心了。」

巴雅拉氏見婉媃如此,不住翻了一記白眼。

烏拉那拉氏生前跋扈,對婉媃總是多有責罵,她二人何時有如此深厚情誼了?

想來婉媃眼下這般造作,多半是學了她生母舒舒覺羅氏的狐媚勁,為博遏必隆憐愛。

可見婉媃哭的梨花帶雨,自己若是沒有絲毫悲痛之情難免要被遏必隆責怪,於是她哀嚎一聲,俯身抱著婉媃一併哭了起來:「哎呀,我苦命的姐姐啊,你如今瞧了婉媃這般想你念你,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吧。嗚嗚......」

她哭聲造作,眼淚卻不見幾滴,遏必隆瞧著她的樣子悶哼一聲,冷言道:「你要真傷心便去翡盈靈位前跪拜一訴衷腸。婉媃是個孩子,一時情殤哭鬧難免,怎地你也失了分寸?」

巴雅拉氏聞聽遏必隆此說,想來是這馬屁也拍的不逢時,於是用手抹了一把滴淚未沾的臉頰,起身點頭道了聲老爺教訓的是。

與此同時,婉媃也抹去了淚漬,只是弱小的身軀仍在微微發抖。

她抽泣著,一雙明亮眸子充盈淚水,惹人生憐:「阿瑪,翡額娘過身後,女兒便再未嘗過她親手制的風乾杏肉了。一想到日後便再也吃不到,也再也見不到翡額娘,女兒心裡......」

婉媃捂著胸口,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女兒心裡就難受的緊。」

「你翡額娘制的杏肉,阿瑪是存了些在膳房的,婉媃莫哭,阿瑪這就著人取了來。」遏必隆一面勸慰著婉媃,一面命門外侍奉的侍女去膳房取了風乾杏肉來。

婉媃見遏必隆此說,即刻便止了淚水。

遏必隆催的緊,侍女也不敢怠慢,一路小跑著便取來了風乾杏肉。

遏必隆將盛著杏肉的盤子放在桌上,取了一塊送入婉媃口中。

婉媃細嚼慢咽,杏肉下肚,皺眉舒展,笑言再現。

她看向遏必隆與巴雅拉氏,又從盤中取了一塊遞給二人:「阿瑪,額娘,翡額娘制的杏干,比起宮裡賞賜的,還要可口些許。你們也嘗嘗。」

遏必隆見了杏干追思亡妻,接下之後只是凝望,沉默不語。

反倒巴雅拉氏眉頭輕蹙,心想這吃死人做的東西怎麼說也是晦氣,於是開口推辭道:「婉媃既愛食,便多進些,額娘胃寒,是食不得酸的。」

婉媃將小手撤回,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嘴裡呢喃道:「昨個晚間向額娘請安,見額娘進了梅子湯,還以為額娘愛食,想來是女兒大意了。」言罷,便又將一塊杏肉送入口中。

她這話一出,巴雅拉氏面露尷尬,啞口無言。倒惹得遏必隆怒目瞪了她一眼,怒道:「翡盈生前我見你進這杏干倒是進的歡喜,怎地如今她去了,你便這般推諉?」

見遏必隆動怒,巴雅拉氏驚的忙下跪,口中辯解道:「老爺誤解妾身了,妾身是今日晨起才......」

巴雅拉氏話至一半卻停了下來,原是因一旁的婉媃不知何故喘著粗氣,小臉憋得通紅。

遏必隆也瞧著婉媃神色有異,急著詢問其何處不適。

巴雅拉氏見狀想著應是杏肉進的急,卡在了嗓子眼裡。

於是忙起身,與遏必隆一併拍打著她後背,好讓她能將卡在喉頭的杏肉吐出來。

可二人越是拍打,婉媃喘的就越是厲害。

方才口中還能傳出些『啊呀』聲,現下卻是一聲也發不出。

她瞪大了雙眼,忽然深吸了一口氣,暈厥過去。

這一幕可著實把遏必隆嚇得不輕,他亂了手腳,忙將婉媃抱起安置在自己床榻之上,口中不斷向門外喊著:「快去傳府上隨侍的郎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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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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