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青靈山上猛地爆出一團森森鬼氣。
這幾個月來稍有復甦之意的山林瞬間被重奪生機,剛剛生出些許綠意的植物,又化為一棵棵、一叢叢的枯枝敗葉。
誤入其中,安居不久的各種生靈,也被一霎吸幹了血氣,化為乾屍。
一道詭異的黑影,慢慢從山上顯現,他舉止僵直的慢慢走,慢慢走,慢慢的往山下走去。
只見他身上的鬼氣翻湧卷騰的極其厲害,隨著越來越接近那個噩夢發生的地方,最終慢慢穩定了下來,顯露出一張精緻漂亮的年輕面容——正是厲雀的長相。
可他夢中是位白皙俊秀的翩翩少年郎,此刻卻膚色泛青,表情獃滯,眼眶充血,眼眸全黑,一看就叫人避之不及。
他的嘴唇毫無血色,蒼白如紙,偏偏眼尾一滴淚痣,紅的如同眼眶裡滴出的血。
「啊……啊……」
由於理智已經殘缺,神志也已經模糊,厲雀甚至無法組織出一句完整的話。
「娘……子……啊……啊……」
他走下了青靈山,站在了那條荒廢已經的馳道上,這兒還殘留著當年那損毀於此的馬車的些許殘破碎片,以及堆疊而成,散落道旁的森森白骨。
剛剛化鬼的那段日子,他日日夜夜在這附近遊盪,但後來慢慢的神識湮滅,便很少再來回顧。如今那全新的噩夢再次勾起了他內心深處的執念,而厲雀站在這兒,歪了歪頭,神色茫然,似乎在疑惑,這裡為什麼和夢裡見到的景色不大一樣。
但很快,他就把這點不同拋到腦後,視線落在了夢中,自己的妻子被扔下去的地方。
少年渾身上下的鬼氣簇擁著他,像是裹著一件黑色的大氅,他黑髮披散,血眸冷厲的來到了山崖邊,定定的注視著山崖下,便要往下跳。
他的理智不足以分清現實和夢境,因此在厲雀的意識中,他只知道,自己遇見了一個少女,他們一起度過了許多許多時光,而在每一段記憶里,她都是他的求而不得。
他沒有保護好她。
是他沒有保護好她。
她在下面。
他要下去。
他要找到她……
他一定要找到她。
他們成過親的,他們拜過天地,立過誓言,要生同衾,死同穴……
他以後一定要好好的保護她,誰都不能傷害她,誰都不能!
可是,厲雀正要向著山崖外邁步,卻好像有一道無形的空氣牆擋在他的面前,叫他的身體半分都無法越過。
厲鬼眼中的血意更重,本來只是布滿血絲的眼白,直接完全變成了一片血紅。
他開始去沖、去撞,越來越憤怒,怨恨,舉止越來越瘋狂、激烈,卻怎麼也沒有辦法突破那無形的壁壘。
少年凄厲的仰天長嘯,那嘶吼之中蘊含著的怨憤,哪怕只是遠遠聽見,都叫人肝膽欲裂,遍體發寒。
不遠處的某個山洞裡,一頭體型巨大的灰狼動了動耳朵,從淺眠中醒來,他循著那遠處傳來的嘯叫,望向了青靈山的方向,眯了眯金色的眼睛。
鬼物向來難生,但一旦出生,碰上了就頗為麻煩。
想到這裡,灰狼低頭舔了舔爪子,梳理了一下傷口附近的藍灰色毛髮。如今他身負重傷,明日還是換個方向更為穩妥。
……
伊荼娜走下樓梯,裝作半夜起來口渴,想要找水喝,卻無意瞧見了一樓的廂房還燈火通明,時不時傳出大豆和二豆焦急的交談聲。
她緩緩走近,蹙起眉頭,裝的煞有其事,輕輕敲了敲門問道:「兩位小仙師,怎麼了?」
屋內大豆和二豆的聲音霎時一靜,旋即,大豆的聲音怯怯的響了起來:「沒事。」
「是仙師回來了嗎?」
「回,回來了。」
「……他沒出什麼事吧?」而從大豆那結結巴巴的話語里,少女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敏銳的憂慮。
「唔……」這時,姜玉鳴悠悠轉醒。他有氣無力的閉著眼睛,甚至沒有力氣去感應周圍,直接道:「繼續……打暈我。」
二豆已經打暈了他兩次了,可是每次短則三五分鐘,長至十幾分鐘,他就會自動醒來——很明顯,紅塵練不允許被這麼容易的熬過。
而剛才那次昏迷,他甚至還做了一場放肆大膽的綺夢——那是伊荼娜下樓前捨不得放過機會,先去他夢裡吃了一頓歡愉大餐。
於是當門外響起伊荼娜的聲音時,姜玉鳴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仙師?」
他有些發懵的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向了門口。
伊荼娜當機立斷的推開了門,一眼便瞧見姜玉鳴倒在軟榻上,頭髮散亂,呼吸急促,臉色潮紅的模樣。
