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英傑的淪落
月余煦也跟著走了就來,相比不少學子蒼白著臉,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他衣擺整齊,腳步有力,除了臉上有些僵,就像是出門去踏青了一般,見他出來,寧衡和月當家都迎了過去,寧衡替他接了手頭的籃子,這回月余煦沒推脫了,月當家更是扶著他的肩膀,說道:「外頭馬車已經等著了,咱們這就家去啊。」
月余煦撐了三日,無論是體力還是精力都弱得很,當下就點了點頭,幾人到了外頭尋了月家的馬車,月當家先是把月余煦給扶了上去,而後又接了寧衡手中的籃子,同他說道:「你二哥沒事,你也回去告訴小橋一聲兒,這裡有我,再不濟還有車夫呢,你就別忙活了,等過幾日我們爺倆好生喝一杯。」
話都說到此處了,寧衡也只得從了他,待月當家也上了馬車后,還交代起了車夫:「這會兒人多,小心一些。」
「好勒。」車夫咧著嘴笑了起來,隨後甩了甩鞭子,駕著馬車離開了。
不多一會兒,寧全兒駕著馬車停在了旁邊,還有些疑惑:「爺,你怎的……」沒去月家?
來之前,寧衡就告訴他待會要去接了二舅子跟著去月家一趟,到時讓寧全兒掐著點趕去接他家去就行,他這在街上不過才轉了兩圈,就見他們爺站在路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至於月家人,他四處尋了尋,卻是一個沒尋到。
「沒事。」寧衡不欲多說,一頭鑽進了馬車,吩咐道:「回府吧。」
寧全兒愣了愣,啞了啞嘴,張嘴回道:「好勒,咱們這就回府。」行到那蘆葦街,他朝月家豬肉攤瞧了瞧,鋪子是關著的,再一想也是都這時候了,月家豬肉攤一向買賣好得很,有時不過晌午就賣光了,而這會兒卻是黃昏將至,連路旁的商鋪都掛起了燈籠。
要轉彎時,他還多嘴問了一句:「爺,近日趁著科舉,這些脂粉鋪子裡頭都進了新貨,你要不要給少夫人選幾樣?」
寧衡在裡頭嗤笑了一聲兒:「你家少夫人天生麗質,還用得著在臉上去塗脂抹粉不成?」
寧全兒心想這倒是,才這般想著,又聽裡頭寧衡又出聲兒:「不過女人家就是喜歡這些東西,去買些討她歡心也是不錯。」
得,一聽這話,寧全兒只得懊惱自己多嘴多舌的,一邊兒又倒了回去,停在蘆葦街上最大的一家胭脂行里停了車,朝寧衡說道:「爺,到了。」
寧衡快步下了馬車,寧全兒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守門的店小子笑容滿面的把人給迎了進去,正要同他們介紹,寧衡已經先開了口:「聽說你們鋪子進了些新的貨?」
「是進了不少,不知這位爺你要哪種?」小二如數家珍一般介紹起來:「我們翠樓可是這蘆葦街上最大的胭脂鋪了,東西多,用料也是極好的,絕不摻假,近日進的不止胭脂,還有香料,那胭脂細膩紅潤,拍在臉上和嘴上紅艷艷的格外艷麗呢……」
寧衡點著頭,打斷店小二:「行了,把你們鋪子所有新進的給爺包一份。」
店小二頓時雙眼發亮,看寧衡主僕就跟看銀子一樣,頓時樂不可支起來:「好勒爺,你稍等。」
等寧衡主僕提著幾大包走出來后,外頭已經華燈初上,街上被高高掛起的燈籠渲染得旖旎熱鬧,隨處可見三三兩兩的婦人姑娘,身後,店小二還在拿他同一群女子們介紹:「真的用起來與眾不同,方才你們不也瞧見了,人家那位爺一口氣兒全包了一份所有新貨,這要是不好的誰傻嗎這樣撒錢?」
寧衡登馬車的腳步一頓,自嘲的笑了笑。
他可不就是個沒用就買買買的傻子嗎?
鶯歌院里,見他們主僕進了門,月橋就帶著人迎了上去,臉上還有幾分擔心:「怎麼樣了,我二哥沒事吧?」
她雖說不擔心月余煦學問上的事兒,但對書生的體魄還是多少不放心,尤其這會試題目更多,更繁雜,就需要學子毫不懈怠的沉浸其中不得放鬆,她可是聽說每回會考之後,總是要病倒不少人。
「沒事沒事。」寧衡攬著她往屋裡走,語氣還有幾分不甘不願:「二哥不過去考個會試你就擔心這擔心那,指著讓我東跑西跑的,怎不見你多關心關心我?」
月橋就不依了,一把揮開他的手,連串的問了起來:「怎麼叫沒關心你了,你的衣裳誰做的,誰每日給你備這備那的,說這話你還有良心嗎?」
伺候的下人丫頭們抿嘴兒就笑。也就他們少爺和少夫人不時吵吵嘴兒感情還那般好,換做這府上的別的主子們,誰不是相敬如賓的各自顧著各自的?
