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這場景讓站在一旁的莊子真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畢竟外人都知曉折竹君對女人退避三舍,八重雲天的人就更加清楚,他對女人有多麼抵觸厭惡了。
姜玉鳴抬頭正要感激他,瞧見莊子真的表情,突然反應過來,立即露出了窘迫的神色,他想要解釋,偏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強裝鎮靜的感激道:「多謝師叔,麻煩您了。」
莊子真看了眼他如今還沒有抽出來的,被少女雙手握在手心裡的手,又看了看閉著眼睛,神色憔悴的美麗少女,問道:「這位姑娘已無大礙了,師侄要和我一起回去嗎?」
「抱歉,師叔,我……可能還要一段時日。」
莊子真笑了笑,歪了歪頭:「因為那件翟子法器,還是因為這位姑娘?雖然不知道這一趟都發生了什麼,但是,師侄似乎已經不再厭惡女子了?」
「不,其實……」姜玉鳴正想說他並沒有克服厭惡女體的問題,可那樣的話,豈不是說,他只對她一個人的觸碰不抗拒?這樣的話,代掌門一定會以為他動了情。
……他沒有!
絕沒有!
姜玉鳴權衡了一下,便又將剩下的解釋吞了回去。
「我……放棄那件翟子法器了。之前遭遇紅塵谷的妖人時,她救了我,所以我打算陪她過完這一世,報完恩再走。」
「報恩,么?原來如此,既然有這番因果,那麼,我就自己先回去了。」
「是。師叔,我送您。」
「不過,真的一點情動都沒有嗎?」
「是報恩。」
見姜玉鳴抿著嘴唇,說的堅決又倔強,莊子真的性子又並不強硬,最終兩人僵持了片刻,男人嘆了口氣,無奈的笑了笑道:「那好吧。」
莊子真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女,壓下心中那莫名的悸動,姜玉鳴輕輕的將手從伊荼娜的手中抽了出來,將莊子真送了出去。
等到八重雲天的代掌門離開,他再進屋時,伊荼娜已經睜開了眼睛。
她趴在床上,雖然神色疲倦脆弱至極,眼神里卻彷彿有星光在閃耀。「仙師大人,可不可以過來一下?」
「怎麼?」姜玉鳴遲疑了一下,還是向著她走了過去。
少女重新又拉住了他的手,虔誠的將額頭抵在他的手背上,表情宛若迷路的旅人終於找到了歸途,精疲力盡,卻歡喜落淚:「仙師大人說,要陪我一輩子……我好高興。」
姜玉鳴本想告訴她,要她不要多想,他沒有別的意思,絕對沒有。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幸福的神色,滾落的淚滴,他沒能說出口。
不僅沒有說出口,心頭反而又酸又暖,叫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話,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和反應。
就這麼看著她,看了一會兒后,姜玉鳴彎下腰來,用拇指拭去了她的眼淚,嘟囔了一句:「哭的真丑。」
心裡卻軟的不像話。
感覺到了他的指腹從臉上擦過的觸感,伊荼娜睜開濡濕的長睫毛,清澈而濕漉漉的眼眸從睫毛后帶著柔弱羞怯,揚起臉來仰望著他。
她朝著他嫣然一笑,「我才不醜,仙師大人不可能再瞧見比我更好看的人了。」
魅魔的魅惑天賦,能令所有人瞧見她時,都會瞧見自己心中最美的樣子。
所以,伊荼娜才不信姜玉鳴真的覺得她丑。
對於這一點,魅魔非常有自信。
而對於她的自信,姜玉鳴不置可否的輕哼了一聲,眼中卻帶著隱約的笑意,因為她方才那句話,和他夢中見過的伊荼娜的性格,十分接近了。
「哪有人這麼說自己?真不知羞。」
說完,他就瞧見了一旁的大豆,正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姜玉鳴立即意識到了自己對於伊荼娜的態度已有些過於親近,他立刻斂去了臉上的所有情緒,恢復了面無表情,垂眸道:「折騰了一夜,你也累了。我讓大豆和二豆去準備早飯,你再休息一會,我叫大豆把早餐送上來。」
伊荼娜乖乖應了,她鬆開了他的手,在床上又閉上了眼睛。
姜玉鳴卻覺得被她放開的手有些空蕩。他的凝視著她神色柔和,睡夢中依然眉眼帶笑的睡顏,指尖不自覺的相互摩挲了一會兒,似乎在尋求她遺存的觸感。
最終他握了握拳頭,轉身出去了。
……
自那以後,伊荼娜就非常自然的,將兩人之間的關係,拖到了一層軟綿綿、輕飄飄的氛圍里。
姜玉鳴打定主意,她若是做了什麼,或是說了什麼表達愛意的話,他一定要明確的拒絕,可偏偏自那以後,她又絕口不提類似的事情了。
他們相敬如賓,他教她讀書寫字,她也絲毫沒有逾矩之舉,彷彿變成了一位乖乖的學生,與他只有師徒情誼。
這期間,姜玉鳴也出過門。有時候,是獨自一人去尋找解除紅塵練的辦法;有時候,是同道好友來到附近,邀他一見;還有時候,是有人遇到了麻煩,求助於他。
