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姑娘
月橋帶著綠芽腳步輕盈的朝大門走去。
一旁,還有個身穿粉衣的小丫頭在旁邊跟她解釋:「說來方才二夫人出來時,本是把那外頭的場面給鎮住了的,那些書生們也沒有在磨嘰了,七姑娘也被二夫人讓人帶回屋了,誰料二夫人本是一口否決了這門親事的,只……沒成想那女子手裡握有七姑娘的庚貼……」
這一下,原本壓下來的事情又反彈了起來,且這回說得更狠更難聽,二夫人庄氏的脾性本來就直,被人站著罵哪裡忍得住,當下就讓人動了手,這會兒,外頭鬧得更是不可開支。
「二嬸也真是的,」月橋心裡直嘆氣。
你說你否認也就算了,怎的讓人動手?
再不濟,你直接說自己也不知道,打打同情牌,讓人知道責任不在寧家仗勢欺人,而是被一時蒙蔽,軟一下得別人一個好印象,反正寧七如今也被牽連在內,名聲毀譽參半,但她好歹也是個貴女,還是寧家嫡孫輩兒的嫡女,往後嫁不了個好的也總不能差到哪兒去就是,何必再把整個寧家的名頭給帶進去?
不過過了今兒,只怕滿金陵都會傳他們寧家目中無人,霸道蠻橫了。
到中門時,外頭熙熙攘攘的鬧哄聲頓時躍入耳簾,期間還夾雜中怒罵、大吼、還有勸慰,還有一道不明顯的細細的微弱的女聲弱弱的在說著什麼,但被這些嘈雜聲給掩蓋了下去,連隻言片語都聽得不真切。
中門大門處,整整三層的護衛們守著大門,表情嚴肅,身穿切合貼身的黑衣,腰間配著刀,儼然不可侵犯之勢,嚴謹任何非寧家之人接近一步,相比跟外頭打打鬧鬧的一群看著高大的下人相比,在中門這塊兒地方,單就氣勢壓得人不敢隨意觸碰。
庄氏犯了眾怒,還指使隨行的下人對老百姓和書生們動起了手,結果可想而知,書生們一生傲骨絕不可侵,挨了揍也絕不退讓,激得旁邊兒的老百姓也不顧忌起來,府門一塊兒俱是打鬧推搡之所。
眼見著帶來的下人們處了下風,庄氏在婆子們的護持下連連後退,臉上驚慌閃過,急不可耐的朝身後的護衛們厲聲呵斥:「沒見著本夫人險些被波及了嗎,還不快過來護著。」
這一聲動手的人也聽見了,手裡還猶豫了會兒,抬眼一瞧,守著中門的護衛們一動不動,儼然一副石頭,冷清冷心的模樣,心裡狠了狠,再也顧不得三七二十一,更使了勁起來。
想來待會兒也得被收拾,還不如現在先多佔點便宜不是?
庄氏吼了一句,再一看場上她帶來的人,大都已經處於挨打的狀態,又見護衛們紋絲不動的模樣,氣得怒火攻心起來:「好……真是好,本夫人還使喚不動你們了是吧?」
「夫人別生氣,保重身子要緊,」身邊有婆子替她舒緩著心口,害怕得抖著身子大膽的說了句:「夫人,不如咱們先進府如何,這外頭人多勢眾的,咱們何必逞那一時之氣?」
其他兩個婆子也忙勸了起來。她們本就擋在庄氏前頭,前頭那些下人已經倒了,只怕下一個就輪到她們了,就她們這身板,能挨上幾個拳頭啊?
庄氏也知道她們說的是實話,這會兒誰不害怕啊,她腿都直哆嗦,但她能灰溜溜的躲進屋嗎?
躲進去了后她還有臉嗎?
那以後人說起她,只怕還得加上一句她一個堂堂寧家的二夫人,竟然被一群手無寸鐵的人給收拾了吧?她還有個屁的臉啊!