她瞧出了端倪,露出了震驚的神色:「仙師?你這是?」
少女焦急的想要靠近,關切道:「之前那位仙人,難道沒有為你解除嗎?」
姜玉鳴腦子一亂,下意識便有些惱怒道:「出去!」
伊荼娜被吼的愣了一下,旋即,美麗的臉上卻閃過了一絲怒意。
她一言不發的直接走了過去,一邊走,還一邊拔下了自己的木簪,然後甩開了起夜時披上的外衣,就這麼散落著長發,只著褻衣,站在了床邊。
她看著瞪大了眼睛,拚命想要撐起身體,卻只能軟弱無力的向著床的內側挪動躲避的少年,帶著些許惱怒道:「仙師躲什麼呢?我看仙師一點也不想解除紅塵練!不想解除,除了這個辦法還有什麼別的辦法?仙師不願意碰我,是想和其他哪個女子一起呢?」
姜玉鳴第一次見她生氣,被這麼劈頭蓋臉的呵斥了一頓,本就頭腦昏沉,根本無法思考,只覺得體內猶如百爪撓心,催促著他去靠近眼前的女子,去與她肌膚相親,與她耳鬢廝磨,唇齒交纏——貼合的越緊,越深,他才能夠解脫。
「你……!不要過來……」他竭盡全力的去對抗自己內心的渴望:「離我,遠一點……我沒有……我怎麼可能會不想——!」
他艱難的組織著詞句,因為這樣的誤解和污衊讓他絕對無法接受。
「可是仙師自己解除不了啊,」伊荼娜露出了難過的神色,「為什麼不告訴那位仙長呢?」
姜玉鳴一開始不願回答,但少女又向他逼近了一步,他才生硬道:「我以為我自己……可以……」
聞言,伊荼娜長長的嘆了口氣,似乎拿他沒有辦法般的道:「你不可以。」
她轉身撿起自己丟在一旁的外衣,重新披好,然後看向了大豆和二豆道:「你們可有什麼辦法,能夠聯繫上仙師上次請來的師長?名喚莊子真的那一位。」
他們方才的爭執,直接把一旁的兩位豆童都看呆了。
這時聽她問話,他們才猛地回過神來。
大豆不確定道:「我,我們可以……但是……主人……」
兩個黃衣豆童不確定的看向伊荼娜退開后,再度無力的癱倒在床上的姜玉鳴,似乎無法肯定主人的意願。
伊荼娜懇切道:「你們的主人中了很厲害的法術,再這麼拖下去要受很多罪。說不定還會發生更不好的事情,請兩位小仙師務必不要縱然他的任性,現在就去請那位仙長再過來一趟吧!」
她往日總是平和、文靜、柔美、不爭不搶的模樣,此刻語氣難得如此堅定,態度如此不容置喙,看著她眉眼之間掩飾不住的對姜玉鳴的擔憂和關切,大豆和二豆對視一眼,決定相信她的決斷。
姜玉鳴還想反對,覺得自己未必就不能撐過去,但想到伊荼娜方才說,他不願意解除紅塵練就是因為想和她做那種事,就覺得自己要是說不,似乎也顯得自己好像懷有十分不堪的念頭。
他才沒有!
他閉著眼睛,粗重的呼吸著,心中咬牙切齒。
這時,他聽見伊荼娜的聲音,又恢復了柔和傳來,帶著些難過:「仙師,我知道仙師高風亮節,絕沒有別的心思,我也知道……我之前自作主張,以為那麼做對仙師好,可是也許仙師反而覺得是折辱……仙師放心,我這一次不會做什麼的,仙師不願意我靠近,我尊重仙師,絕不會做仙師不願意的事情。大豆已經去聯繫那位仙長了,二豆在這兒照顧你……我去外頭等著。」
姜玉鳴沒說話,只是下意識猛地張開了眼睛。
他怔怔的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一時間心頭的感覺非常複雜。
二豆站在一旁,遲疑了片刻后,小聲問道:「主人……姑娘做了什麼折辱你的事情嗎?」
姑娘折辱了主人,為什麼主人還要報恩,還要守著她一輩子呢?難道不該是報仇嗎?
姜玉鳴閉上了眼睛,吐出兩個字:「閉嘴。」
可是晚了,他現在不管是睜眼閉眼,眼前都會浮現許多叫他燥熱難堪的畫面。
尤其是一些在夢裡出現過的艷色,更是情景大膽,叫姜玉鳴輾轉反側,身上沁出的汗水都打濕了衣物,更加難熬。
……
莊子真收到姜玉鳴的第二封來信時,很是驚訝。待到拆開看完,更是驚得微微瞪大了眼睛。
姜玉鳴身中紅塵練,還中了兩次!?
一想到姜玉鳴萬一就此被紅塵谷盯上,萬一被她們得了手……莊子真就覺得事不宜遲,必須立即出發。
他沒有仔細去思考分辨自己心中的急切,是否隱藏著一絲其他的念頭,比如說——可以再見到那位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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