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旭鳳不肯收回寰諦鳳翎，又讓九霄雲殿安靜下來，落針可聞。荼姚恨恨地瞪了錦覓一眼，只覺得這小精靈著實是那禍國殃民的妖姬，不過小小年紀便已然是勾的旭鳳痴心斷腸，惑得連潤玉也失了理智。

眼看著氣氛凝滯下來，穗禾又出言圓場，「今日可真是個吉日，如今水神仙上得女歸，夜神得妻正，火神失物返，真是可喜可賀，可謂三喜臨門啊。」

聽此一言旭鳳更是心痛欲絕，根本連多看錦覓一眼的力氣都沒有了。失魂落魄的將潤玉手上的寰諦鳳翎接了過來走到錦覓面前，聲音低低的，「送出去的東西豈能有收回之理啊。何況我遺失在錦覓仙子處的何止區區一支鳳翎啊，若是歸還就一併都還了，不然就一樣都別還。」

「我不還，一樣都不還。」錦覓幾乎是連搶帶抓的把旭鳳手中的寰諦鳳翎奪了過來，眼中堅韌。

洛霖觀此一態，竟小弧度的點了點頭，眸中含著些滿意和欣慰的樣子，臉上的驕傲幾乎都要溢於言表了。

「若是錦覓仙子更屬意於火神的話，父帝母神倒也不必顧及潤玉，潤玉此身如浮萍，飄來盪去橫無定意，只願與長夜為伴星河作友，清茶一杯長香一柱，夜覽星河月色，晝賞浮雲夕顏，如此，便很好了。旁的，潤玉再無所求。」潤玉柔聲道，面色端雅柔和看不出一絲遲疑與難堪，只是坦然。

「我兒潤玉，這是你等了四千年的未婚妻子，君子不奪人之所好，何況你和旭風還是親生兄弟。」太微笑著阻止了潤玉的話，臉上的慈愛關懷幾乎要溢出來了，誇耀道，「潤玉我兒如此與世無爭，當真配得上人淡如菊四字了。只是再如何與世無爭也該有個可心人朝夕相伴，不然這長長久久的歲月豈非太過孤寂？」

不管心中到底是作何感想，潤玉還面上攢了個最為溫雅的笑意，遠遠的朝太微弓身行禮，「潤玉上可承歡膝下當個清靜無為的夜神，中可兄友弟恭做個肆無忌憚的兄長，下可主僕情深做個凶神惡煞的主人，倒也不算孤寂。潤玉有父帝母神，有兄弟有寵物，也算是修得圓滿了。」

太微嘆了口氣，竟生出一股子恨鐵不成鋼的心緒來，恨不得摁著潤玉的頭讓他應下這門親事來，須臾，太微聲音硬了不少，冷聲道，「這樁婚事乃是四千年前便定下的，而今終於可以赴約，豈能因你一己之私便讓這場婚約成為個笑話，潤玉還是應當多多顧全大局。」

潤玉呼吸一滯，指腹無意識的轉著腕間的玉鐲，沁得那玉鐲也帶出溫涼的熱度，讓潤玉心中平白也多出來點淡淡的溫度來，漸漸暈散開來溫熱了整個心房。玉鐲和人魚淚撞在一處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如鳴佩環，讓潤玉心中平靜不少，「此事全憑父帝安排，只要錦覓仙子不覺心中委屈，潤玉便不會有任何異議。」

於私心而言，洛霖其實更偏向潤玉的，不過婚姻這樣的人生大事還是要情投意合，只要錦覓快樂便好，旁的便什麼都虛的。洛霖便溫柔的看向錦覓，又柔聲問了一句，「覓兒，你更屬意哪位殿下？只要覓兒你快樂，爹爹都會支持你的。」

錦覓茫然的張嘴輕啊了聲，「小魚仙倌是尾好龍，我甚是喜歡。但是鳳凰大方得很，總是給我送靈力，我也甚是喜歡。」

「……」潤玉覺得有點無語，無語至極，玉石沒有稜角卻深深的嵌入了掌心之中帶出微末的痛意，手掌攥了又放開了，道「錦覓仙子喜歡潤玉，潤玉打從心底里感激，只是潤玉私以為錦覓仙子會更喜火神，畢竟幾百年的朝夕與共總歸感情是要比同潤玉更深刻些的，何況潤玉清寒，唯有一間陋室一隻小獸，怕是會讓錦覓仙子受委屈的。」

