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孟滿佰，25歲，死於車禍事件，為地縛靈。】

「這些已經知道的事情就不用說了。」沈宸靠在牆壁上，他雙手環住胸口，是一個非常隨意又舒服的姿勢，「能查到他可以稱得上執念的事情嗎？」

【經過調查，孟滿佰唯一表現出執著的事情為夢想。】

「夢想？」孟滿佰眨眨眼睛，他指著自己呢喃出聲，「我有一個夢想嗎？」

【是，孟滿佰，是一名畫家。】

「……畫家？」孟滿佰聲音裡帶著一點遲疑，但很快他的聲音就變得有些驚喜，「我是一個畫家？太好了，我竟然是一個畫家！」

在功德書顯示出畫家的那一瞬間，孟滿佰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愉悅感，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在失憶后，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被風吹起來的氣球，但是鼓鼓囊囊的內里什麼都沒有，他順著風飄向空中，沒有絲毫可以牽連的根系，一直到剛才他聽到畫家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內被注入了五顏六色的顏料。

一條色彩斑斕的細線連接了他。

他想，自己一定非常喜歡畫畫，所以才會在此刻誕生如何強烈的喜悅。

沈宸看著他開心的模樣，「所以你是因為執著於夢想才變成了鬼？」

「我不知道，可能吧。」孟滿佰有些害羞的抓了抓頭髮，「在聽到我是畫家的時候，我覺得整個身體都要變暖了一樣，說不定我真的是為了這個才變成了鬼，不是有很多人為了夢想連生命都不顧嗎？」

「說不定我就是其中之一。」

沈宸看著他，「但是，你沒有想起來。」

「唉？」

「我說，你沒有想起來。」沈宸屈起手指在孟滿佰的額頭上敲了一下，看著青年瞬間捂住額頭，沈宸像是逗小狗一樣勾起嘴角，「不管是好的執念還是壞的執念，只有強烈到突破了生死，人死後才會化成鬼，這是非常重要的東西，是不可能忘記的。」

孟滿佰指著自己，「可是大佬，我就忘記了啊！」

「這說明，是你自己想忘記。」

沈宸一邊把玩著自己的手指一邊隨意的開口，「所以，夢想這種帶給你的只有喜悅的東西絕對不會是你成為鬼的執念，這樣的話你就不會想忘記了。」

孟滿佰愣住了，他看著沈宸，下意識想要去反駁。

但是他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那個聲音告訴他，沈宸說的是對的。

他會失憶，根本就是他自己想要忘記。

那段讓他化為鬼，卻痛苦到想到忘記的執念。

「可是，可是這樣的話……」孟滿佰沒有意識的呢喃著，最後聲音小的連他自己都差點聽不到，他說：「這樣的話，豈不是會很難過。」

沈宸懶懶的看了他一眼，接著打了個哈欠，從靠著的牆上起身離開。

「大佬？」孟滿佰驚了一下，他連忙跟上沈宸，「我們去哪兒啊？」

「回去睡覺。」沈宸再次打了個哈欠，完全就是一副睏倦的模樣，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接著從口袋裡摸出一副黑框眼鏡戴上，在戴上眼鏡的瞬間，孟滿佰感覺到沈宸身上帶給他的壓力稍稍有些緩解。

最起碼不會再發抖了。

於是他壯著膽子開口，「我的事情呢？」

「睡醒後去找人問。」沈宸轉過頭，對著孟滿佰指了指自己鼻樑上的眼鏡，「去問送眼鏡的人。」

「啊？」孟滿佰滿頭問號，但他也不敢問，他也不敢說，只能跟在沈宸後面。

就這樣一路回了書店，沈宸留下一句『你看店』后便進了後面的房間睡覺去了，孟滿佰眨眨眼睛，他蹲在書店裡好奇的看向周圍，緊接著他看到了在書架上打盹的白貓，他小心翼翼的走到書架前，朝著書架上的白貓伸出了手。

