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黑霧從牆壁中穿出來，很快融為了一個人形，孟滿佰緊張的看向周圍，直到確定周圍沒有任何異動這才鬆了口氣。

此時此刻的孟滿佰一頭霧水，空空的腦袋裡什麼都沒有，但他能清晰的意識到，剛才那陣風是沖著他來的。

帶著非常強烈的殺意。

「這裡是哪裡？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孟滿佰蹲在牆角把自己滿是灰塵的腦袋埋進懷裡喃喃自語，聲音裡帶上了一點小小的委屈。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深夜中，只有遠處昏黃的燈光忽明忽暗，孟滿佰下意識抖了一下，他將自己的身體縮在狹小的角落裡，本就狼狽的臉帶上緊張和些微的驚恐顯得更加慌亂。

吧嗒吧嗒。

腳步聲越來越近，孟滿佰暗暗咽了一口口水。

到處都很安靜，沒有人聲也沒有風聲，在這種寂靜的夜裡腳步聲被放的很大，孟滿佰甚至覺得腳步聲就響在自己耳邊，已經不存在的血液隨著腳步聲湧入腦袋，發出一鼓一鼓的聲音。

就在腳步聲將要經過的時候，聲音停下了。

孟滿佰猛地睜大了眼睛。

他很想安慰自己，但是他也很清楚，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巧合的事情，這個人的腳步聲停在這裡一定是已經發現了他。

就在他準備硬著頭皮衝出去的時候，一雙手環在了他的脖子上，新生的鬼魂差點被嚇得叫出聲來，然後就被身後的人捂住了嘴巴。

「晚上好。」沈宸用很小的聲音在他耳邊開口，他能感覺到有空氣吹進他的耳朵里。

孟滿佰把沈宸的手扒下來，接著轉頭看向沈宸，「怎……怎麼是你？」

「怎麼不可能是我？」沈宸攬著他的肩膀，「剛才還沒聊完呢，你跑這麼快乾嘛？我特別喜歡聽故事，你故事說到一半就走了，沒有結局的故事要差評的！」

孟滿佰張大嘴巴看著沈宸，他相信自己現在臉上一定充滿了驚訝。

什麼故事？

他記得自己只和沈宸說了兩句話吧？

「可是……」

「沒有可是。」沈宸放下手，像是一個鬧彆扭的小孩子一樣，「我們繼續講剛才的故事。」

孟滿佰滿臉茫然，故事，可是他要講什麼故事？他完全就在狀況之外，什麼都搞不懂。

他甚至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雖然有個人能看到他真的很好，但是孟滿佰真的不想把沈宸牽扯進來，這個人身材單薄，滿身都是病氣，剛才那隻厲鬼是沖著他來的，他不想因為這個牽連到沈宸才離開。

結果沈宸竟然跟過來了。

當然，沈宸也並不期待一個失憶患者的故事，他坐在孟滿佰旁邊，單膝屈起，右手搭在屈起的右膝蓋上，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朦朦朧朧，作為鬼的孟滿佰當然可以看清沈宸，但即使能夠看清這個人他也搞不懂這個人。

不管是呼吸還是心跳，甚至是身體的溫度都告訴孟滿佰，面前這個人是一個人類。

先不說一個人類為什麼會看到鬼，最主要的是為什麼一個人會來糾纏他一隻鬼？

「那個，關於故事……」

「噓。」還沒等孟滿佰說完，沈宸突然將手指豎在孟滿佰面前，「先別說話，聽到了嗎？風的聲音變了。」

「風？」

孟滿佰眨眨眼睛，他認真的聽著周圍的聲音，很安靜很安靜，寂靜的夜裡連一點風都沒有，只有身邊屬於人類的呼吸聲是那麼明顯，強迫自己無視沈宸微弱的呼吸聲，孟滿佰更加認真的傾聽周圍的聲音。

從周圍延伸到外界，他聽到了……

在大概三十米以外的地方，有細微的風聲在尋覓，帶著濃烈的血腥味，它在尋找逃跑的新生鬼魂。

孟滿佰猛地睜開眼睛，還沒等他做出反應就再次被沈宸摁住。

「閉嘴。」沈宸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很少見你這樣失憶到連自己的天生技能都忘記的鬼了。」

極少數量的人類死亡後會化為鬼，成為鬼的條件是擁有能夠跨越生死的強烈執念，這種執念會將人繼續延續，化身為鬼的種族，同時帶來異變，每一隻鬼都擁有可以屠殺人類的力量，甚至只是擦肩而過都可能讓一個體弱的人類生病。

