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百四十三章 番外·賽因(3)

正文_第二百四十三章 番外·賽因(3)

5.逼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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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後的第二日,我吃過午飯,見太陽很好,於是便打算騎馬出去散步。但是,我剛走出營帳,便聽到侍衛們正在議論一件事。

侍衛們說,那個叫偃月的南方女子,昨夜獨自一人殺死了整個狼群,還斬殺了草原上的狼王。

我想起那一抹柔弱的身影,實在無法想象她拿著刀,和那些兇惡的畜生搏鬥的模樣。何況,冬日裡狼群餓得發瘋,即使遇到一群人都敢上來撲咬,而她只是獨自一人……那樣群狼環伺的可怕情形,我光是想一想都覺得頭皮發麻。

後來,當我知道父親喜歡上表姐的時候,我才知道,那其實幾乎是必然的。

固然,是因為表姐她長得和我的母親很像,甚至比我的母親還要美麗。但是,這並不是根源。

表姐她如此特別。整個草原,都找不到一個那樣的女子。她太美麗,太神秘,一顰一笑里藏了太多的故事,看似柔弱的外表下,那顆孤傲倔強的靈魂,已足夠令父親為之瘋狂。

在我的失神中,侍衛們已經繼續說了下去:那個南方女子是被商人白雪抱在馬上帶回來的,一身白裙子被狼血完全染成了黑紅色,手裡拿著可汗的刀……

我聽到這裡,立刻愣住了。我猜不到,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是,我並沒有糾結於此事,因為我已經開始擔心蕭白雪是不是也受了傷。

侍衛們剛離開,女古就過來了,想來是因為想見桑白及,於是過來邀請我陪他一起過去。

我和女古來到蕭白雪他們的營地,確認蕭白雪確實沒有受傷之後,我這才鬆了一口氣。

那之後我和女古沒有離開,而是坐在了他們的篝火前,坐在蕭白雪的身邊,開心地和他說著話。

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表姐才出現。她的臉色很蒼白,但是精神看起來很好,臉上帶著很平靜的笑容,完全想象不出昨夜她曾和群狼搏鬥,九死一生。

表姐在她的夫君謝凌風身邊坐下之後,我感覺氣氛突然微微地變了。我說不清楚那究竟是種什麼感覺,但是我能夠察覺到,蕭白雪他們這一邊和謝凌風他們那一邊,一定存在某種不那麼讓人愉快的情緒。

但是我還沒弄清楚自己的猜想是不是對的,女古和桑白及就吵了起來,我便只好和女古一起回去了。

那之後,我沒有直接回自己的帳篷,而是去了父親那裡。

於是,我在父親的桌上看到了那柄被鮮血浸透的刀。並且我發現,父親在看向那柄刀的時候,眼裡有一種很明亮的光芒。

或許是因為那天晚上和蕭白雪聊得很開心,那之後蕭白雪對我的態度較從前親近了一些,雖然尚且保持著距離,但我發現他的話變多了,神情也比從前少了很多疏離。

那時我只是單純地覺得開心,並不知道正在我身邊發生的事情——比如,他們一直在打聽外祖母的身世,尋找鮫人淚;比如,父親已經開始想要娶表姐。

我每天都去見蕭白雪,不過幾乎都是和女古一起過去。如果獨自一個人去找他,還是讓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和桑白及有時候會在不經意間問我一些關於草原上的事情,於是我立刻變得興緻勃勃,恨不得一股腦都告訴他。

我的心裡生出隱隱的期待,想著他會不會已經開始對草原感興趣了,會不會喜歡上這裡,然後願意留下來。

短短的幾天之內,我已經開始生出隱隱的期盼,我希望和他共度餘生,我希望他永遠留下來。

有一天我和他去湖邊散步,聽他說起南方,他的神色告訴我,他很想回去。

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如果我不立刻抓住他,他就會永遠消失,如同一抹偶然停留的白雲一樣。

令我感到高興的是,父親知道我每天去見蕭白雪之後,並沒有向我預想的那般生氣,他只是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將那理解為父親的鼓勵。那鼓勵令我在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同時,生出了前所未有的莫大勇氣。

