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十五章總第一百二十三章 勇敢的闖將
說完后,他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竟然哭了;我怎麼也沒想到是會這樣的結果。
一瞬間在我眼前的已經不是那個威風八面,不可一世的丁金,只是一個很可憐的人。我沒有一點勝利的喜悅,而是有些沮喪。
他的哭觸到了我內心深處柔軟的地方,我那個時刻有的好像只有對他的同情。
我甚至對自己失去了信心,真正的革命者是什麼樣的,我還真沒有想過,也不知道。但至少應該是個堅強的人,甚至是個鐵石心腸的人,而我這樣的軟弱的人怎麼可能成為一個革命者呢?
怎麼可以這樣的懦弱呢?或許自己根本不是個革命者的料?但那一刻,自己又很不甘心。也許自己這樣的人,正需要在這樣的大革命的洪流中淬鍊,正需要在這樣的大革命的洪流中摔打。那有天生的革命者?不都是在革命的烘爐中百鍊成鋼嗎?
丁金被打垮了,會場一片議論聲,大多是對我的讚揚。
我聽到有人小聲的說,他就是李玉秀呀?我還以為他是個女的,他真厲害,這麼寥寥數語就把丁金打趴下了。
是的,這次揭批大會,我成了扭轉乾坤的人物,讓大家刮目相看,可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我正在懊惱自己。我當時想,如果會場的同學們知道我當時的心裡,一定會很看不起我。因為,丁金被我打趴下了,但丁金的哭,把我也打趴下了。
丁金被打趴下了,有人想乘勝追擊,想擴大戰果追窮寇,想藉機追丁金的後台。
這顯然觸動了丁金的逆鱗,他再次被激怒了。他又站起了,兩眼血紅,向一個發瘋的野獸。拉開的架勢分明是:對他怎麼樣都無所謂,但誰要敢動他妻子的一根汗毛,他會馬上和誰玩命。
看他這個樣子,我好像不怎麼為那個嫁了丁金的大領導惋惜了。無論如何在保護家人上,丁金這個人還是很爺們的。
一個女人把終身託付給這樣的人,說不定是很幸運。在一瞬間,我真的很同情他。
我本能的覺得,這樣下去揭批丁金的大會很可能會搞得很僵。
想起爸爸昨天的話,我覺得自己也應該為爸爸的老上級,最敬重的人做點什麼。
可能還有另一個情愫:自己剛才把丁金搞得這樣的慘,這樣的狼狽,是不是應該補償他一些?
還是其他的,自己說不清的,沒意識到的什麼原因?反正我又一次站起來了。
我大聲的說,黨這方面的政策難道我們不懂嗎?難道我們還要搞株連嗎?丁金的問題是他的問題,我們不可以單憑自己的猜測,自己的想象去傷及無辜。我們也必須牢牢掌握運動的大方向,把矛頭對準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而不能隨意的轉移鬥爭的目標。
我這幾句話不是隨口而說,而是經過了深思熟慮。這幾句話又涉及到了政策,也涉及到了策略。說完這幾句話后,我緊接著還做了一件那時候最時興的一件事。拿出語錄本念了一段最高指示:政策和策略是黨的生命,也是我們做好各項工作的基本保證。這也就為我的幾句話,找到了最為有利的理論根據。
丁金以為我又要出手收拾他,沒想到我能說出這樣的話。他用一種異常的目光,看了我一眼。隨即他的情緒,也不那麼激動了。
如果是別人說了這樣的話,肯定犯眾怒。你站在什麼立場上?你在為誰說話?
