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雖然,旭鳳是願意不惜一切救錦覓的,可惜這樣的代價,讓旭鳳多有猶豫,臨了扛不住丹朱的百般詢問,將一切都告知了丹朱。
「鳳娃!鳳娃你可不能用這個糟心肝的血靈子啊。而今老夫唯有你這麼一個侄子了,若是你出了差錯你可讓老夫怎麼活啊,鳳娃……!」丹朱眼眶都紅了,倒不似尋常時分裝可憐的矯揉造作感,反而連說話都有些哽咽了。「鳳娃,老夫並非阻攔你救小錦覓,可是那樣慘烈的代價,將鳳娃你整個從靈到肉都劈開來,你要老夫怎能接受,更別說此後喜怒哀樂都與你無關,這未免也過於殘忍了。鳳娃……」
「叔父,再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好好想想。」旭鳳遲疑了一下,應聲道,也沒說答應也沒說拒絕。
單看如今旭鳳這個模樣,只讓彥佑心中平生不忿,怒意上頭提笛便要打旭鳳,卻又想起來旭鳳的命乃是錦覓以命換命而來,徒然的放下了,「旭鳳,虧得錦覓為救你以真身承載玄穹之光,累得如今落到如此下場,若是她乃是潤玉的妻子,潤玉定會將她護得周全無恙。你,終其一生都比不上潤玉。」
一把將還在發愣的旭鳳扯到了身後,像老母雞護小雞崽一般擋在了前面,丹朱冷哼了一聲,哼得千迴百轉怪聲怪氣,才道,「彥佑,你莫不是忘了,是誰要了我家鳳娃的命?小錦覓不過是誤殺鳳娃心中愧疚日夜不安,這才以命相抵把鳳娃的命換了回來,落入你口中倒好似小錦覓對鳳娃有什麼天大的恩情一樣。」
旭鳳眼神一冷,驀然憶起九霄雲殿之上錦覓的玄冰聖翊穿透了內丹精元,和臨死前那句聲色俱冷,萬般冷淡的一句,「從未。」旭鳳心中冰寒一片,冷眼看著彥佑,「穗禾幻化為我殺了水神和風神仙上確是不假,可她看了夢珠便信了我當真做下這樣的事情,她何曾對我有過一絲一毫的信任。」說著便垂下眼一派低落的模樣,「罷了,彥佑,長芳主,你二人回去吧,我不想再見到任何有關錦覓的人了。」
二人怔愣之下,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便和旭鳳大打出手,最終被旭鳳擊敗,由著禺疆宮的侍衛將他二人盡數丟到了忘川河畔。長芳主失落之下亦是無力扭轉乾坤便只能垂頭喪氣的回了花界,彥佑略猶豫之下還是回了洞庭湖。
一回到花界,長芳主便得知天界傳來消息說錦覓那邊不大好了,而今靈力已輸不進去,靈植仙藥亦是虛不受補,恐怕是時日無多了。諸位芳主便又匆忙去了洛湘府,但看著錦覓面色雪白呼吸微弱,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心急如焚,況且錦覓如今更是最後一囗氣將將要吐盡的生死關頭,長芳主也顧不得許多,萬事需以錦覓的性命為重。
容不得半分猶豫,長芳主抬手凝了靈力割破了身上的奇經八脈,這個人都被劈作兩半凝為一道血氣珠鏈,疼得長芳主根本忍不住大哭起來,連注入血靈子的手都抖若篩糠。幾乎就在血靈子釋放完畢的下一瞬,長芳主竟就身歸天地了,連一句遺言都未來得及留下。
「長姐!」其餘芳主都是哭泣著喚著,卻見錦覓雖然受了長芳主的半身天命壽元也只是呼吸微微平穩了些許,還是很危險。諸位芳主也不猶豫,一個一個都仿照長芳主的樣子劃破奇經八脈,使用血靈子。
十一道血氣珠鏈凝結而成,一瞬間洛湘府中全是痛苦的哭聲,然後都拚死注入了錦覓的身軀中,踏上同長芳主相同的道路。
一時間,花界便十二芳主盡數灰飛煙滅了,盡數湮滅,一個不存。