所以在燃燈節前一日的賽馬場上,我做了一件十分瘋狂的事情。

那天在賽馬場上,父親突然提出要和蕭白雪他們一起上場。

上場之前,我聽見了父親和表姐的對話。父親說:「如果我贏了他們兩個,你就嫁給我吧。」

那天上場比賽的本是八個人,蕭白雪他們這邊也是四個人,但是父親說的是兩個。我猜想父親說的是蕭白雪和謝凌風。

那一瞬間,我的心中生出很多不好的預感,但是我不敢往下深想。那種因為擔心失去而生出的恐懼愈加強烈起來,而這種恐懼,為我的勇氣添上了幾分衝動,幾乎有些不計後果起來。

於是,我在上場比賽之前對父親說,如果我贏了就讓父親答應我的一個要求。父親欣然同意,我頓時安了心。叔叔伯伯們都在,可以為我見證,也不怕父親反悔。

我的騎術很好,那天的賽馬贏得並不困難。我懷著激動得難以自抑的心情下了馬,然後單膝跪在了父親的面前,請求父親為我和蕭白雪賜婚。

我的話剛說完,全場就都安靜了下來,人們都看向了蕭白雪。我也看向了他,他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然後漸漸轉為嚴肅。

那一刻,我的心從欣喜激動,變成忐忑不安,然後在聽到他說出那句「對不起」之後,迅速落進了看不見的深淵。

我顫抖著聲音問他為什麼要騙我。但我其實知道,他並沒有騙我,是我太過瘋狂,害怕失去他,想要留下他,所以選擇了這樣的方法。

那之後,父親究竟和蕭白雪說了什麼,我其實根本就沒有聽清。我只記得父親居然沒有責備我的瘋狂和魯莽,而是站在我這一邊想要讓蕭白雪答應娶我,在被蕭白雪堅決拒絕之後,變成了給蕭白雪十天的時間考慮。

那天我是如何離開賽馬場的,我也已經記不清楚了。

第二日的燃燈節是草原上十分盛大的節日,我本是很喜歡這個節日的,可是這次卻完全提不起任何興緻,將自己關在帳篷里,一直到傍晚的時候才走出去。

我想去找蕭白雪,告訴他是我不對,不該利用自己父親的權勢地位來逼迫他,他一定覺得我和女古一樣,是個喜歡仗著身份任性胡鬧的公主。

哪怕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希望在他的心裡留下這樣的印象。

可是,那天晚上我找了他整整一夜,我都沒有找到他。我以為他是在躲著我,故意不肯見我,於是愈加難過起來。

直到很後來,他離開草原之後,我才猜想到,那天晚上他其實應該和表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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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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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依舊沒什麼精神,當場求婚,卻被直截了當地拒絕,除了覺得丟面子,我也失去了再去厚著臉皮找蕭白雪的勇氣。

我找了個僻靜的山丘,然後無精打采地坐在一片樹叢前,看著山丘下寧靜的湖面出神。

也不知坐了多久,我聽見身後傳來了一男一女的說話聲。年輕女孩子的聲音是女古的,另一道聲音是父親帳下的忽都將軍的。

我本沒有心情聽他們說話,但是不經意間幾個句子溜進腦中,立刻讓我心頭狂跳,下意識屏住呼吸開始聽剩下的內容。

他們說,那些漢族商人來草原,只是為了一顆鮫人淚……他們說,父親已經察覺了一切,所以故意放出消息,說鮫人淚在神塔,並且在神塔設下了埋伏,等著對方自投羅網……

我壓抑著內心的恐慌,等著女古和忽都走過山丘的片刻時間,彷彿等了幾日幾夜那麼長,待他們離開,我這才立刻騎馬奔向蕭白雪他們的營帳。

我用馬鞭不斷抽打著馬兒,從來沒有將馬騎得那樣快,身體緊貼馬背,風呼嘯著刮過耳畔,讓我整個人都覺得有些暈眩,卻只能強撐著意識,兩眼一瞬不瞬看著道路,一邊不停地安慰自己,來得及,沒事,不用擔心。

可是,還是晚了。我到的時候,蕭白雪已經不在營帳中。

我前腳剛到,女古和忽都就已經帶兵包圍了營地。足足三千人,將營地所在的地方圍得水泄不通。

這是我第一次和表姐並肩作戰,我才知道他們根本就不是商人,而是江湖人,還不是普普通通的江湖人,

表姐的武器是一支鮮紅的匕首。她並不是左撇子,這一點在之前每次的宴會上就可以發現,但她用的卻是左手匕。或許她的右手曾經受過傷,無法再使用武器。那一刻我突然很好奇,這她的身上究竟有著什麼樣的往事,蕭白雪的身上是否也有著同樣複雜的故事。