「喵？」白貓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豎瞳的藍色眼睛里倒映著孟滿佰的人影。

「你好？」孟滿佰試著和這隻貓靈打招呼。

貓靈打了個哈欠，接著才察覺到不對，它猛地穩住身子，眼裡帶著凶光。

一隻鬼！

沈宸說過，不能放一隻鬼進來！

「喵嗷！」

「啊啊啊！別這樣！我是大佬帶進來的，我說真的！別趕我走！」

「大佬救命啊！你家的貓好凶！」

隔壁半夜被吵醒的雲西裹著被子緩緩的坐起來，他茫然的看著牆另一邊，然後奇怪的看向表上的時間，凌晨三點半。

先不說這個時間有沒有客人去書店，他不記得這裡的隔音這麼差啊？

剛從睡夢中醒來的腦袋支撐不了他想太多，雲西再次捂著被子倒在床上，算了，先睡覺再說，他晚上剛畫好一個設計稿，明天要早起去工廠買布，然後做出成衣來看看效果。

沒時間去管沈宸家裡拆店的貓。

第二天一大早，沈宸打了個哈欠，他從裡間走出來，很快便看到了在門口對峙的孟滿佰和白貓，孟滿佰的腳飄在店外，白貓死死的盯著他，孟滿佰一有想進來的念頭喉嚨里就會發出威脅的聲音。

看到沈宸的那一瞬間，孟滿佰甚至覺得自己並不存在的淚腺都要長出來了。

「大佬！」孟滿佰委委屈屈的喊著。

沈宸絲毫不理會他的哀嚎，只是繞過他，然後面對著天空中的太陽伸了個懶腰。

在孟滿佰差點哭出聲的時候，隔壁的服裝店突然有人開門，他打著哈欠帶著公文包，在看到沈宸的時候臉上帶了點驚訝。

「小沈，你今天起的好早，這才五點。」

沈宸點點頭，「因為總是聽到外面有聲音，所以沒怎麼睡好，就起來了。」

「你也聽到了？你家的貓是不是造反了？昨晚的動靜就沒停過。」雲西抱怨著，接著他看向沈宸的店門口，接著突兀的發現，沈宸旁邊站著一個很熟悉的面容，那是昨天晚上他看到的鬼。

雲西臉色慘白，下意識低下頭，接著便看到了在店內的白貓，白貓一身攻擊架勢，似乎在防備外面的鬼進去。

於是雲西的臉色更白了。

「沒事吧？」

「不，沒有……」雲西抑制住自己顫抖的手指著門口的白貓，「它怎麼一直站在門口？」

沈宸瞥了一眼白貓，「誰知道呢，不過我聽說，貓能看到人看不到的東西，說不定它在擋著什麼可怕的東西進來。」

「哈，哈哈，是嗎？」

雲西抱著自己的公文包迅速離開，頗有一種逃命的架勢。

「大佬？」孟滿佰奇怪的看著沈宸。

「再等等，大概過一會兒，人就來了。」

並不知道在等誰，孟滿佰帶著滿臉疑惑蹲在門口，一直到陽光照耀起來帶上了暖意，時間差不多到了八點，一個女孩出現在路上，她抱起店門口的白貓，和沈宸問好后就進了書店，孟滿佰看著漂亮的女孩整理書架，眼中帶著欣賞。

周雪是個長的足夠賞心悅目的女孩，在看到她的時候，一股想要將她畫下來的衝動洋溢在孟滿佰的內心。

當然，作為鬼，他也沒辦法畫畫。

理所當然的並沒有認為周雪是沈宸等的人，因為孟滿佰能夠感覺到，周雪身上很乾凈，她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人類，既看不到他也察覺不到自己懷中的貓是貓靈，是死去貓的靈魂執念。

所以，應當不是她。

就在孟滿佰因為無聊開始思考自己如果要畫周雪該從什麼地方入手的時候，一個人停在了店門口。

「早上好。」那人朝著沈宸打招呼。

「等到你了。」沈宸笑著走下台階，他單手搭在司來的肩膀上，黑色的眸子裡帶著笑，「司來，你是警察對嗎？」

司來搖搖頭，「我說過，我不是警察。」

「我們是朋友對吧？」沈宸對著司來笑了一下，「我想問一下，昨天的車禍里是不是有個叫孟滿佰的人去世了。」

司來看著沈宸，接著看向沈宸身後正蹲著畫圈圈的人，「……啊。」

那個他們一直找不到的地縛靈。

司來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胸口上的標牌，接著又看了看面容無辜的地縛靈，稍稍陷入了沉思。

一般情況下的大型車禍都會有靈異調查組前去檢測，確定沒有地縛靈誕生就會離開，鬼魂不是那麼好誕生的，百場車禍里都不一定能出現一隻地縛靈，所以本來他們也沒當作大事，結果，他們在車禍現場檢測出了陰氣。

