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換一世相守
昔日天帝封我為郡主的時候曾將洪荒館也一併賜給了我,我這是頭次上天,也是頭次瞧見洪荒館是什麼樣子。天宮的宮殿向來奢華大氣,洪荒館也不例外,瞧著其實與君上的寢殿凝韻殿相差無幾,擺設都是按著姑娘家的喜好安排的,庭有梨花兩樹,奇花異草滿園,賞心悅目。
「這裡便是天界郡主的寢殿么,好漂亮。」
君上隨在我身後,自方才回來便有些臉色不大好,悄然抬起手掌敷在胸口,悶咳了幾聲,但有意不想讓我察覺,便裝出一副清心淡然之態,「此乃是天界公主的寢殿,公主身份尊貴,寢殿自也要裝飾的合規矩。」
我看他的臉色越來越差,便尋個由頭扶他進去休息,守在他身畔給他倒了杯茶,「你該是累著了吧,先喝杯茶,緩一緩。」
「嗯。」他接過茶水,抿了一口,壓下嗓中要湧上來的衝動,有意打發我道:「本君方才看見一本八荒經,你幫本君取過來。」
我知道他的用意,握著他的手不舍鬆開,強顏歡笑忍痛道:「好,我去給你拿。」
前腳剛踏出殿門,我便聽見了他嘔血的聲音,垂在袖中的手不覺顫抖的厲害,我亦是撫住自己的心口,原以為上天之後他的身體會好些,可誰想到,他的傷勢還是這樣嚴重……
我閉上眼睛,在他的門外獃獃的站了許久。
八荒經取來的時候,他已經將吐血的痕迹收拾的乾淨,連空氣中殘留血腥味都被他身上的花香所吞噬,怪不得他會喜歡百香草的香味,原是這香味,可以替他遮掩痛楚。
我跪在他的身畔,將八荒經遞給了他,藏了自己的情緒,只當做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看見。
「這八荒經可真是讓我好找,藏的這般緊,我翻遍了書架才在角落裡尋到,君上,你是不是看錯了啊?」
他心神未定的接了書簡,「許是本君,看錯了吧。」
「君上。」我握住了他的手,斂眉勸道:「不要看了,先去歇一歇吧,或許睡一覺醒來,你就不這麼累了。」
「長歌,本君不累。」
「君上。」我堅持道:「你聽話些,就睡一會兒可好。」
他看我執意如此,便放下了書卷,抬手颳了下我的鼻子,「好,本君應你。」
我放下了心,扶著他去內殿休息,替他脫去了外袍,幫他遮上了雲被。「好好睡吧,我就在外面,你若是想見我,喚一喚我,我便能聽見。」
「嗯。」
放下殿中簾幔,我輕手輕腳的退出了內殿。
九重天的天,同人間一樣,雲海翻滾,天光大好。
我站在院中的梨花樹下看落花,天上的花,開的可真好……
花瓣似雪擦過手背,我攤開掌心想要接住兩片花瓣,可惜,花隨風去,半分也不肯滯留。
涼風拂面,吹起了我一身仙袍。
女官恭謹有禮的從館外而來,俯身同我一禮,「郡主殿下,天後娘娘有請。」
天後,是了,這次上來只拜見了天帝大人,至於天後,尚且還沒來得及去拜見。
收回手,我回身看了一眼面前聳立的神殿,有些不放心的囑咐道:「君上在休息,我不在,你替我守在這裡吧。」
女官欠身行禮,「下官遵命。」
小童子已在洪荒館外等候,見我出了門,便上前扣袖恭敬一大拜,「小仙見過郡主殿下,小仙乃是奉了天後娘娘之命,請郡主殿下前去一聚的。」
「那請童子在前帶路吧。」
「是。」
小童子引我繞過了兩座神殿,若是我猜的沒錯的話,這兩座神殿中,其中有一座便是天界小太子的寢宮。洪荒館離天帝天後所居住的玄浮殿唯有幾步之遙,兩殿一過,前方便是帝后的寢宮了。
「郡主殿下,您請,天後娘娘在宮中等著殿下。」
看他有意不進宮,我也猜到了些許,天後這次指名要見我,怕是,並非小聚這樣簡單。
我猶豫了一會兒,單獨進了玄浮宮,宮內祥瑞之氣比別處要更濃些,祥雲盤踞在宮殿上空,偶有仙鶴飛過,蔚為壯觀。
宮內空無一人,只有滿殿盛開的鮮花,這花我沒見過,也叫不上名字,唯能聞到這花的花香很是怡人……
花海深處有一男一女兩抹身影出現,女子執著花剪打理枝葉,男子則負手而立,與女子攀談些什麼。
這背影,還是很好認的。
我走進花圃,順著石子鋪成的小路慢步行過去,朝著兩位尊神的背影跪拜:「長歌見過天帝陛下,天後娘娘。」
天帝大人轉身,廣袖一揮道:「平身,不必多禮。」
「今年這些花,開的比往年好多了,花苞也生的好,真沒想到這八荒盡頭的花能在天宮中繁衍生息,你們這天宮倒是挺養這些花花草草的。」
這聲音,有些熟悉。我好奇的朝天後那邊瞧過去,可瞧見的,只是個背影。
天帝陛下聞言溫潤如玉道:「自是比冥界好養花草。」
「是啊,還是天界風水好,冥界只能養養什麼斷腸草枯骨花,全是毒物,一不小心就毒發身亡了。」嘆息一聲,感慨道:「前些天命諦聽帶回去兩株般若花,不到半盞茶的功夫,諦聽回了信來,說是死絕了,連屍體都不忘送上玄浮殿給本座觀摩觀摩。」
