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一)
他這圓乎乎的跟著學規矩,臉上又玉雪可愛,別提多招人疼了。
「好孩子,快起來。」庄父庄母扶了人,庄母拉著月橋的手,上上下下的看了看,止不住的點頭:「這女娃娃真真是乖巧,長得真好,老婆子我活了這些年,還沒瞅見幾回這般標誌的人呢。」
月橋被誇得臉頰生暈,垂著頭,青絲隨著頭擺動:「嬸嬸誇獎了,月橋不敢當。」
「當得起。」庄母一把挽著她進莊家門,一邊道:「老婆子我向來不說虛的。」
這話不假,庄母在貴人的莊子里當差,一年到頭,總會接見幾次過來遊玩的貴人們,可那些深閨小姐們,有幾個像這小姑娘一般長得標誌,整個人跟水做出來的一般,眉梢眼底具是江南女子的溫婉和精緻,顰顰亭亭又婀娜多姿,別有風流之態。
往常見到這些長得過分妖嬈的姑娘,庄母總是不喜的,今兒見這小姑娘雖長得國色天香的,但那眉眼又藏著書卷氣兒,聲若珠翠,宛若那九秋之菊,清新脫俗,真真跟個仙女兒一般。
月橋反手扶著庄母的手,眼在後頭的月淮身上瞥過,見他眨也不眨的也正看著她,嘴角漾起一抹弧度,又快速的瞥開了頭。
月淮心裡頓時跟吃了蜜糖一般甜蜜。
庄母見小姑娘扶著的手,眉眼笑得跟深了,想來這仙女兒還是個有心的。
余春有兩子一女,兩個兒子在臨水鎮跟著舉人先生辦的書院讀書,唯一一個莊家的女兒,月橋的表姐前年嫁了人,就在金陵城裡頭,夫家是個守城門的小頭子,平日里有幾個孝敬,日子過得自是還過得去的,那兩個小子,早聽余氏說起過表妹云云,得知月橋幾個要來,那是盼星星盼月亮的,不巧的是舉人老爺這兩日要帶著他們去跟別的書院一番交流,推脫不得,只得走了。
月余煦和月淮待到申時才依依不捨的離去,晌午後,月余煦還和月餘糧單獨說了一陣兒,兩個把事兒都事無巨細的安排妥當,這才攜了月淮返回了明昭書院。
出了莊家,月余煦朝月淮努了一嘴:「你瞧瞧你這模樣,失魂落魄的,怎的,讓你見了人還這幅作態。」
月淮耳尖微微發紅,喏喏了半晌,直到上了馬車,才嘆了口氣兒:「月橋妹妹好像比上次更漂亮了。」
沒見到人時,月淮是日思夜想,等見到真人,他卻覺得還不如不見。
因為見了人,他根本邁不開腿,不想離開,不想離開月橋身邊半步,何況,月橋生得實在太過美麗,他心裡時常會生出一絲不知名的恐懼,他怕除了他外,還有別人也發現了月橋,他更怕,終有一日,月橋會離開他。
「哈哈哈,淮哥兒,等你們以後成親了,日日夜夜的對著,你恐怕說不出這話兒了。」月余煦捂著肚子一手拍在月淮肩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用手指拂過淚珠,正色的說道:「若成親后,你發現月橋並非表面兒看著這般溫柔,你還會喜愛於她嗎?」
「當然!」月淮想也沒想的回道,他詫異的看了月余煦一眼,疑惑他怎會問這個問題,只是想到月橋,他心裡頓時又軟成了一團:「無論她是什麼性子,都是我所認識的那個獨特的,會為人著想的月橋。」
月淮道。其實很早以前他便知道月橋並非表面上這般柔弱似水,相反在她那嬌怯的外表下,藏著一個有想法、有見解的與眾不同的女子,正以為她是那樣獨特,那樣與眾不同才深深的吸引著他。
世上會做女紅的、會三從四德的女子太多,這些人好像一個人一般,形形色色,來來去去,始終如一。可這世上能憑著性子讓人慾罷不能,愛入骨髓的太過稀少,恰好,他有幸遇到了一個。
所以,他不敢放手,因為他深知,一旦放手,他連去追回來的資格都失去了。
他的目光堅毅,說起心尖上的姑娘彷彿整個人在發光,月余煦原本是抱著試探一般的態度,見到這,已是深信不疑。
在為好兄弟和妹妹高興的同時,月余煦心裡又有種淡淡的憂傷。
連淮哥兒都有心上人了,那他的心上人又在哪兒?
