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間旱情
天後將花送進我的身體,青凰融入我的血肉,汩汩酸痛從心頭傳遍全身,我皺緊眉頭強行壓制體中痛楚,待那陣痛感漸漸消失后,才悶咳了聲,吐出一口血。
天帝蹙眉道:「你要想好了,你現在年歲太小,根本承受不住他體中的痛,若你此時後悔,尚有商量的餘地。」
我捂著胸口沉笑,眼角潮濕的問他:「長歌小時候曾聽娘親講過一個故事,是天帝陛下昔年一掌震碎純陽玉的故事,陛下為娘娘擋劫的時候,可曾,有過後悔。」
一句話,倒是將這位八荒正主給問住了,天帝陛下沉下眸色,「朕明白了,你心意已決,就按著娘娘的意思去辦吧。」
「多謝陛下娘娘。」
「該喚本座與陛下義父義母了,本座與陛下早已有心將你收為義女,這次正好龍君來求,陛下就當是順水推舟了。」
我這輩子,大約一生的運氣都匯聚在了這兩年間,與君上重逢,認祖歸宗,有了叔父姑姑,如今連爹娘也有了……
「長歌不敢。」我低頭膽怯道,天後娘娘又幻化出一隻荷包遞給我,「此次大劫若能平安度過,再拆開這隻錦囊,裡面,有你想要的東西。」
我想要的東西……不可思議的接過錦囊,我遲疑片刻才道:「長歌記住了。」
「去吧,隨你的心去做,勿要讓自己後悔便是。」天後娘娘輕理廣袖,抬眸看天,「有些時辰了,你也該回去了。」
我點頭,「多謝天……多謝母親。」
收了錦囊,我朝兩位尊神扣袖一禮,心口沉重的離開了玄浮宮。
「你這般做,卻是讓墨笙那數日來的心血都白費了。」
「你都成全了龍君了,我還不能出手成全這小白鸞啊。」
「阿綾,你這樣,朕著實難做……」
「有么?啊我忽然想起來,再過些時日是你老丈人我爹的壽辰,你怎還不去準備賀禮。」
「……」
我拿著那隻錦囊在手中摩挲,君上,您若有痛,我能替你承擔五分,我便已高興,別無他求……
天帝陛下的玉旨半個時辰后便傳去了洪荒館,清月仙官親自宣旨,旨上所言要封我為天界安平公主,從此之後,我便是天帝的義女。而身為天界公主,日後無論如何,天界都會護我周全的。安平安平,並非我能護他安平,而是他要護我平安……
我抬袖接了聖旨,清月仙官滿臉笑意道:「恭喜公主殿下,陛下與娘娘膝下如今就唯有太子殿下這一個孩子,公主以後,便是陛下與娘娘的女兒了。」
「長歌何德何能,能得天帝與天後垂青,煩勞仙官替長歌謝過天帝天後。」
清月仙官拱手道:「這是自然。」隨即又轉而同我身邊的人道:「帝座命小仙轉告龍君大人,棋還差兩步,帝座等龍君大人回來解局,龍君大人,一路保重。」
君上輕輕頷首,「嗯。」
仙官傳完話便帶著一眾小仙人離開了洪荒館,我拿著聖旨,心頭像是被針扎過般,刺痛難忍。這就是他想給我的,他怕自己遭遇不測,所以提前給我安排了後路,讓我得以餘生無憂。
可君上,你知不知道,你就是長歌的全世界。沒有了你,長歌還要這萬千繁華一生無憂做什麼……
「其實我並不想做什麼公主,也不想當神仙。我如今方明白娘親的用心良苦,若是能再來一次,我寧願選擇在你身邊做一隻小小鳥妖,什麼也不用管,什麼也不用顧……」
「長歌。」他柔聲喚我,握緊我袖中的手道:「你如今,依舊可以在本君的身畔。不管你是誰,本君都會待你如初。」
我抬頭看他,凄然一笑,「君上……」
頭靠在他的肩上,他拍了拍我的手背問道:「天後傳你去,可還同你說了什麼?」
我搖頭,「只是問了些關於我娘親的事情,還有一些與君上相關的。」
「嗯。」
「君上,我們現在是不是該回四海水宮了?」
他沉道:「你想家了?」
「在天宮,總覺得心裡不大踏實。」總害怕他毫無徵兆的便將我給丟了……
「也好。」他停下步伐,疼惜的抱住我,「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眼下人間已經過去了半年之久。本君帶你回去,正好,本君還有些東西要送給你。」
「東西?」
「下去了,你便知道了。」
——
駕雲回萬淵海也不過是片刻間的功夫,四海水宮的景象如初,依舊是片安寧祥和的樣子,只是不知道,這片安寧之後,可曾藏了什麼風浪。
「原以為你們這一走至少要個一年半載,沒想到,才幾個月就回來了。」挽月神君換了身裝束,青衣白衫,玉冠高束,很是風流倜儻,「你走了之後,四海水宮也沒發生什麼大事,只是人間旱情愈發嚴重,我爹已經命我那幾個兄弟隔三差五去人間降雨,希望用北海之水可以暫且緩一緩這場大旱。」
君上回到四海神殿,拂袖展開玉石桌案上堆積成山的公文奏疏,奏摺從他眼前一個接著一個的飄過,粗略看了眼後方道:「長歌剛回來,你先帶她回寢殿,本君有些要事要即刻處理了。」
