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國使臣窺皇密
(已改)
陛下說的沒錯,二哥今日怕是沒心情來說教他了,北國來的使臣和二哥脾性有些像。
兩人針鋒相對,字字珠璣。
聽的懂俱與容辱,聽不懂滿頭霧水。
姜含垂眸看著地面,大腦放空,若是在此之前,他可能還會插科打諢說上幾句,可現在忽然就沒了興緻。
昨天夜裡他好像夢見了幼時的很多事情,偏偏今日醒來卻什麼都記不得。
模模糊糊混混沌沌,抓不住摸不著的感覺讓他忽的生出了許久不見的煩悶感。
腳尖蹭擦著腳下的方寸之地,沒有任何意義的下意識動作被衣袍遮蓋,只余衣擺微動。
姜華雲不經意間朝姜含的方向掃了一眼,看見少年垂眸凝神的模樣,嘴角完美的弧度微微一頓。
別人怕是不知道南國少年丞相這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是在神遊天外。
昨日醉酒,今日恍神,若不是那皇帝睜隻眼閉隻眼,這深且渾的朝堂水哪是這心寬的小東西能蹚的過來的。
人精這玩意兒不在少數,尤其是在這種地方,南國上下能讓定國公府二公子變臉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誰了。
但過眼不過嘴,不得罪人才是最重要的,更何況那二公子能從大公子手裡奪下爵位,哪是他們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能得罪的起的狠角色。
可有一個人偏偏就不受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左右。
隨著之前姜華雲的目光所至,男人漂亮的桃花眼裡閃過一絲訝異,而後很快消失不見。
「這位莫非是貴國的少年丞相姜含?」
一句話彷彿落入平靜水面的石子,竟激起不小的浪花來。
楚弦歌將眾人各異的神色收進眼裡,嘴角弧度微微上翹。
姜含從那些斷斷續續的夢境漩渦回過神來,抬頭側身對上那個北國來的使者戲謔的眼神,抿直了唇角。
少年的眸子清澈透亮,是這個年紀該有,但卻不是身處權力中心的人能有的。
楚弦歌覺得有趣,一時不查張口就來:「美人覺得本使者如何?」
「……」
南國丞相最為記恨的,便是被人比喻成女子。
美人一詞,無疑是戳了痛處。
姜含平日裡面上無害得很,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是個任人揉捏的。
平日里尊老愛幼禮數周全,但對於這種無憑無故招惹他的卻是會張開爪子撓回去的。
「如豺似狐,開屏孔雀,」姜含看著楚弦歌臉上有些凝滯的笑意,字字珠璣:「言語放浪,不堪入耳。」
溫軟無害是真,伶牙俐齒也是真,朝中人深諳此事,幾乎沒人會在這個年紀輕輕的丞相那裡給自己找不痛快。
只是苦了初來乍到的北國使者。
「胞弟尚且年幼,口無遮攔,還望使者勿要介懷。」姜華雲抱拳向楚弦歌作了一揖,面上是狐狸一般的笑。
「老臣倒覺得使者言語有失,丞相此言倒也合情理。」
朝中一些平日里對姜含諸多挑剔的老臣此時卻也是為姜含說起話來,畢竟堂堂一朝丞相,再怎麼年輕美貌,被別國使臣戲言美人也不是什麼好事。
高座上的顧流笙眸色微動,他竟不知姜含何時討了這些人喜歡。
「是本使者說錯了話,唐突了美……姜相。」
楚弦歌沒成想惹了一身腥,摸了摸鼻子乾笑兩聲:「還望姜相大人有大量,不計前嫌可好?」
既如此方才還不如不招惹這人,與那笑面侯爺爭個高下算了。
哪像這人,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的,哪像是個朝堂上滾打的。
「一切都依使者所言。」
少年抬手作揖,溫良淺笑,卻忽而引的楚弦歌帶笑的眸色微暗,眼中閃爍不明。
「朕為使者在宮中設了晚宴,但考慮到使者舟車勞頓,不如先些下榻使館休息一番以解疲乏,不知使者意下如何?」
顧流笙有意緩和當下有些僵持的氣氛,面上卻是不露聲色。
「也好,」楚弦歌視線從姜含身上移到高座上的男子身上。
對上那雙看不出喜怒情緒的眼睛,輕笑:「本使者也覺得有些疲乏,便先謝過陛下了。」
南北兩國明面上雖然結的是秦晉之好,然而暗中的較量並不在少數,今日之事意料之外,卻也是情理之中。
姜含對於此番使者來訪的事下了不少功課,自然知曉這人的真正身份。
北國長公主獨子,居一國世子之位。
只是,怎就忽地替下原來的使臣,來南國走這一遭?