錦覓眨巴眨巴嘴，唇邊一揚露出個淺淺的酒窩來，話語輕快彷彿林間精靈翻飛跳躍，「爹爹說五行相生相剋，鳳凰渡過來的靈力還要先行煉化才能使用，而小魚仙倌也是體質極寒我拿來就能用了，而且鳳凰總是說要把我烤成葡萄乾兒，要是我嫁給鳳凰要是萬一真把我煉成了葡萄乾可怎麼辦啊？還是小魚仙倌好，脾氣溫柔，從不生氣從不會拒絕我，和小魚仙倌相處自在得很啊。」

旭鳳一臉尷尬，臉色難看至極，盛怒之下手上凝了股火靈力匯於掌心，熾熱的火靈力逼得錦覓幾乎就要不能呼吸了，往潤玉身側一跳便死死的躲在了潤玉身後，雙手緊緊的抓住了潤玉的衣袖，臉上的膽怯溢於言表。

潤玉怔愣了一下，僵硬著身子往邊上略側了一些，臉上端了個有些尷尬的笑，卻還是順著錦覓的想法將她護在了身後。

不出意外的挨了太微和洛霖的兩個眼刀，旭鳳這才發現這個事情做得有多麼魯莽，心中有些忐忑，眼神流轉，顧盼不安。略思索了一下，旭鳳出言挽尊道，「錦覓，你莫怕，我不是想要傷你，我只是害怕你會離開我。」

潤玉眉一挑，有些詫弄地看著旭鳳，臨了卻又只覺得這一切都是有理可尋的，臉上攢了個更加溫柔又客氣的笑容，「離開與否都是錦覓仙子的自有，若當真是要決意離開的人，哪怕再怎麼挽留也是留不住的。」

錦覓跳腳得更厲害了，順著潤玉的話往上爬得厲害，「果然還是小魚仙倌性子溫軟，最好相處，與他相處更是自在，不像鳳凰是只小肚雞腸的鳥，把我變成筷子看見那麼多美食去吃不到，又把我變成鼓敲打了一天，居然還把我變成白菜扔進了兔子窩，又變成板凳被坐了整整一天，整整一天呢！還是小魚仙倌來才把我從鳳凰的魔爪之下救了出來，小魚仙倌真是是這世上最好的龍。」

「火神殿下，還請殿下給本神一個交代。」洛霖聲色俱冷，臉色難看至極，眸中壓抑的怒氣幾乎要洶湧而出了，卻還是維持著面上的姿態。

「水神仙上……」旭鳳低低的喚了聲，啞口無言。

「今日便這樣吧。」太微敲板定論，說罷便離去了。

旭鳳也跟著太微離去了，臨行之時又轉過身來看著錦覓，耳語道，「今日戌時，留梓畔，我等你。」

錦覓瑟縮了一下，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璇璣宮。

「魘獸，你可還記得青凰？」潤玉摸摸魘獸的下巴低聲自語，也不知是在問魘獸還是問自己，心中茫然，巳是不知此前所有是幻還是如今的事情是夢。若一切均是夢境的話，潤玉也只願沉溺在有青凰的夢境中長睡不醒，清醒又痴狂的渡過一世。

魘獸「喲喲」了叫了兩聲，把腦袋往潤玉手下送了不少，水光淋漓的鹿眼眨巴眨巴了兩下，觸角都綿軟下來往後耷拉著，乖巧可愛。

「夜神殿下，陛下讓您帶上婚書前往玉清宮，陛下有事傳召。」仙侍垂手而立，說罷了太微口諭也不待潤玉反應便轉身離開了，毫無尊敬。

「潤玉領旨。」眼看著仙侍離去的背影潤玉心中無絲毫情緒波動，只是淡漠，早已掀不起半分波瀾，倒像是在看別人的故事。婚書被潤玉珍藏在七政殿的後院中，封鎖在錦匣之中，層層疊疊的保護之下，帛書絲綢每一處都還精緻一如往昔。