天生就是和人類相反的延續物種。

「在五感方面的強化嗎？」沈宸盯著他的眼睛，嘴角帶著笑，「還不錯。」

「你你你，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孟滿佰被嚇得結巴起來，一開始發現有人看到自己的驚喜全都變成了驚嚇。

這個人類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比他這個鬼還了解鬼，自己失憶忘記的技能他都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他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是和那道風是一夥的？！

「你在想什麼？別擔心，我不會傷害你。」沈宸帶著一張笑臉，「我只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啊？」

「當然，你沒有拒絕的權利，不過我承諾你，在幫忙結束后，可以另外幫你一個忙，你覺得如何？」

還沒等孟滿佰回答，沈宸一把將他推出去，孟滿佰跌坐在地上，眼裡還帶著不知所措。

這時，一陣風吹過來，孟滿佰抬起頭來，帶著血腥味的風刮開他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他已經強化的視力能夠清晰的看到面前的那道風，風發出人類的笑聲，卷在風中的塵土凝成一個猙獰的笑臉，那張臉長大了嘴巴，朝著自己撲過來。

大概再有十秒……不，五秒鐘就能把自己一口吞下。

孟滿佰瞳孔收縮，他想朝後倒退，卻突兀的發現自己根本活動不了，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壓力狠狠的將他壓在地上，讓他動彈不得。

他要死了嗎？

不，他已經死了，但是因為還有沒有完成的事情所以變成鬼再次站在這裡。

但現在，就算是變成鬼也沒有辦法，只能消失嗎？

是不是有點太可悲了？

帶著腥味的風刮到孟滿佰的臉上，塵土中的嘴巴似乎馬上就要咬到他的腦袋，孟滿佰下意識閉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緊接著，他感覺到自己背後的身體貼上了一個熱源，和鬼完全不同的，人類的溫度。

「你的任務完成了。」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孟滿佰睜開眼睛，下一瞬間他看到一道泛著光澤的東西從他臉邊飆射出去，那道幾乎看不清晰的鎖鏈直接穿透了風的喉嚨，像是一根箭一樣將它直插在地上，孟滿佰盯著那條鎖鏈，身體在忍不住的發抖。

他在下意識的恐懼那條鎖鏈，身體發出凄慘的嚎叫，警告他馬上遠離。

那是……什麼？

「現在你可以想一下準備讓我幫什麼忙。」沈宸拽著鎖鏈繞過孟滿佰，細長的鎖鏈在他手指上繞了個圈，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這隻狩獵鬼魂的厲鬼在化為風的時候能夠和風融合在一起，沒有實體的情況下很難被清理，所以沈宸才準備了誘餌，在吞噬另一隻鬼的時候，對方當然不會保持虛幻，化為實體吃掉獵物是唯一的選擇。

這樣就可以一瞬間將它抓捕。

「嗬，嗬嗬。」被鎖鏈穿透喉嚨的厲鬼發出詭異的聲音，它再也無法維持風的形態，帶著血腥味的風凝聚成形，露出本來的樣貌。

那是一個蒼白的青年，死的時候應該正值壯年，最多也就三十歲，他跪倒在地，手緊緊的攥著手中的鎖鏈，黑色霧氣從他被穿透的喉嚨里逸散。

沈宸看著他，「晚上好。」

厲鬼死死的盯著沈宸，他在忍不住發抖，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只能發出魚吐泡泡一般的聲音。

他強硬的讓自己張開口，接著說出了那個讓旁邊圍觀的孟滿佰驚恐的名字。

「鬼王。」

「為什麼，阻止我？」

厲鬼抓撓著自己的脖子，壓抑下自己內心裡無法控制的驚恐，儘可能的試圖和沈宸交流。

他知道鬼王蘇醒了，他就在這個城市的什麼地方，觀察著百年以來沒有自己管理所以越來越混亂的世界，【不許無緣無故襲擊人類】這個規矩印刻在每一隻鬼的腦海里，但大多數都不會當真。

沒有誰能想到，鬼王真的會蘇醒。

但是他不同，他一直遵守著這個規矩，只不過稍稍鑽了點空子，殺死人類可以增強怨氣和實力，那麼吞噬鬼也可以，於是他不像其他人一樣去襲擊人類，而是選擇襲擊剛剛誕生不久的鬼魂。