而躺在床上的美人也才終於禁閉的眼皮之下,眼珠微微動了一動。
蘇醒之後還是又在床上躺了半月,這才能勉強下床,聽到花界的消息沒有半點猶豫便去了璇璣宮好一番質問辱罵,橫眉豎眼,難看至極,「潤玉,你果然是在算計我,從前利用和我的婚約保全自身,騙取水族的信任,而今又是利用我奪取花界。你這個人,滿心滿眼都是算計權衡,何曾對我有過一絲惻隱之心?」錦覓說得都眉目緊鎖,血淚連連,簌簌間落下血淚蜿蜒過如花容貌,叫錦覓整個人也浮出通體的怨煞之氣,半點瞧不出來機靈活潑的樣子。「偏你最會假仁假義,而今天界都是你掌中的玩物,而我終於被你利用了個乾乾淨淨,你得意了吧?快樂了吧?可以放過我了嗎?」
「錦覓仙子,你捫心自問,我從前對你當真有你口中說得那麼用盡了陰謀詭計?璇璣宮任你取捨,凡我所有凡你所欲,無一不可,可是你又是如何待我的?」潤玉說道此處突然閉口不言了,臉上浮出明顯的掙扎,青青白白,難看至極,沒有細說錦覓是如何對待自己的,回答起了另一個問題,「婚約之事乃是父帝和水神仙上博弈的結果,便是為了掌控水族,不是我也會有旁人,錦覓仙子你當真以為當時的水族能有與天界的一戰之力?」發現對面的錦覓眼中快速滑過的一絲茫然也是覺得無奈,長嘆一口氣,「罷了,本尊同你說這些做什麼,你又不是……」潤玉脫口而出好像就要說出來一個名字,卻又生生一時想不起來,半張著嘴有些許茫然,又快速收斂好情緒,「你怎能懂本尊的話。」
「潤玉,都是你害死了芳主他們,還如此的理直氣壯,我絕不會輕易原諒你的。」錦覓緊蹙著眉,心中忿忿不平,對著潤玉怒目而視,既覺得委屈又覺得可憐。如今水神爹爹和臨秀姨也都去世了,芳主們盡數魂歸天地,天下之大,卻再也沒有我錦覓一容身之處,又是孤獨一人。
潤玉無意識的抬手揉揉額角,無奈至極,也不再對錦覓報任何希望,眸中微動,「錦覓仙子,本尊得到消息旭鳳已經復生了……」
「此話當真?鳳凰……」錦覓不待潤玉說完便打斷了他,圓滾滾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盯著潤玉,眼睛紅紅,惹人憐愛。錦覓最擅長用這具六界第一美人的皮囊謀求男仙的護佑以達到目的,丹朱如是,彥佑亦如是。
可惜,錦覓遇見的是潤玉,這一招對潤玉而言是無用的,因此潤玉也只是冷淡的點點頭,旁的便再也沒有什麼反應了。
錦覓離開了,去往魔界找尋自己的意中人,追逐她夢寐以求的幸福。
潤玉更覺頹然,斂眸底下眸子,周身氣勢都低沉下來,整個人看著精神狀態也不太好,眉眼緊繃著精神狀態卻很是鬆懈,雙唇抿成一條線。須臾,唇瓣微動,口中以低低絮絮的聲音念著什麼,隨手布了厚厚的結界,化為應龍真身,斷尾逼出血液在地上畫出法陣,整條龍痛得龍吻間呼氣不斷,血也越流越多。
終於,陣法大成。
應龍渾身似有火燒,每一寸皮肉都蒸騰起來,疼得應龍只想卷作一處,卻還是保持著理智以斷尾處為基石,整個把龍尾斷了下來,龍爪陷進斷口處,抓住斷尾處的殘骨,鼻間重重的喘了一口濁氣,一舉往外生生扯了一把,力氣之大帶出酸牙的咯吱聲,卻準確無誤的把那截殘骨扯了下來,和斷下來的半截龍尾放在一處。
潤玉知道這是正確的,也知道這是該做的,可是,好疼啊,怎麼這麼疼,疼得潤玉幾乎忘記了什麼理智什麼大道。
可是地上的法陣還是在如饑似渴的吞噬著潤玉的血液,潤玉猶豫了一下,巨大的龍身面前浮出一片月牙形的鱗片也放在了龍尾之上。