而在這些交往之中,他自認為所作所為光明磊落,所以並未隱瞞自己如今正守在一位凡女身邊報恩,那些麻煩對於他來說,也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往往一擊即破。
漸漸地,修道者都聽說了折竹君——那位對女性不假辭色,冷若冰霜,退避三舍的折竹君,如今居然有了一位凡間夫人!他心甘情願留在對方身邊,要守完她這一世。
伊荼娜並不清楚自己的名聲已經漸漸的往傳奇上靠了,她只在姜玉鳴出門時,乖乖的在家裡臨摹他寫的字帖,模仿他的筆跡。
默默的等待時機。
姜玉鳴體內的紅塵練並未去除,就是她的時機。
她面上一副毫不擔心的樂觀模樣,做出了一副,因為自己的牡丹印被莊子真封印了,所以理所當然的覺得,那位代掌門一定也解決了姜玉鳴身上的問題的樣子。
姜玉鳴也沒有戳穿。
可這麼一直隱瞞著,哪怕他一次動用的法力不多,時間也不長,可積少成多,總會有再次刺激到紅塵練犯病的時候。
這一等,伊荼娜就等了一個多月。
那天姜玉鳴應邀出門,與一位多年不見的好友相見,對方說,有一群狼妖的狼王更換,那老狼王受了重傷,被驅趕出了族群,來到了南州府附近,因為受傷需要進補,已經吃了好幾個人,邀請姜玉鳴一起去斬妖。
以往這種事情,姜玉鳴從來來者不拒,因此這一次,也咬牙應了。
結果兩人搜尋了一番,沒能找到那狼王的蹤跡,姜玉鳴卻感受到了那久違的、熟悉的灼熱感,不祥的開始在體內升溫。
他飛快的丟下一句:「今日天色已晚,我先告辭。」,不等好友反應,就已經御使飛劍趕了回去。只留下好友一個人呆了片刻,隨即挑了挑眉毛:「這麼急著回去,難不成還有門禁?」
就在「折竹君有了個凡夫人」馬上要升級成「折竹君是個妻管嚴」的流言時,姜玉鳴一口氣沖回了坐落在群山之間的「家」里,還沒等安穩落地,就直接從射天狼上摔了下來,倒在院子里,徹底不能動了。
那熟悉的癱軟感,叫姜玉鳴恨得心裡咬牙切齒。
大豆二豆聽見聲響,頓時也嚇了一跳,連忙出來過來扶他。姜玉鳴一點力氣都沒有的被他們架了起來,抬進了屋子裡,發著顫的問道:「她……呢?」
大豆因為是女身,所以貼身伺候伊荼娜,關於伊荼娜的事情,便都由她回答。她慌張道:「主人,子時了,姑娘已經休息了。您這是怎麼了?」
二豆道:「我這就去把姑娘叫過來?」
「別!」姜玉鳴艱難的緩了口氣:「不用,告訴她……」
告訴她,想讓她怎麼辦?她又能怎麼辦?她也只有一種辦法——和那時一樣,用手、用……
姜玉鳴不願再想下去,他咬緊了牙,打定主意絕不屈服。
他對二豆道:「打昏我。」
「主人?!」
「快點!打昏我!」
只要失去意識的話,只要熬過去……
於是正在厲雀夢境中的伊荼娜,突然看見屬於姜玉鳴的夢境出現了。
她立即知道,她等的那個機會,到了。
她毫不猶豫的從厲雀的夢中抽身而走,撲進了姜玉鳴的夢裡。
……
厲雀滿心歡喜的舉起交杯酒,正要轉身將另一杯遞給身後的新娘,卻見方才還坐在床榻上的女子,忽然不見了蹤跡。
少年臉上的喜色和笑容霎時僵滯,然後變成了驚慌。
「娘子?」
「娘子!?」
他衝出新房,卻見之前還鑼鼓喧天,熱鬧非常,喜氣洋洋的宅院,一瞬之間變得無比陰沉死寂。在失去了魅魔希望得到歡愉的注力后,厲雀靈魂里的偏執怨憤迅速佔據了上風——他做起了噩夢。
「娘子!?」
他惶然回頭,卻見身後已不是新房,而是一片山林。
厲雀悚然而驚,像是已經預見了什麼,立刻踉踉蹌蹌的沿著山腳下的小路,往前趕去。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但他還是晚來一步。
鮮血從不遠處蔓延到了他的腳下,轉過一個拐角,一輛馬車側翻在地,車廂破損不堪。
那是厲雀最強的執念,最深的噩夢——
他的父母已然慘死在悍匪腳下,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可這一次,還多了一個人。
容貌昳麗的少女,長發已經挽成了婦人模樣,她已嫁為人妻,陪著夫家的公婆和丈夫,一起經過此地,於是,遭受了同樣的災厄。
她被悍匪掐住了脖子,眼神哀憐的向著厲雀所在的方向,投去了絕望而慘淡的一眼,隨即閉上了眼睛,眼角默默滑下一滴眼淚。
「不——!!!」
厲雀瘋狂的嘶吼著撲了上去,但那悍匪殘忍的大笑著,竟掐著她的脖子,將她的雙腳懸空提了起來,舉到了懸崖邊上。
他鬆了手。
少女霎時跌落深淵,在他張狂的笑聲中,屍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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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們不可以學魅魔,約會到一半丟下男伴或者女伴直接跑走哦,這會對對方造成極大的創傷(。)
伊荼娜:對不起,魅魔沒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