挽月神君自然明白他打的是什麼啞謎,拱手一拜后拉著我便將我拖出了大殿。
走出四海神殿,我推開了他的手,皺眉道:「挽月你不用瞞著我,我都知道了,我自己會走。」
「都知道了?」挽月神君提著摺扇挑眉頭,「他都告訴你了?」
「沒。」
「那你……」
我道:「猜到的。」
「猜。」他沉笑出聲,負手朗聲道:「既是猜到了,就隨他去吧,你阻止不了。」
「挽月……」
他先一步打斷我的念頭:「你問我,我也不能告訴你。你,便聽話些,他會有辦法的。」
他會有辦法,但願他真的會有辦法……
挽月親自送我回了凝韻殿,但也未在凝韻殿久留,似有什麼事情要著急去做。
我一人心不在焉的坐在書案前,握著手中的一卷書遲遲沒有看進去。只不過,兩刻鐘后忽有一道刺痛從心口傳遍全身,我頓時便不禁嘔出了口鮮血……
胸口的痛仿若錐心,我放下書冊,艱難地撐著身子爬起來,額角的汗水順著臉頰大顆大顆的砸進衣襟,手扶住桌角,指尖泛白。
這陣痛來的太過突然,定是君上,只有他痛的時候,我才會感應地如此真切……
運起體中的靈力,我強壓住胸口的痛楚,抬袖拂去唇角的血跡。
如此痛了半個多時辰,我後背的衣衫已然被汗水浸的濕透,身上的痛總算是消沉了下去。踉蹌坐回書桌前,原來,以前的他竟然承受了如此大的痛楚,我僅僅是承了一半便覺心痛難忍,而他卻是面不改色的忍了如此久……
施法將房中的血跡清理乾淨,不能讓他看出破綻,他若知道,絕不會讓我如此做。
我捂住自己心跳加快的胸口,頹廢支著額,倚在桌前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他從外面回來了,推開沉重的殿門,緩步行到我面前,大手拂去我額前的一層冷汗。
夢中烈火焚天,我驚慌失措的從夢裡驚醒,「別燒我!」
這一聲喊將他驚住,大手收回,復又滿目柔情的看我:「什麼?」
我拍了拍胸脯,從夢境中清醒過來,「沒,做了個噩夢……」
他繞到我身邊陪我坐下,廣袖搭在我的肩上,拿起帕子給我擦汗,「別害怕,沒人敢燒你。」
我抓住他的手,護在心坎,靠在他懷中假寐,「這幾天,我總是會做夢,夢見人間,夢見春花秋月,煙花絢麗,還有你,我們一起騎馬,一起隱居在深山中,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你想騎馬?」
我抬手撫摸他的容顏,扯開唇角有意問道:「君上你會騎馬么?」
「自然會。」
「可惜,那只是個夢。」
他將我往懷中攬緊些,下頜抵在我的額頭上,「你若是想騎馬,為夫帶你去,你想看春花秋月,煙花絢麗,為夫也帶你去。」
「你帶我去?」不可思議的昂頭看他,他撫著我的容顏深情道:「可還記得離開九重天的時候,本君說過要送你個禮物。」
「你要,帶我去人間?」
他的玉指從我發間滑過,俊逸的容顏上稜角柔和,「本君已經吩咐下去了,這一個月,本君打算帶你離開龍宮,去人間過你想過的生活。」
「離開龍宮,過我想過的生活?」這是,打算在這最後的時日中,給我留些美好的回憶么?頭靠在他的胸口,我閉上眼睛,緊緊摟住他的腰,「君上,君上……」
一遍又一遍的喚著他,嗓音愈發哽咽,有淚濕了眼眶……
猶記君上帶我離開前,水宮中的仙官朝臣皆是前去四海神殿領了龍君之命,紛紛前往人間各大海域守護。我知道,也許我們之間便只剩下了這最後一個月……
君上在人間置辦了一棟宅子,宅子不大不小,卻是風景怡人,地處繁華,早晚皆能看見京城的勾欄瓦肆,燭光燈火。
「傳聞這棟宅子的主人乃是朝廷昔年的一名文官,後來文官辭官,帶夫人回歸田園,這棟宅子便也變賣。為夫知道夫人你平日里多喜歡花花草草,此院中景色宜人,你定是會喜歡。從今日起,你便是墨夫人,隨了為夫的姓。你我就做這天地間,一對平凡的夫妻。」
與他做一世平凡夫妻,這是我多年以來的夙願,真沒想到,竟是在這種情況下實現的。
「君上……」
「歌兒,此處乃是凡塵,入鄉隨俗,無須再喚本君為君上,從這一刻起,你我只做凡人,不做神仙。」
我懦懦的點頭,朝他莞爾一笑,「那就像以前一般,喚你為阿笙。」
自打知道他是墨笙龍君之後,我便再也沒敢喚他阿笙過,他是君上,容不得人覬覦褻瀆的。
「嗯,夫人這樣喚為夫,很是親近。」
府中的丫鬟家丁們也齊齊出來拜見,欠身行禮:「恭迎老爺夫人回府。」
我不明,「這是?」
他道:「這麼大的一個園子,要有人打理才好,你的身邊時刻有人隨著,我才放心。」
他這般處處為我考慮,我卻越發難過起來,這世上,也只有他一人肯對我這麼好了。
「我帶你去我們的寢居看一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