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世風日下
接著,又是長長的一段沉默,直到進了府,二人未再說過一句話。湯離回了房中處理公務,心情甚是愉悅。花辭則回到了清心苑,處理那一牆壁的花種,很快,心中的不悅讓專註取代。楊叔和李嬤嬤倒是閑得聚在一起交換軍情,等著古荷有空便逮過來問了一番今日之事,聽得時而喜悅時而愁容滿面。但總歸,喜悅比擔憂多,便是喜事。
沈疏歆回了府中就再也忍不住了,關上門,甚麼大家風範,甚麼端莊禮儀,甚麼賢良淑德,全部丟到了一邊,房中有的便是摔了一地的古董花瓷。
「怎麼回事,不過出了一趟門,回來就發這麼大的脾氣!」余秋水,沈疏歆的母親,兵部尚書宋錦書的繼室。說到余秋水,此人也是個有手段的,能教出才情雙絕的沈疏歆便可知余秋水的高低。
沈疏歆的貼身侍女安語被余秋水罵得不敢抬頭,將今日之事前前後後說了一遍,聽完,沈疏歆也摔累了,房中倒是安靜了,余秋水卻火大了,推門沖了進去,見到跌坐在地上可憐兮兮的沈疏歆,瞬間到嘴邊的話有吞回了肚子里去,拿著綢絹細細擦去沈疏歆的淚痕,輕聲安慰著,
「你表哥也真是的,不過是一個鄉野丫頭,竟也拿來與你比較,你是貴門之女,哪裡是那鄉野丫頭可比的。你一根手指頭都比她命嬌貴。倒是你,這般愚鈍,還在此處生氣,摔了一屋的瓷器古董,吃虧的還是你。憑你的身份,多的是機會懲治那丫頭。」余秋水道著,又望了望四周,低聲道,「不要怪母親沒有提醒你,你父親可是不看好那湯相,你也別總想著,知曉了么!」
沈疏歆此時氣在頭上,聽到余秋水竟然勸自己放棄湯離,對花辭的恨又加深了幾分,隱隱中,竟然有了殺意。
相對沈疏歆來說,蘇唐實在平靜太多了。回到府中,拿著程玥搜回來的關於花辭的情報,來來回回,反反覆復看了數次。
蘇唐看著手裡紙,一頓,
「程玥。」
「屬下在。」
「去查查,花辭和許如煙是何關係?」
「是。」
「花辭,花辭。不查,本王還真以為你姓晚,名舟。」蘇唐呢喃著,一臉的陰鷲。
待花辭將一牆壁的花種歸置好,早已餘暉盡散,圓月初上,攜帶著幾顆鑽花登於夜空的舞台。花辭搬來一張藤椅放在苑子中,將疲憊的身體託付於藤椅,輕輕晃動,頓覺全身筋骨放鬆,舒坦愜意。
「你倒是舒服。本相為了不讓別人為難你,說你是本相的客卿,你還真忘了自己是拿本相五兩月銀的侍女。」
「相爺。」花辭忙從藤椅上起來,盈盈福身。「相爺前來何事?」
「何事?」湯離眉一挑,身形移動,直接坐落在藤椅上,更顯慵懶,
「作為一名主子,想喝口茶也是這般難。世風日下啊···」
「花辭這就去為相爺準備。」花辭轉身去拿茶具,再出來時,青陽正扛著另一張藤椅放在湯離的另一邊,兩張藤椅之間隔著一張木桌。花辭頓了頓,還是走了過去,於藤椅處坐下。
夏天的夜來得遲,即使圓月已上,天空仍然有些光亮,府外偶爾傳來幾聲叫賣,空蕩悠遠,顯得更是萬籟靜謐。待沏好茶,李嬤嬤已經掌好了燈,繼而靜悄悄的走出了苑子,跟青陽一般守在門外。
方站好,楊叔便來了,方要說話被李嬤嬤狠狠瞪了回去,順著李嬤嬤的手望去,只見苑中花辭和湯離二人相談甚歡,也趕緊縮了回去。這樣和諧的場景實在難得一見,自己怎麼能做拆散之人。
「只是,天色不早了,也到了用膳之時了。」楊叔道。
「不急,你先叫人備些少爺喜歡的下酒菜。難得二人心情皆好,何不對月當酒。」李嬤嬤與楊叔二人相視一笑,在關於湯離與花辭的事情上,這二位真是空前的默契。
苑內,湯離躺在搖椅上,身體隨著搖椅微微前後晃動,拂起的微風捲起散落在半空的腰帶,如湯離一般,慵懶地來回卷著圈。湯離未言,雙眼望著前方,翹起的腳尖有節奏地在半空點動。視線偶爾落在花辭身上,花辭坐得端正,全沒有見自己之前的放鬆,一雙好看的瑞鳳眼閃過不滿,
「李嬤嬤,用膳。」聲音在苑中響起。
「是。」李嬤嬤轉身便去準備,半晌,李嬤嬤端著食盒前來,撤走了茶具,將菜食一一擺上了桌。
湯離依然躺在藤椅上,看著一桌的下酒菜,以及李嬤嬤手中的一壺清酒,唇角揚起邪魅,
「原來每日都有這般豐富的膳食,回頭得問問楊叔平日里到底貪了本相多少銀子。」湯離悠悠道著,苑外的楊叔驚得一身冷汗盡出,少爺根本就不是要探究自己是否貪了銀子,只是在警醒自己別自作主張做一些有的沒的事。這一次,可真真上了李嬤嬤的當。
立在當場的李嬤嬤聽著湯離的話心裡的緊張根本不亞於楊叔,端著酒的手也不禁顫顫巍巍。花辭察覺氣氛的不妥,笑著接過李嬤嬤手中的酒壺,道,
「正好,花辭想要請相爺喝酒,不知,這壺酒相爺是否借給花辭?」月色皎潔,苑燈微紅,映著花辭如玉的臉,盈盈一笑,純粹卓絕。
「好。既然花辭要借,便借一壇。嬤嬤,去叫楊叔把本相藏的桃花釀拿來,這酒,烈,桃花釀適合你。」湯離接過花辭手中的酒壺,揚著笑。李嬤嬤歡喜地轉身去找楊叔。快得讓花辭沒有扭轉的餘地。
一壇酒?花辭笑得有些干苦。
「怕了?」湯離望著花辭,眸里似乎帶著星光,花辭忍不住多看兩眼,從未見過這般美的眸子。
「怕倒是不怕,」花辭輕笑,「只是怕花辭不勝酒力,出了丑,讓相爺笑話。」
「如何不勝酒力?」湯離倒是想看看花辭喝醉后的模樣。
「記得十歲那年,除夕,我鬧著要給父母敬酒,母親怕我身體不好,受不住,又勸不住我,只好用筷子蘸了下酒水,就那一滴,年夜飯未吃完,我便睡到了第二天才起來。」花辭笑著,平靜卻眼裡泛光。
湯離側頭望著花辭,從花辭講話起,視線就未曾離開過,花辭這是在與自己說兒時的事,該有信任之時,才會解開自己的傷疤給他人看。看著花辭苦澀的笑,心下隱隱發痛。
「生了何病?」湯離輕問。李嬤嬤拿來了桃花釀匆匆下了去。
「貪玩,大冬天爬上結冰的假山,摔了下來,剛好摔在了尖石上,胸口破了個洞。」花辭語氣淡淡,似乎在道著別人的事。為湯離與自己斟滿了酒。花辭不敢多喝,只是輕輕呷了一口,酒攜桃花香,令人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