「我有啊!」寧衡得意的招了招手,挺著胸膛:「全兒快些拿上來。」
「來嘞。」
寧全兒抱著東西走在最後頭,這會兒應了一聲兒,還同丫頭們笑道:「各位姐姐們讓讓道兒,讓小弟過過唄。」
得了丫頭們讓道,疑惑的隨著他看去,寧全兒跟他那個主子一般,神態自得,捧著手頭的幾個大包就跟抱著什麼稀世珍寶一樣,莫說丫頭們被唬住了,就是月橋也看得好笑,指著他胸前問道:「這是什麼?」
「嘿嘿。」寧全兒乾笑兩聲兒,看向他主子:「這是爺的一片心意,還是讓爺來說吧,小的愚笨,介紹不出來。」
「嗤」月橋白了他一眼,道:「你要是愚笨,那下人裡頭豈不全是笨的了?」她也沒為難寧全兒,好笑的看著寧衡:「莫非是什麼珍奇寶物不成?」
寧衡搖搖頭,一副就是不說的模樣。
見他嘚瑟個沒完沒了,月橋也懶得理他,讓下人們傳了膳,又讓人把寧樹兒抱了來,一心逗孩子去了,倒讓寧衡坐立不安了,圍在她身邊打著轉好一會兒還不死心的問道:「媳婦啊,你真不想知道是什麼?」
月橋在寧樹兒滑嫩嫩的臉上親了一口,把人逗得咯咯直笑,才回他:「不想啊。」
她又不是個傻的,一般的寶物誰會用這樣的紙袋裝?除了那貴重的,就是吃食和用的,一般吃食大多用油紙袋裝著,倒是點心和用的是用這樣的紙袋,這就好猜了不是?
寧衡被堵的無言以對,本來還準備憑藉著這個討媳婦歡心來的,誰料嘚瑟過頭了,等好不容易用了飯,他都打算直接說出來了,沒料,早早就吃飽喝足的寧樹兒正閑得沒事,一雙圓圓的眼睛看著這多出來的幾包東西好奇的偏著頭打量,隨後……
等寧衡看見時,寧樹兒已經拆開了紙袋,把裡頭的胭脂和香料都抖了出來,手上又是紅彤彤一片,還沾著細碎的香料粒,寧衡驀然瞪大了眼:「寧樹兒!」
寧樹兒茫然的眨巴著眼看著他爹,一屁股還坐在地上,奶奶的伸出手喚著:「爹爹,瞧,你瞧。」
他瞧個屁!那可是他討媳婦歡心的!相比寧衡的痛心疾首,月橋就笑得彎了腰,瞥了瞥寧衡難看的臉色,把寧樹兒從地上抱了起來帶著去了後頭池子里洗漱去了,寧衡看著那一地的各色顏料,心累的擺擺手,讓丫頭把那塊地兒給收拾了。
這臭小子,三天不罵,上房揭瓦了!
寧樹兒無知無覺的,被洗白白的伺候了一番,從新換了衣衫,等母子兩個從裡間出來時,外頭丫頭們已經收拾好了,房裡只留了一盞燭火,綠芽從她手裡接了熟睡的寧樹兒,帶著兩個小丫頭退出了側房,去了旁邊的抱夏裡頭。
寧衡委屈得很,還告起了狀:「媳婦你瞧,都是那個臭小子,那可都是我特意為你買的。」
月橋敷衍了他兩句:「行,你委屈了,你受苦了。」
說著又笑了起來。
寧衡幽幽的看著她:「你心裡在嘲笑我?」
「沒有!」月橋翻身上了床,還蹬了他一腳:「快些去洗漱,明兒不是還要去衙門?晚了睡不夠明兒樹兒早早又過來鬧了。」
寧衡頓時嘆了口氣,想他寧公子曾也是府城裡人人談之色變的人物,如今混得怎一個可憐兩字來形容,在這府中,他一家三口,排行老大的是他媳婦,又凶又暴力,死死把他鎮壓著,排行老二的是他不過一歲多的兒子寧樹兒,別看這小子整日爹啊爹的讓他陪著玩,但也知道誰是他的靠山,他要是敢凶他,他媳婦就能捶他,更何況,這麼丁點的兒子他也稀罕得很,哪裡捨得?
最慘的就是他了,老大老二都能在他頭頂上放肆,他還只得陪著笑臉,寵著,縱容著,跪著把這兩個祖宗伺候好。
一代英傑淪落至此,真真是仰天悲嘆。
夜深,夫妻兩個躺在床上說著話,月橋細細問了今日貢院外頭的情形,也知道今兒來接人的只有她爹一個,雖說心裡有些覺得不對勁,但這念頭不過一瞬,不大一會兒就放在了腦後,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