每一個法紋都是血色,瘋狂的吸食著灑落的龍血。應龍便一鼓作氣用的利爪抓去不少龍鱗,眼看著血液被法陣吞噬著,狂亂的的血氣凝聚分散,循環往複,直到法陣中的斷尾殘骨與鱗甲盡數消失,凝成一個虛幻的淺淺的白色龍形虛影,其間閃爍著極其淺淡的青色幻光。應龍大喜過望,龍爪拂過心頭,利爪順著鱗甲生長的方何割開了胸囗的皮肉,剖出心尖血酒落在龍形虛影之上,霎時那虛影凝實不少,幾乎已然是真實的姿態了。
身上的傷口沒有引渡靈力去壓制,反而刻意的逼著身體裡面的血液流得更快。法陣以一種幾乎貪婪的狀態瘋狂的吸食著應龍之血,應龍之軀搖搖欲墜,卻愣是堅持了下來,將一身靈力都用去推動法陣更快的運行,直至鑄鑄成一個以殘骨為骨,龍尾為軀,鱗甲為甲,龍血為血,身懷龍之逆鱗的新神靈。
應龍微微吐了口氣,把神魂試探性的探出去一絲,便被法陣掠奪一般的瘋狂吞噬著。疼得應龍連喚都喚都不出來,長長的軀體翻動都動不了。
終於,那心造出來的神靈眨了眨眼,胸中也有了穩當的心跳。
應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來,幻為人形,手起刀落割斷了奇經八脈,割裂半身仙元天命渡給那新造神靈,便眉心一松昏倒過去了。
一昏便昏了近一個月,醒來旭鳳已然成為了魔尊娶了錦覓,不久,旭鳳辭去了魔尊之位歸隱,花界也有了新的掌權者,將花界更名為花族重歸天界。
又過一年,錦覓誕下一子,不過卻因未解婚約違逆上神之誓而招致上神之誓反噬自身,鳳凰血脈和花神之女只誕下區區一隻水鳥白鷺。
彼時丹朱抱著小小的水鳥回了璇璣宮,小孩皮膚雪白眉清目秀,臉上的嬰兒肥未消,丹朱亦是喜笑顏開的,「潤玉,你快看看,這是你的小侄子呢,老夫好不容易從鳳娃那裡哄來,也帶來讓你瞧瞧。」
潤玉雖不喜錦覓二人,對著稚嫩柔軟的孩子卻沒有什麼想法,抬手順從的摸了摸小孩嫩嫩的小臉,眸光溫軟,話語和婉,「嗯,可取名了?」
那孩子被潤玉摸了一把,竟就長大了嘴哭了起來,丹朱的回答聲和斥責聲交織在一起,聽得人頭皮發麻,「棠樾。不過潤玉你怎能傷害呢,他還這樣小,你不能因為小錦覓不喜歡你就遷怒於人吧……」
丹朱還在張牙舞爪的說著錦覓和旭風的深情厚誼,恩愛甜蜜,而潤玉實則聽到這個名字便覺得心中有些詫異,手一下放的極開,聲音冷淡得厲害,「夠了,叔父,若是叔父願意留在天界天界始終有叔父的位置,本尊今日還是政事尚未處理完,便不多留叔父了。」說著便讓人把丹朱恭恭敬敬的請了出去,低著眼,一言不發。
時間若流水,悄無聲息的便過去了,一晃潤玉也在這高高在上的天帝之位上獨自一人待了萬載。若說從前是清寒,因著太微的百般忽視荼姚的千種刁難,加之身為司夜之神晝夜顛倒,難以與人有些正常的交往溝通,而今坐上了這冰冷的帝座,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有帝王威儀,到是不懼有人相處了,卻連可以正常說說的話都沒了。
踽踽獨行,孑然一身。
從前如是,而後亦如是。
此生正如早日間推拒婚約所言,身如浮萍飄飄蕩蕩橫無定性,看似和誰都靠得很近卻又和誰都沒有關聯。孑然一身來到這世上,煢煢孑立,踽踽獨行,用盡心思費盡心血想找尋和這世界的聯繫,偏又和誰都是萍水相逢,分分合合皆是緣,潤玉卻沒來由地和任何人都緣淡至極,難以尋到和這世界的聯繫。
數萬年間錦覓為旭鳳生下十來個孩子,而他的孩子也早已尋到了自己的情之所系,兒孫繞膝幾世同堂。有時丹朱來時會說起錦覓旭鳳之事,彷彿是要讓潤玉也去納妃或娶妻,又或者其實是來炫耀的,有時丹朱也會直指潤玉說,「潤玉,一個人長夜衾寒怎能比得上兩個人芙蓉帳暖,小白鷺和小茄子都生下了孩子你還是獨身一人,這樣可怎麼好?」