恰在這時,中門的護衛們開始有動靜了,在那三層護衛里最中間的護衛兩兩一隊出來了,依次站到了台階上,手握著刀柄,一副要動手的姿勢,庄氏幾個臉一喜,卻不料,那台階上的兩排護衛就一直保持著那姿勢沒動了。
不僅僅庄氏被唬住了,就連下頭動起了手的人也被唬住了,全都停了手看了過來,卻見台階兩側的護衛動作齊步的轉了身,變成了面對面站著,中間距離約摸能容下兩人寬,最外側的兩個護衛一下抽出了刀,利刃出鞘那一聲脆響和反著光的冷寒讓人心裡一頓咯噔,已經有人忍不住后怕起來,正要邁著腿悄悄溜了。
中門處那空著的過道里,一個粉衣的小丫頭先步了出來,隨後,只見一片湖藍色的裙擺片在門處拖延而過,月橋帶著綠芽出了門,她目光巡視了四周,在一處頓了頓,而後朗聲問道:「各位為何在我府門前大動干戈?」
月橋這個寧家的少夫人不少人是認識的,尤其她嫁入寧家鬧得也是一時風雨,又是普通老百姓出生,沒有那高高在上的架子,外頭又多了去她的傳聞,雖說如今傳她性子霸道,但人物品行還是可圈可點的,當即有人心裡一松,在人群里喊道:
「可不是我們惹事的,是寧家二夫人先指使家奴打我們的,少夫人可要明察才是。」
「是啊是啊少夫人,咱們都是老百姓出生,你說能讓人跟攆什麼一樣攆嗎,誰還沒點氣性呢。」
「寧家也老霸道了,搶了人未婚夫還不還!實在是無理取鬧。」
「……」
說什麼的都有,月橋一一聽了,隨後問了下頭的護衛頭子:「他們說的可是真的?」
站在最尾端台階的護衛頭子抬手回她:「在下只瞧見了二夫人讓人驅趕圍著府上的人,后釀成打鬥,至於別的,在下一概不知。」
他說著,就如他的人一般,面無表情。
庄氏氣得一把要揮開攔著她的婆子,怒目瞪眼的說道:「胡說!本夫人只是讓他們離開而已,是他們自己不知好歹還動起了手,你們這群護衛吃我們寧家的,喝我們寧家的,養了你們這群不知道護著主子的下人有何用!」
說起來都是氣,憑什麼她一個當家夫人使喚人使喚不動,一個小輩就能隨意使喚了,他們寧家的護衛都是姓月去了?
可任由她如何叫罵,人護衛們連眼神都沒動一下。
「行了!」月橋抬手打斷她,語氣里一下冷了下來,看著下頭場上躺在地上呼痛的下人,心裡翻了無數個白眼,索性扭頭懶得看,只道:「把這些人都抬進去!」
沒了這茬,她才正色起來,面對著烏怏怏的人,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寧府並非那起混不講理的人,如果此事果真是有隱情,那我寧府也絕不摻和別人的事,也絕不會仗勢欺人、胡亂打人,若是真有被我寧府家丁打了的,需要去醫館找大夫,這看大夫的銀兩也由我寧府一手出了。」
打了人的多少都帶著點羞愧。
說來還是他們仗著人多把寧家的家丁給揍了呢,最多身上就挨了那麼兩拳,又不是那些書生們一般細皮嫩肉的打了兩下就青紫了起來,他們一個個的都是干慣了活計的,跟沒事人兒一樣。
她這樣安排庄氏頓時就不滿了:「我說衡哥媳婦兒,他們可是把我二房當值的可都打了,這會兒還一個個哀叫喚呢,你反倒花銀子給別人,你安得什麼心吶。」
還有什麼叫有隱情就不摻和進別人的事兒?她姑娘要嫁給虞探花的事兒世家裡頭誰不知道,如今說不嫁就不嫁,那還不得讓人笑話死?
「好心!」
月橋看著她,吐出兩個字。
「你……」庄氏還想再理論,但哪裡還有人,只有那絲毫不近人情的護衛頭子在處理後頭的事。
跟著她的婆子一瞧逐漸散去的人,面色一喜,猶豫的湊了近來:「夫人,跟她氣不值當,咱們還是快些進府把。」
庄氏一口氣兒上上下下的憋不出來吐不出去只難受得緊,在看著身旁諂媚的婆子,一聲怒吼:「滾!都給我滾!」
晚間,寧衡從工部歸來,夫妻兩個用了飯,陪著寧樹兒玩了一陣兒,待休息時,躺在床上,寧衡攬著她,問了一聲兒:「你把樹兒身邊的丫頭給換了?」
「嗯。」月橋低低的應了一聲,沙啞著嗓子問道:「怎麼了?」
「沒事。」
寧衡手指卷著她的發尾,說起了今天寧府的事兒:「今日來府上的那女子姓許是吧?外頭都傳遍了,二嬸做事一向不顧後果,還是得辛苦你了。」
人外頭說起寧府的事兒可精彩了,尤其是這種二女爭夫的香艷軼事,向來是傳得最快的,這會兒無論是秦樓楚館,還是酒肆小巷、市井人家裡都是在說這一出的,早先有多少人羨慕寧七的,這會兒就有多少女子拍著胸脯一臉后怕的。
也有人死不悔改,說依虞探花的人物品貌,願委身做妾之類云云簡直不堪入耳。月橋一手撐著,蹙眉看著他:「近日怎的下衙越來越晚了,莫非是朝廷上有什麼大動作了不成?」
寧衡確實佩服她的敏銳,但還是搖搖頭:「你莫管,反正不是壞事兒就成。」
「那行。」
她一個翻身,拉了拉被子,正要閉目睡下,腦子裡一下又想起了那位敢在寧家府門口訴說委屈和成全的女子。
那是許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