「玉兒，今日正好錦覓認祖歸宗，不如將婚書籤下，湊一對好事成雙。」太微眸光微動，慈愛的看著錦覓，好一副舐犢情深之態。

抬手將錦匣啟了出來，潤玉才在臉上掛了點稀薄的笑容，眸中濕意緩慢的暈染開來，彷彿是感動到了極致，歡欣到了極致。潤玉喉結無意識的滾動了兩下，半晌才道，「錦覓仙子若心甘情願的想要成為潤玉的妻子，潤玉自當不甚歡欣，傾盡一切的保護錦覓仙子。」

太微面露讚許，連一側聽著的洛霖都眼露微光，很是滿意的樣子。

錦覓茫然的眨了眨眼，看著太微從錦匣中啟出帛書展開來，輕聲同解釋道，「這便是四千年前本座與你你父親立下的婚帖，錦覓你補上你的名諱，這婚約便是板上釘釘了。」

「好字好字，這太微二字遒勁有力，洛霖二字飄逸清奇，至於小魚仙倌的潤玉二字嘛，行雲流水卻透露出崢嶸風骨，果然都是這天地俊秀奇殊啊。」

此言逗得太微和洛霖都是哈哈大笑，洛霖抬手拍拍錦覓的肩膀，口中無奈道，「你啊，總是這樣鬼靈精怪，出人意料。」

錦覓嘿嘿一笑，可愛又傻氣，抬手將筆接了過來，嬌嗔道，「我字寫得不太好，莫要見怪啊。」洛霖握住了錦覓的肩膀小聲的安撫著她，錦覓也不太緊張了，垂手緩緩在婚帖上寫下了「錦覓」二字，寫完了還吐吐舌頭，嬌憨氣十足，「字寫得不好看，污了你們的一手好字。」

潤玉笑了聲，「錦覓仙子過謙了，你這字體似曾相識，彷彿受過名家指點。」

「什麼名家指點啊。」錦覓笑道，聲音輕快至極，「我跟著他練了百來年吧。」

潤玉眼中喜怒不明，溫聲道，「原來如此。旭鳳最擅飛白體，神采飛揚，飄逸顯眼，只是單字尚可，若字字都用飛白體書寫未免失之輕浮，不合章法。」說到此處忽而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念及青凰最擅顏勤禮碑，唇瓣微動含糊的笑了聲，「來日方長，我教錦覓仙子行草魏碑，如何？」

「潤玉我兒，既知來日方長又何必拘泥於一日半日的呢？」太微見此已然是笑出聲來，潤玉果然還是年輕氣盛難以抵抗女兒家的小意溫柔，百鍊鋼也最終是會換為繞指纏的。何況錦覓身為花神梓芬之女，六界第一美人，光憑這張臉便已然是殺傷力十足了，何況還是水神之女，身後權勢滔天，這樣的女仙哪裡有男仙能抵擋住。

「又，又要練字啊？我能不能不練字了？我都這樣寫字好長時間了，何況我從握筆開始就這樣寫啊，我都寫習慣了。」錦覓訝然，臉上的不願都要凝為實質了。

無奈至極，潤玉只能搖搖頭，「潤玉聽聞錦覓仙子在積攢靈力救好友，潤玉曾聽聞無盡海域之下的蓬萊仙山之中有一蟠桃樹，全名曰先天壬水蟠桃樹，紫紋細核，九千載一熟，一萬載方會瓜熟蒂落，其間蘊含一萬年先天水靈力，凡人食之可與天地齊壽日月同庚，他日潤玉若有此榮幸得此一枚定會雙手奉上，以全錦覓仙子濟世救人之心。」潤玉說罷了抬眼溫柔的看著錦覓，笑了聲，「可惜以錦覓仙子如今的實力怕是得到了壬水蟠桃也無多餘的靈力化解這萬載先天水靈力，倒是十分可惜。」

尋常時刻讓看書只會讓錦覓覺得彷彿要了她的小命一般，此刻潤玉說起來先天壬水蟠桃錦覓也只是兩眼一抹黑，失聲道，「蟠桃？這天下竟還有這樣好的東西？天帝，爹爹，你們知道這個東西怎麼尋嘛？那可是一萬年靈力呢！」

太微搖搖頭，表示自己對此一無所知。

「夜神博覽群書至此，絕非常人能比。」洛霖誇耀道，觸到錦覓求知慾極強的眼神才又頓了頓，笑道，「確有此事，壬水蟠桃乃是先天五大靈根之一，只是我聽聞此蟠桃乃是在西王母的蟠桃園中，前面一千二百株，花果微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得道。中間一千二百株，層花甘實，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舉飛升，長生不老。後面一千二百株，紫紋細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與天地齊壽，日月同庚。而今早已銷聲匿跡，我亦不知此樹竟還有餘存。」