並不是地縛靈導致了這場車禍，而是這場車禍中誕生了一隻地縛靈。

於是靈異調查組開始在周圍尋找這隻地縛靈，可他們找了一天一夜，愣是沒有發現這隻地縛靈的一點存在。

開始有人懷疑是不是他們檢測錯了，於是他們重新檢測了一次，但結果依舊是原來的樣子。

這裡有地縛靈，但是地縛靈呢？找不到。

司來是真的沒想到自己慣例來找沈宸，竟然看到了他們忙活了這麼長時間都沒發現的鬼魂。

「確實有這麼個人，怎麼？你認識他？」司來看向沈宸。

沈宸認真的點點頭，「其實我們是網友，在之前他在微信上和我說他要來找我見面，我能見他一面嗎？」

「唉？網友？」孟滿佰指著自己，又指了指大佬，在司來和他對視在一起的時候孟滿佰迅速點頭，「對對對，我們是網友，你看我死了都要來見他一眼，求你了，就讓他去見見我的屍體吧！」

在和司來對視上的一瞬間孟滿佰就明白了，這個人也可以看到自己。

而且他還不知道沈宸的身份！

「啊，這個……」司來想了想，「倒不是不可以。」

按捺下心底的奇特，司來從口袋裡摸出手機，「但是我需要請示一下隊長，你能等一下嗎？」

「當然。」沈宸笑了。

司來從沈宸身邊移開，他走到一個角落，接著給安天撥了一個電話。

因為遲遲找不到地縛靈，靈異調查組收集了已經確定死亡者的所有資料，一天內他們看這份檔案看了不下十次，上面也有照片，他很容易就想起了和孟滿佰相契合的面容。

接通電話后，司來開口說出了孟滿佰的資料。

「孟滿佰，25歲，是一個畫家。」

「孟滿佰在18歲那年和家裡斷絕關係，似乎是因為他違背家裡的意願去藝考，並報考了一家美術學院，此後七年沒有聯繫，最起碼我們沒有查到他回家的車票記錄，應該是再也沒有回去過。」

對面接電話的安天滿頭問號，「什麼？」

「我看到地縛靈了，是孟滿佰，現在正跟在一個人身後。」司來看了一眼沈宸，接著繼續開口，「被跟著的人自稱是孟滿佰的網友，在車禍前曾經和他說過要見面，他提出想要見孟滿佰一面，地縛靈希望我答應。」

「地縛靈？它和你進行交流了？」安天猛地站起來，「我明白了，現在馬上回去，正好我這邊的調查也結束了，那邊你全權負責。」

「明白。」

司來掛斷電話，他靠在牆壁上，回想著自己剛才看到的那隻地縛靈的狀態。

不對，人類因為執念化為鬼，鬼被執念支配，正常情況下新生的鬼魂都不會這麼理智淡定，那隻地縛靈一定有什麼問題。

這才是沈宸提出要去看屍體的目的嗎？

這樣想著，司來打開孟滿佰的資料，接著順利在上面看到了剛剛更新的信息。

這輛公交車，目的地是他父母家裡的地址。

和家裡斷絕關係，毅然決然的參加藝考，到現在成為一個畫家，孟滿佰一直都沒有回過家，這是他第一次買票回去。

這樣想著，司來走回來，他對著沈宸點點頭，「隊長已經同意了。」

「是嗎？太好了。」沈宸裝作鬆了一口氣的模樣。

「還有一件事。」司來司來開口，「遺體差不多已經確定身份，今天是親人來認領屍體的時間，警方找到了孟滿佰的父母，再過一會兒他們就該過來了，你要和他們聊聊嗎？這一次孟滿佰大概率是回家。」

沈宸看著司來，片刻后他想了想，「沒問題？」

司來點點頭，他像是想要扯出一個笑，卻因為嘴角過於僵硬扯不開作罷。

於是他遺憾的嘆了口氣，接著才回答了沈宸剛才的問題。

「沒問題，不是什麼大事。」

「謝謝。」沈宸像是一個普通人類一樣道了謝，接著他才笑著湊到司來耳邊，「之前的禮物我很喜歡，一定會給你一個相當不錯的回禮。」

司來的肩膀僵住了，他稍稍有些不適應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還沒等他說不需要回禮，沈宸便轉身回到書店去和周雪說一聲。

此時，店門外只剩下了司來和孟滿佰。

孟滿佰看著還在揉耳朵的司來，空氣安靜的過分，在這種尷尬的氣氛中，孟滿佰試圖挑起話題，「那個，你們是朋友？認識了很久嗎？」

「是啊，我們是朋友。」司來放下手，他想了想后這樣回答。

「時間的話，大概有人的一生那麼長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