天帝淺淺勾唇,但見天後娘娘將剪刀遞過來,便立即上前去接,順便還握住娘娘的手囑咐了句:「你身子骨寒,這兩日可又是沒喝補藥?」
天後娘娘乾咳了聲:「那補藥,醫神恨不能將整個葯園子的仙草都給加進去,我怕喝下去會被燒死。不過提起醫神,你可要私下裡好好收拾收拾他,日前他還拿你威脅我來著。」
「好,朕改日,選個吉時好好修理他。」
我站在一旁頗有些不好意思,娘娘您這是忘記還有外人在么?當著我這種小神仙的面還大秀恩愛,簡直太慘無人道了……
許是察覺到了我在干站著,傳聞中的天後娘娘終於轉過了身,只不過,她的容顏卻是讓我愕了愕,「尊神,是你……」
天後無奈輕笑,行到天帝身畔,問道:「怎麼,本座不像是天後?」
我吞了口口水趕忙解釋,「沒,沒……只是覺得,天帝如此年輕便已是怪事,沒想到天後娘娘也是如此年輕貌美……」一言說出,我趕忙捂住了嘴巴,完了,怎麼一時沒忍住將心裡話給說出來了。
垂首請罪:「天帝天後恕罪,長歌口無遮攔了。」
原來方才在姻緣府的尊神就是天後,我猜出了她品階高,哪曾想她這品階,也太高了……
「還真是個惹人疼愛的丫頭,這數萬年來,你倒是第一次敢誇天帝年輕的。」天後娘娘似是感嘆,又似是調侃,「不過啊,天帝他老人家就喜歡聽這種話。」
天帝輕咳了一聲,「阿綾,在小輩面前,且給朕些面子。」
我一直以為身在高位便不會再有什麼真情,今日一見天帝與天後,才曉得一直以來都是我想錯了。他們名義上是八荒的帝后,可實則,卻更多像是普通人家的夫妻,相知相守,相愛不離。
一個女子,大約只有在最愛的人面前,才會連眉梢眼角都帶著溫情暖意吧……
想到這裡,我的心像是狠狠地被揪了一下,我與君上,曾幾何時,不也是這般,相望無言卻心心相印么?
「陛下。」我忽然跪下身,面前的兩位尊神怔了怔,天帝陛下不解問道:「你這是,打算如何?」
我俯身叩頭,提心傷懷道:「長歌懇請陛下,救救我家君上。」
「救你家君上?」
我顫顫道:「陛下,您是八荒之主,一定有解決水劫的法子,你告訴長歌,長歌去做,要死的話,讓長歌替君上去。」
天帝陛下與天後娘娘相視一眼,良久,天後娘娘淺淺彎起唇角,神色淡然的扶我起身,「長歌,你可知,天地萬物都需順應一個天命,天帝,也不能更改天命。一切,都早已有註定。」
「娘娘……」
「娘娘說的對,順應天命,方是最好的解決之法。你無須為他擔心,他現在所經歷的,皆是上古之神本該經歷的劫難。」天帝從容淺聲道:「看來,你都已經知道四海之劫的事情了,虧他還如此費盡心思的隱瞞你。」
我驚慌害怕道:「我……不想再失去他第二次。」
「你可知,在大殿之上,他都同朕說了些什麼?」
我昂頭,「長歌不知。」
「他同朕討要了一個恩典,他知道四海水劫一旦應劫,自己則是凶多吉少,你性子剛烈,極有可能會重蹈你母親的覆轍。青鸞族你未必會回去,他要朕,將你接入天宮,當做親生女兒對待。」
「不,我不要離開他。」後退了兩步,我眼眶內凝出淚水,哽咽道:「他怎麼到如今還在為我著想,他從來都不為自己想一想,我知道,他決定下來的事情誰都不能更改,可他怎麼能這樣……」
將我囚禁天宮,至少有天帝在,我不會死。
「朕答應了他,朕與他同窗多年,四海之中能說話的,也便唯有他一人。他開口相求,朕必會應下。可阿綾說,這樣對你太過殘忍。」
天後笑道:「這一劫,誰都會經歷,本座與陛下是過來人,深知割捨之痛。與其保你平安,讓你日日遭受煎熬,不如允你與他同生共死,換的一生無悔。」
我抬起一雙淚眼,「娘娘的意思是……」
「本座與你母親是故交,天帝與你父親也是故交,本座已應祖神之命,會與天帝陛下好生照顧你。長歌,你許是還沒有真正發現白鸞神族的秘密,不過,勿要著急,有些事情,你遲早會明白的。你是天地間唯一一隻白鸞,身份不同旁的神族。你既然想做,便放手去做便好。」
「長歌,真的能放手去做么?」我怕我做不到。天後娘娘抬起纖纖玉指,紅色靈力從我體中引出了青凰花,「此花乃是你父母真元所化,你若是有心,本座現在便可幫你,從此後你與他的命,便算是綁在一起了,他生你生,他死你死。」
「我願意,能與君上同生共死,便是上蒼的恩賜了。」
「阿綾。」天帝握住了天後的手腕,擔憂道:「此法,太過兇險。」
「明知是條死路,卻還要去試一試,這種勇氣,難道不應該稱讚么?」掌心青凰花靈力四溢,金光籠罩在青凰花上,花瓣綻放,開的極美。「你且記著,此花入你體中,他感受到的痛楚,你也能感知一半,這一半你來擔著,他便會好受一半。」
我輕輕點頭,「好,長歌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