吃掉一隻鬼所獲得的能力比殺死十個人類還強！

但為什麼？鬼王沒有去找幹掉人類的厲鬼，偏偏在這裡，找上了他？

一旦被鬼王盯上的厲鬼，都會被直接清除，但他還不想消失。

「你想說什麼？」沈宸晃了晃手中的鎖鏈，「我是一個非常寬容的領導者，所以你想講什麼樣的故事？我一定會認認真真地聽完。」

厲鬼跪倒在地，他用只有眼白的眼睛盯著沈宸，在沈宸說完那句話后他感覺到自己被穿透的喉嚨似乎可以發出聲音了，他捂著自己的脖子，接著才繼續開口，「為什麼阻止我？」

「因為你違反了規定。」

「規定是不許襲擊人類，我並沒有，襲擊人類。」

沈宸看著他，「這就是你吞噬其他鬼魂的理由？」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裡是強者的世界，想要繼續生存下去只能越來越強，難道不是這樣嗎？」厲鬼用嘶啞的聲音開口，「我受夠了弱小的自己，我必須，必須比其他人都要強！」

強烈的執念從厲鬼身上湧出，沈宸微微眯起眼睛。

變強。

這就是讓這個人化為鬼的執念本源。

沈宸伸手，功德書在他面前展開，很快他作為人時的前程往事便出現在沈宸面前。

這個人是被收高利貸的打手失手打死的，當年他在外打工，性格老實沉穩，一心想著賺了錢回家讓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結果卻被同廠的同事欺騙，不止騙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錢，還被坑了一筆高利貸。

同事跑的無影無蹤，他想要報警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接著就被高利貸追債上門，失手被推下未建好的樓房，當場死亡。

他痛恨自己的無能，痛恨自己的老實，就是因為這樣才讓自己客死他鄉，才會讓老家的老婆孩子再也沒辦法等到自己，在這種強烈的憤恨下，他化為厲鬼，短短一周便殺死了所有導致他死亡的人，就在他快要失控的時候，警察找到了他的家人來認領他的屍體。

看到自己的老婆孩子，他突然就清醒了。

但清醒並不代表著他就會消失，強烈的變強的執念依舊支配著他，一直到現在。

「你是保護人類的鬼王，那麼就不應該管鬼之間的爭鬥。」厲鬼聲音沙啞，說的斷斷續續，「難道你並不認同這個道理嗎？」

「我認同，我當然認同。」沈宸笑得很開心，他拽著手中的鎖鏈，像是一個最完美的演員，「強者制定規則，而弱者只能接受規則的支配，這是這個世界的現實，不管是人類還是鬼。」

厲鬼微微睜大眼睛，難道說……鬼王認同了嗎？

「但是……」

沈宸收起臉上的笑，黑色的眸子里還帶著殘存的笑意，他就這樣開口，將厲鬼打入地獄。

「但是，你想錯了一件事，我，就是規則。」

「我認為人和鬼是一樣的東西，那麼它們就是一樣的，殺死人類和殺死其他鬼魂是一樣的道理，我當然不會在乎你腦子裡的強者為先的想法。」

「畢竟，我才是真正的強者。」

噗嗤一聲。

在厲鬼睜大的眼睛里，鎖鏈被拽緊，他甚至沒有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便看到了自己消散的身體。

鎖鏈收回手腕，沈宸甩了甩手，他伸手抓住漂浮在空中的書，準備回書店睡覺。

人類需要休息時間，睡眠重中之重，雖然不累，但他可不想留下一個明顯的黑眼圈。

就在沈宸經過孟滿佰的時候，那麼像只小雞仔一樣的青年突然轉過頭來看著沈宸，他用力抓住沈宸的衣角，眼神裡帶上了渴望。

「鬼王！」

「嗯？」沈宸低下頭，黑色的頭髮垂下頭，「你想好了讓我幫什麼忙了嗎？」

孟滿佰小心翼翼地搖搖頭，接著他才開口，「你是故意的對嗎？故意用他的想法，處理掉他。」

失憶的孟滿佰不知道什麼是鬼王，印刻在他的靈魂里的只有恐懼，但是他並不是傻瓜，那隻消散的厲鬼道理實在是偏，難道他無辜別的鬼就不無辜嗎？明明大家作為人類的時候都是遵紀守法的正常人，為什麼作為鬼就要面對著同類的狩獵。

人和鬼按理來說，應該是一樣的東西才對。

鬼王不只是維護人類，他維護的也是鬼魂。

但沈宸依舊用這個人的想法擊碎了他，既然你說強者是規則，那麼我就用更強的實力和更強的規則擊碎你，這大概就是上位者的惡趣味，也是上位者的仁慈吧。

「小鬼？沒想好就給我放開。」沈宸盯著他，「我沒心情和你在這裡耗時間。」

孟滿佰連忙放開手，他坐在地上，鼓起勇氣開口。

「我想好了，我想請你幫我想起我失去的記憶。」

「我想知道，到底我是為了什麼，才會在執念中變成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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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章節修了一點錯別字，調整了一點語序，上一章改為司來沒有直接挑明自己知道沈宸是鬼王這件事，不需要重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