北國使臣這個外人走後,便是有事啟奏無事退朝,某官雲天,某吏論地。
只是南國這麼些年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上陳言表的大多也不過是無關緊要之事。
與之相比,北國使臣來訪一事倒顯得尤為重要。
以至於一來二去,為北國使臣準備晚宴一事倒是成了言論的重中之重。
說什麼已經備好晚宴,說的人聽的人都心知肚明地很,來無定時突然而至,準備好了什麼的都是面子話。
像宴會這種事情姜含是不會去摻和的,更不用說一向喜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姜華雲。
因而在聽到姜華雲舉薦禮部侍郎督辦此事時,下意識地偏頭看他。
督辦晚宴是個肥差,多少人想爭搶他不知道,但二哥若是開了口,別人大多都是不會再搶了。
眼瞅著人看了自己一眼便收回目光,姜含垂下眼帘咬了咬唇角的軟肉。
那禮部侍郎是他的人,所以二哥此舉儼然為了穩固他在朝中的勢力。
可,偏偏看都不看他一眼。
所以,這是還在生氣啊?
顧流笙本就有意提攜姜含手裡的那些人,因而姜華雲的提議毫無疑問地被准允。
下朝時姜含亦步亦趨地跟在姜華雲身後,捏捏衣角,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合適。
直到跟到姜華雲回定國公府的馬車前,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姜華雲站在馬車前回頭,看見一副小媳婦模樣望著他的少年,嘆了口氣:「知道錯哪了嗎?」
「不該偷喝酒,不該徹夜不回府,」姜含咬了咬嘴唇:「二哥你別生氣,是我錯了。」
駕車的小廝低頭忍住笑,自家小公子也只有在惹了二公子生氣后才會有這麼慫的模樣。
姜含不是沒察覺到小廝憋笑的行為,佯怒瞪了小廝一眼:「不準笑。」
「上車,回府。」姜華雲伸手撩開馬車帘子,待後者盯了他又盯,而後乖乖鑽進馬車時,終是勾了勾嘴角。
「二哥,我就是忽然嘴饞了,才偷喝了陛下的酒,我保證以後不這樣了。
姜含還沒坐穩就伸手扯了姜華雲衣角,眼裡是姜華雲最受不了的可憐兮兮的表情。
「……」
「二哥,你不要不理我啊。」
「……」
「二哥,好二哥,以後都聽你的還不成嗎」
「好」
「二哥,不要生氣了嘛,誒?」
「北國來的那使臣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主,今日之事便罷,晚宴之時去賠個禮就是,往後幾日,莫要再使性子開罪於他。」
「是是是,都聽二哥的。」
姜華雲別過頭皺眉,阿含每每都是這般,總有法子哄得他半點脾氣也沒有。
馬車行駛在青石板鋪成的巷道上,車軲轆與地面相碰發出特有的咕嚕聲與車檐處掛著發出的銀鈴鐺發出的叮鈴聲相和,別有一番韻味。
將自家侯爺二哥哄好了的姜含心情稍有愉悅,掀開車窗帘子,瞧著馬車外的人煙與車水馬龍,眼底一片瀲羨之色。
「二哥,若是將來有一日,我也能這般生活便好了。」
使館。
「世子,這南國丞相莫不是有些太囂張了,竟如此……」
「蘇戈,」楚弦歌躺在驛館的貴妃椅上,打斷了某人義憤填膺的話:「本世子覺得那美人笑起來有些眼熟。」
蘇戈此次的身份是楚弦歌來南國的貼身侍衛,但礙於出使禮數,並沒有隨著楚弦歌一併進入南國皇宮。
那些極不入耳的話也不過是聽楚弦歌笑話一般向他說起才知。
楚弦歌不是個偏頗的,戲言人南國丞相美人的事也一併與他說了。
若他是南國丞相,他也會心有不悅,但絕不會如此辱侮一國世子。
更何況他敢斷言,楚弦歌世子的身份,那少年丞相不會不知道。
本以為以楚弦歌記仇的性子,多少會有些與之一較高下的心理,現下聽他此意,怕是重點不在於此。
「南國丞相少年得志,此時也不過二九年歲,更何況他是南國定國公府小公子,應是無緣得見才是。」
蘇戈不覺得楚弦歌見過那囂張的少年丞相,更何況在此之前他二人都從未進過南國境內,身處兩國之人又如何得見?
「你誤解我的意思了,」楚弦歌指腹摩挲著白玉杯口,眼眸漸沉:「眼熟之人並非得見過才是,我只是覺得他像一個人。」
「像誰?」蘇戈有些疑惑,究竟這南國丞相是像了誰,才能讓楚弦歌這樣一個對凡事都不在意的人,如此上心。
「蘇戈,與這美人交好,於我,甚至於你都並無害處。」
楚弦歌飲盡了杯中的茶,卻沒有回答蘇戈的問題。。
這南國是個藏著秘密的地方,還是藏著很多秘密的地方。
南國的,北國的,帝王的,皇室的,倒真是有趣極了。
尤其是那個姜含,才是最有意思的。
畢竟那麼像啊,與那個應該已經死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