但是我李玉秀,是剛剛立下大功的李玉秀,他們就不可以以平常心相待。或許有人會覺的我的這番話也不是沒有道理,而且還有最高指示,那個時候常說的一句話是:對於最高指示,是理解也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在執行中理解。雖然我的那幾句話和批判大會的氣氛不太吻合,雖然那個年代人們很少理性的思考問題。
因為我是李玉秀,儘管我剛才的話好像和當前的大勢不太吻合,但現場沒有人提出異議,追丁金後台的企圖也擱淺了。
其實每個人身上都有善的方面和惡的方面,所以環境很重要。在一個好的生態環境下,人們善的方面會得到較好的開發,惡的方面會得到遏制。而在壞的生態環境下,則正相反,惡的方面會充分顯現,善的方面會遭到壓制。
懂了這個道理,我們也許就能理解:為什麼那個年代會有那麼多壞人,甚至好人也會幹不少壞事。
在接下來的批判會上,丁金幾次用很感動的目光看過我,目光中也有有迷惑也有不解。
批判會結束后,從會場出來,石雲在我身旁輕聲說了句:「做得好,李玉秀,你真棒!」
回家以後,我把會場的情況學給了爸爸,爸爸也說我做的好。
「一大批本來不出名的革命青少年成了勇敢的闖將。他們有魄力、有智慧。他們用大字報、大辯論的形式,大鳴大放,大揭露,大批判,,堅決地向那些公開的、隱蔽的資產階級代表人物舉行了進攻。」
中央關於無產階級wenhua大革命的決定,也就是人們那個時候常說的「十六條」中的這段話,是那個時候耳熟能詳的一句話。
不管我承不承認,不管我願不願意,我成了這樣的人,成了一大批本來不出名的革命青少年成了勇敢的闖將中的一員。
「你看,他就是李玉秀,這人身上有一股正氣,在他身上能看到一種無所畏懼的力量。」在有一段的時間裡,無論是走在路上,還是在校園中,這是我常聽到的議論。
我在會上嚇唬丁金的話,很多人也信了,一直都在等我的重型炮彈出籠。左等右等沒有消息,有人不耐煩了,直接來問我。問我的重型炮彈到底有沒有?如果有的話為什麼還不打出去,問我在等什麼?我沒肯定,也沒否定,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這反而更增加了事情的神秘感。
丁金想不到我揭發他問題的事會到此為止了,相反我嚇唬丁金的話,把他嚇壞了;他以為我真掌握著重型炮彈。讓我想不到的是,沒過幾天,丁金主動來找我,我們真的近距離接觸了。
我在這個學校已經四年,丁金從教導主任干到了校長,我從未見過他笑。真的,從未見過他笑。但這次見到了,是近距離的笑,是對著我一個人的笑。而且是低三下四別的笑,甚至是一種討好的笑。
他見面的第一句話是,過去怎麼不知道,我們學校還有這樣優秀的學生,過去怎麼就沒發現,……他說了很多讚揚我的話,畢竟在教育界幹了這麼多年。的這些話除了讓人感覺舒服外,沒感到任何的肉麻。
人都喜歡聽好聽的,我當然也不例外。一時間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優秀,很了不起。但是我想,丁金找我一定不是為了來讚揚我的。從對我的笑中能看出,也不是來興師問罪的。丁金找我,應該是有什麼事。是什麼事呢?我一時還想不出來。
我一直沒說話,靜靜的聽丁金說著。因為我知道他肯定找我有事,我在等他直言相告。但他好像並不急,或者是找我真沒什麼事,隨後來又問起了我的家庭。
當他知道我爸爸是誰后,畢竟是老江湖,馬上拉進了我們的距離:「老李的兒子呀?怪不得?我一直在想什麼樣的家庭能培養出這樣正直的孩子。我那天和我們家你阿姨說了那天你為她說話的事,你阿姨很感動,特別讓我打聽一下,你父母是誰?你爸爸和你提起過我們家你阿姨吧?我們兩家有特殊關係。」
「提過,我爸說您家我阿姨是個特別好的人,是他的老上級,是他特別敬重的人。如果沒有我爸爸的這些話,我那天恐怕也不會……。」這是我們這次見面,我說的第一句話。
「你看看,你看看,這就對了。」丁金不住的點著頭。
他如釋重負,也終於停止了火力偵察,停止了拐彎抹角的試探。放開膽子說出了找我的用意,是找我要他講課的記錄本。他說他真的想不起自己講了些什麼,他特想知道自己都講了什麼,他一定要從這其中吸取教訓。
想起了爸爸的話,我不由得想:或許我們兩家真有特殊關係。我什麼也沒說,也沒半點猶豫,讓他等一下,就去給他拿了。反正之五之後不會有下文了,反正石雲已經送給我了。
他還是想不到會這麼順利,說了很多感謝的話。特別提到,將來有一天,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可以去找他。他還說了,他辦不了,還有他們家我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