潤玉抿唇清咳了聲,淡笑了聲,眼中浮出冷淡的寒意來,「若不能遇見真心之人,即便勉強在一起也不會幸福。」說到這個潤玉忽而想起來和錦覓還尚未解除婚約,也是沒來由的緊了口氣,「叔父要真有心,還是當勸錦覓仙子早日和本尊解除婚約,身為弟媳還和本尊有著婚約著實是有些難辦了。」
丹朱噎了一噎,也是沒有想到潤玉會驟然提及此事,只覺得很是荒唐,昔日對小錦覓那般好,鳳娃和小錦覓下凡歷劫也不惜多次違逆天帝陛下私下凡界,只是為了保護小錦覓,而今卻連區區一個不頂什麼用的婚約都要解除了,不留一絲情面。
茫然了一下,反應過來丹朱急得眼睛都紅了,憤怒的看著潤玉,雙眼鼓脹好像要從眼眶中掉出來了一般,「潤玉,你果然冷血無情,你明知如今的鳳娃已然不是魔尊再難保護小錦覓了,還要在這個時候同小錦覓解除婚約,你要他們怎麼生活得下去啊?」
潤玉簡直都要笑出聲了,何等荒謬絕倫的話,簡直就是一個笑話,「叔父此言差矣,昔日旭鳳辭去魔尊之時叔父也說不是魔尊無法護佑錦覓仙子,要求本尊重新將旭鳳迎回棲梧宮,而今數萬年過去他也還無尊位,也沒見如何。」潤玉冷淡的看著丹朱,「怎的而今本尊要取消婚約,又重提此事?叔父,若他日本尊想要將心上人立為天後,有錦覓仙子的婚約在,本尊情何以堪。」
「那就納為天妃嘛,反正你後宮空虛,天妃和天後也沒什麼區別。」丹朱不置可否,臨了就隨意補充了句,「若那仙子當真因著天妃天後之事便不肯嫁於你,那這樣的人也不過是貪圖權位,潤玉你也不必在意她了。」
潤玉只覺得疲憊不堪,他從未覺得如此疲憊過,哪怕日日在朝堂之上勾心鬥角,夜夜獨自在七政殿批摺子批到深夜都沒有這麼累過,像是沒一寸經脈都被塞入了死水,半點激不出來一絲波動。潤玉勾唇笑了一下,「夠了,本尊不想再聽了,這婚約本尊定會解除,哪怕為此付出一切,何況錦覓仙子都已經和旭風都已是兒孫繞膝之人還要佔著這婚約?荒唐。」
丹朱恨恨的瞪了一眼,最終只能徒勞了離開了。
最終,錦覓和潤玉的婚解除掉了,天帝陛下堅持要解除婚約,加之天界和魔界物議如沸,百般指點,錦覓終究還是受不了這樣的日子,苦苦支撐了半月,還是上了天界將婚約解除,婚帖也被天帝陛下用靈力化為飛灰。
婚帖一毀,潤玉只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不少,眉眼舒展著不受控制的展出點明媚的笑來,又生生板著臉壓了回去。錦覓解完婚約就回去了,丹朱陰陽怪氣的冷哼了一聲也跟著錦覓下了界,臨走時還頗有不忿。
潤玉對此也不怎麼在意,只覺得一切都是尋常事,也不太難受也沒有什麼寒心,只是淡淡的,像是屬於他們的事情都再掀不起絲毫喜怒了。
當夜,潤玉少見的做了一個夢,夢中人一身白衣將另一個男子按在牆上吻得強勢動情,羞恥心爆棚之下潤玉只能閉緊了雙眼不敢多看,卻閉了眼也能聽見那二人唇舌間的嘖嘖水聲和點點和細碎的喘息,更讓潤玉難以啟齒的羞紅了眼。
醒來唯餘一塌糊塗的床褥,和臉上難消的紅意心中難退的羞恥。
又一年,丹朱在錦覓彥佑的攛掇忽悠之下,決意上天去為卿天和棠樾剛出生的小女孩兒向潤玉求一個恩典,想讓潤玉立其為天界長公主,這樣便是天魔二界唯一的公主,是天底下最尊貴無雙的女子了。可惜,找遍了整個天界也未有找到潤玉,便只能作罷。
而此刻的潤玉,因著燃血分魂陣和血靈子之術對身體損傷過大,而後又一直宵衣旰食不顧身體,最終一夕崩塌,身死魂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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