潤玉抿唇笑了聲，口中隨意打了個胡話將此事帶了過去，「水神仙上有所不知，潤玉布星掛夜晝夜顛倒是常有的事，一日入夢魂游太虛之時遇一仙者，自言乃是蓬萊之人，曾取數枚壬水蟠桃相救夫婿，說潤玉與她夫婿有幾分相似準備贈予潤玉幾枚，潤玉因著無功不受祿便推拒了，她為此好心告訴我而今蓬萊處仍有壬水蟠桃樹。」

「贈你幾枚！！？？」錦覓聽此一言便不太能坐得住了，連跳了幾步直接扒在了潤玉身上，「小魚仙倌你怎麼這樣啊，都送上門的好處了都不肯要，一枚可是一萬年靈力啊，她還要送你幾枚，那便是好幾萬年的靈力。小魚仙倌你居然全都拒絕了，便得了個不咸不淡的消息。」錦覓說著彷彿親眼目睹幾萬年靈力生了翅膀飄然而去般，挫敗得簡直都要哭出聲來，「唉，可真是同人不同命，我怎麼就沒遇見這樣的好事呢？」

「……」

「覓兒，夜神此事並沒有做錯，無功不受祿，這天底下哪有平白無故予人好處的大善人，人情詭譎，心性百變。若當真想強大起來便唯有好生修鍊以提升修為，行走世間以磨鍊心性，唯有心志堅定修為高強之人，才能不管走至何處都受人尊敬，也唯有此方是自強之道。」洛霖抬手摸摸錦覓的頭髮，聲音溫柔，語氣和婉，父母之愛子，便是諄諄教誨，掛心牽腸，不外如是。

「爹爹，你說我要是從明日起也如同小魚仙倌一般晝夜顛倒，那我魂游太虛之際，能否遇見那位隱士大能啊？」錦覓眨巴眨巴眼睛，眸中精亮，顯然是認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並非玩笑之話。

臉上的笑容都裂開一道縫隙來，潤玉抬手抹了抹額角的汗，「不過那位仙者也說過，先天水靈力不比尋常，若是靈力不足無力煉化，會活活被靈力撐裂了經脈而亡。」

洛霖從沒有這麼疲倦過，好像剛經歷一場大戰，每一寸皮肉都寫滿了筋疲力竭，連抬一抬眼都只覺得勞累不堪。洛霖剛調整好了心態想要在同錦覓說說話，教教她，又聽到了自家閨女天真到近乎魯莽的話語，「是嘛？那我可危險了。小魚仙倌，我看狐狸仙的天香圖冊曾說靈修可以漲大量的靈力，而我如今已經寫了婚帖就是小魚仙倌你的妻子了吧。那小魚仙倌我們可要快些靈修才好，小魚仙官你靈力深厚，同你靈修定能漲不少靈力，這樣我就可以快些把肉肉救回來了。」洛霖聽得額角突突的跳得生疼，忍了又忍，卻還是只能嘔出一大口血來，昏了過去，人事不知。

潤玉略挑了挑眉，「啊？錦覓仙子，此事不急，不急……」發現洛霖昏過去了又攙著洛霖站了起來，同太微致歉道，「父帝，潤玉失禮了，水神仙上忽而昏厥潤玉還是先帶水神仙上去尋岐黃仙官診治一番要緊，便無法向父帝行禮了。」

太微揮揮手，對此很是寬容，「我兒去吧，為父豈會因此同你生氣啊。」眼看著潤玉站了起來就要離去，又補了一句，「若是診治過程中需要任何靈藥都可叫岐黃仙官來找本座，去吧。」

「潤玉告退。」

錦覓眼看著潤玉要離開了心中一急，顧不得許多，手虛攏在嘴邊大呼道，「小魚仙倌，你可不能小氣心疼靈力便不肯同我靈修啊，我定會努力修鍊讓小魚仙倌你損失沒這麼大的！也會帶上花界的靈芝補藥，小魚仙倌便不許再拒絕我了！」

潤玉腳下了一趔趄，身形一矮，須臾又反應過來繼續摻著洛霖往岐黃仙官的仙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