趕在城門關閉前,月余煦二人回了城。而月橋三個就在莊家住了下來。
在莊家村住了沒幾日,月小弟就把村裡村外給摸遍了,月餘糧也早出晚歸的尋摸周邊的底子,還把鎮上豬肉攤的情況探了探,月橋整日在家陪著庄母和余春,這一日,家裡的男人都出去幹活了,月橋幫著庄母理豆子,一邊把想讓月小弟上私塾的事兒說了一說。
「這事兒啊,簡單得很。」庄母指了指村中,給她道:「瞧見那處沒,那是莊家村的學堂,先生是位秀才公,都四十好幾了,這不今年又去考了一次明昭書院沒成,已經歇了心思,目前就專心教學生了,送哪兒去好,離家裡又近。」
月橋一聽,頓時就喜上眉梢:「多謝嬸兒,你這消息實在是好,我還怕遠得很送過去不方便呢,」除開擔心遠了月小弟會被欺負,也有她一個姑娘家總不好日日去接送吧,一日兩日的倒是沒人碎嘴,次數一多就怕有人會明裡暗裡的傳些子虛烏有的事兒,自個長得什麼模樣她還是知道幾分的。
這世上總是庸人多,而她免不了要跟那些庸人打交道。
這一聽就在本村的,月橋瞧了瞧時辰,見還早得很,起身拍了拍衣擺,跟庄母和余春道:「嬸兒、春姨,我帶小華去問問先生收不收,若收了我再去備禮。」
余春和庄母見她聽了一耳朵便要走,都哭笑不得,余春也放了手中的活計,看著她道:「我陪你去吧,這村裡你還沒去過呢?」
月橋見她手中還沾著水滯,擺擺手,指著在門口玩石頭的月小弟:「不了姑姑,那皮猴子早把莊家村裡裡外外給翻了個個,我問他就是了。」
余春這幾日里也見識到了月小弟上躥下跳的能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行行行,你們姐弟去吧。」
月橋便拉著月小弟回房換了身衣裳,牽著人出門了,月小弟起初還不知道這一出是為啥,等出了莊家大門,嬌花姐姐問他莊家村學堂時,月小弟頓時僵住了。
好像...來時確實答應了要去私塾的?
這時候,月小弟終於嘗到了苦果,只覺得心裡拔涼拔涼的,還帶著幾分臨死之前的期盼問了一句:「姐姐,咱們不去學堂可以嗎?」
月大姑娘冷臉看他一眼,嘴裡只有兩個字:「不行。」
徹底死心的月小弟只得垂頭喪氣的指了指一個方向,磨磨唧唧的走在嬌花姐姐的後頭,沿路上許多半大的娃娃認識月小弟的,看了看姐弟兩個,雙眼發亮的看著前頭的月大姑娘,又在月小弟身旁悄聲問他去哪兒。
月小弟能怎麼辦呢,他也能無奈啊,攤著手,嘴一癟,告訴他認識的不少玩伴要去學堂讀書了,以後不能陪他們玩了。
小娃們對月小弟要去讀書雖然表示出了兩分遺憾,但更多的是問他,以後前面那位仙女似的姐姐會不會來接他,若是月余華的姐姐每日來接他,他們可以早晚陪他走這一程啊。
月小弟更是覺得自己生無可戀。
連才認識的一群半大孩子都只顧著看他嬌花姐姐的美麗,他就是個順帶的?
明明,他們先認識的好嗎?
在一眾小娃們暗搓搓打聽著月大姑娘、月小弟不開心不高興的里,月姑娘身後跟著一大串半大的娃娃走到了學堂。
他們到時,先生正在堂上,這位庄秀才的夫人白氏接待了他們,白氏是個瞧著溫和的婦人,舉止有禮,她先是朝著一眾娃娃們看了一眼,眼含唏噓笑意,再請了月橋入座。
月橋謝過了白氏,把自己的來意說了說。
白氏以綉帕掩著帶笑的嘴角,上下打量了月橋身邊不樂意的小娃一眼,心裡就明白了幾分,她看著這對姐弟,想起近日村裡的傳言,笑意越發加深:「姑娘稍等,我家老爺下了堂就能過來,令弟瞧著就是個聰慧的,只要好生教導教導,必然是個有大才的。」
月橋自是不會把這種場面話放在心裡,口中也客套的說道:「勞夫人誇獎了,我家這個最是調皮,聽聞庄先生素來是個有大才的,教導孩子很有一手,這不,我就帶著人過來了。」
兩人說了幾句,庄秀才就下了堂過來了。
庄秀才中年模樣,留著鬍鬚,面目端正,進堂時先見到坐在椅上的月橋驚了驚,很快就回了神,在主座上坐了下來。
月橋牽著月小弟在庄秀才跟前施了禮,道:「庄先生,這是令弟月余華,年八歲,想來庄先生這裡求學。」
庄秀才目不斜視的從她身上轉到了月小弟身上,見他苦著臉,問了一句:「令弟可曾讀過書,可識得幾字?」他見月橋要答,便抬手制止,點了點月小弟,道:「姑娘且讓令弟來說一說罷。」
月橋見此便止了聲兒,用眼示意月小弟好生表現。月小弟見狀,只得上前一步回了話:「回先生話,小子進過私塾,會讀三字經和弟子規。」
「那你背一段弟子規聽聽?」庄秀才順著要求。
「是!」月小弟想了想,便開始搖頭晃腦背誦起來:「弟子規,聖人訓,首孝悌,次謹信,泛愛眾,而親仁,有餘力,則學文......」
一段段弟子規被奶聲奶氣兒的聲音給背誦了出來,絲毫沒有停頓,顯然非常熟稔,待他停下,庄秀才才道:「此子頭腦聰慧,」他把目光看向月橋,又道:「可此子玩心太重,白白浪費了自身的才華,甚是可惜。」
月橋心想,可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