女古的瘋狂令我震驚,她竟然是想連我一起都殺死。而我們這邊的情況很不利,每個人都在車輪戰的圍攻之下漸漸體力不支,最後桑白及還中了一支箭。

就在我以為我們都會死在這裡的時候,表姐突然用了一個計謀,成功地挾持了女古,當然她自己也受了傷,一支箭從腰間擦過,一支箭從右肩釘入,鮮血濕透了冬衣,她卻連眉頭都沒有蹙一下。

那種臨危不懼的冷靜與果敢,令我頓生欽佩,並且從心底里生出了一種安心感。我想,面前的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可以戰勝女古、忽都和三千騎兵,那麼蕭白雪他們肯定也可以逃脫父親設下的圈套。

表姐挾持著女古,然後來到了父親的大帳前。桑白及的傷勢很重,必須儘快得到醫治,所以他們不能逃走,只能折返。

我以為表姐會和父親談條件,但是她沒有。她剛才挾持女古的時候,高傲冷漠像一頭草原上的孤狼,此刻卻只是平靜地和父親對視,平靜地施展輕功下馬,平靜地將插入肩頭的箭折斷,然後單膝跪在了父親的面前,對父親行禮,請求他救桑白及。

那雖然是俯首臣服的姿態,卻感受不到一絲的卑微。我立刻看向父親,便從父親的臉上看到了動容。那一刻我有一種感覺,雖然跪下來的是她,但贏的其實也是她。

相較於表姐和父親的安靜,女古一反常態的軟弱哭聲顯得尤為明顯。於是,很多人都面對父親跪了下來,是女古的母親,以及因為燃燈節而到來的女古母親的親族。憤怒控訴之聲立刻伴隨著女古的哭聲響成一片。

那時我想,還好面前的白衣女子聽不懂烏古里的語言,這樣她就不知道此刻那些人的語言有多激烈和惡毒。不過我轉而又想,這可能只是無用的擔心,她應該根本就不會在乎。

我看著父親微微蹙起了眉頭。此時的場景很難收場,草原的公主被一個漢族商人挾持,如果父親什麼都不做,必然會讓各部族覺得父親薄情寡恩,繼而演變成君王最怕的「失去民心」。

但是我知道,父親心裡的天平其實偏向了面前的女子,而不是自己的女兒。從父親的眼神中我就已經明白了。父親有很多孩子,我在他的心裡是特別的,不過對於其他的孩子,父親表現出來的喜愛也僅僅只是喜愛,喜愛並不是愛。但是,我看得出來,他已經愛上了面前的女子。

我不希望父親為難,也不希望面前的女子受到傷害。於是,我走上了前去,跪在了父親的面前,我告訴他,女古想要連我一起殺死。

我看到父親的眸中閃過一片冷光。片刻之後,他的眉心終於舒展,然後對此事下結論:「到此為止。」

我們父女配合得如此默契!

父親將手伸向了面前的白衣女子,將她拉起身,然後在她暈倒的瞬間將她攬進了自己的懷中。

父親的唇邊露出了一個笑,我從來沒有在父親臉上看到過的那種笑,獨屬於一個男人給與心愛女人的那種笑。

那一刻,我在父親的眼中看到了某種近乎瘋狂的東西。我太清楚不過。我在請求父親為我和蕭白雪賜婚的時候,流露出的一定也是這種目光。

母親是父親一生的摯愛。但是,這一刻我終於知道,那將不再是唯一。

那一刻我開始有些恨父親。在我求父親為我和蕭白雪賜婚的時候,我和父親還是是盟友。但是,此刻我們已經變成了敵人。他得到了心愛的女人,卻因為嫉妒要殺我愛的男人。

但是,所有的事情塵埃落定的那一晚,我原諒了父親。

因為,這件事情的起因,是蕭白雪他們想要拿走鮫人淚,但鮫人淚是母親的陪嫁和遺物,也是烏古里族不容侵犯的尊嚴。

況且,父親沒有因為我喜歡蕭白雪而心軟,是基於他做出的「我和蕭白雪絕不可能」這個事實上十分正確的判斷。

我沒有理由恨誰,因為所有人都似乎沒有錯,可是事情還是走向了無可挽回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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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間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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