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黑雲壓城
驕陽似火,這是深秋以來難得的好天氣。
整座平陽城都透著寧靜祥和的氣氛,一切都井然有序。
不過城主府內,幾名家丁與女僕卻是焦頭爛額。
「城主都已經快七天沒好好吃飯了,這樣下去他的身體會不會出問題啊?」
「之前城主還閉關過八天,應該沒事吧?」
「那能一樣嗎?這幾天城主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城內事務堆積如山不說,來求見城主的人也都吃了閉門羹。」
幾人如此交談著,但卻也只能大眼瞪小眼,無計可施。
終於,有一人一拍腦袋,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要不然我們去找李轍大人想辦法吧?」
「你這傢伙,是想要背叛城主嗎?」身旁一人當即起身,指著他的鼻子便斥責道。
「我這哪裡是背叛城主啊,城內的事情總要有人來處理啊!」
「那也輪不到李轍!」
這二人的交談,甚至逐漸演變成了對峙。
而摸不著頭腦的眾人,也是被這兩人的爭吵惹得不厭其煩。
「你們兩個不要吵了,這有什麼可爭的?」一少女上前攔在兩人中間,道,「眼下的問題是,城主不僅不出門,飯也是有一頓沒一頓,敲門更是不應,誰自告奮勇去闖門?」
這個問題拋出來,眾人的聲音也就沒了。
此刻誰也不知道狀況如何,更不知道城主把自己關在屋內究竟在做什麼,每一個人都生怕是貿然上前觸怒了城主,受到責罰。
「哎,要是李小花和陸生有一個人在,我們也不用這麼難辦了。」一少女坐到地上,長吁短嘆著。
眾人對望一眼,也紛紛嘆氣。
一直以來,只要與李牧有關,眾人處理不了的事情,都會交給這兩人去做。而一直以來,也只有這兩人不怕被李牧責怪,甚至有時還會反過來打罵教育李牧。
但現在,兩人都不在了,也就只剩下他們一眾人焦頭爛額。
「不,不,不好了!」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伴隨著呼喚聲,令坐在地上的眾人紛紛起身,望向同一個方向。
一名甲士也正朝著這邊飛奔而來,迎面就撞見了眾人。
「幾位哥哥姐姐,你們趕快去通報城主,南城門有大事!」少年士卒望著眾人,便一臉焦急地如此說道。
眾人面面相覷,卻無人動身。
隨後,其中一人上前拍了拍少年士卒的肩膀:「少爺根本不應我們,要不小兄弟,還是你去闖門吧。」
一聽這話,少年咽了口唾沫,臉上立刻露出了為難之色。
他也聽說了李牧把自己關在院子里的事情,而兵營之中各種猜測甚囂塵上,此刻看到城主府的家丁們又是這般樣子,更讓他感到膽怯了。
「你們在這兒做什麼?」
一個聲音的出現,令眾人皆是心頭一驚,紛紛回頭望去。
此刻趕來的人,是孫海義。
「南城門的事情我聽說了,由我來告知城主,你先回去待命吧。」對那個少年士卒吩咐罷,孫海義的目光便又掃過了其餘幾名侍從,「你們幾個也都去做自己的事情吧,城主這邊我來照應。」
話音剛落,眾人便作鳥獸散。
而孫海義輕嘆一聲,便即上前推開了李牧的院門。
院子裡面靜悄悄的沒有什麼動靜,但在孫海義的感知之內,李牧就在屋內。
快步打開了屋子的門,外頭的驕陽便即撒入了有些昏暗的房間之內。透過被門風揚起的灰塵,孫海義一眼便即看到了各式各樣塗塗畫畫的紙張撒了滿地。
而桌案邊上,李牧也恰恰放下了筆,望向了他。
「義叔這個時候來找我,是不是城外有什麼事情發生?」李牧緩緩起身,走向孫海義。
見他走來,孫海義才是將目光從滿地的紙張上收回,落到了他的身上。
「少爺,南城門外飛來一支羽箭,羽箭之上附帶著一封戰書。」孫海義道。
李牧一笑,道:「戰書?」
「戰書上只有六個字。」
「說。」
「大軍三日便到。」孫海義道,「若他們說的是真的,眼下平陽城恐怕就已經沒有多少準備的時間了。」
而李牧看著孫海義,略一思索之後,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般,便即動身。
「少爺?」
「不要多問,隨我去南城門看看。」
……
不多時,李牧便已經站在了南城門上的城樓之下。
扶著城牆,手中捏著那封只有六個字的戰書,望向遠方的官道。
他的眼底,逐漸露出了幾分凝重之色。
「這信是假的。」
他道。
孫海義愣了一下,隨即像是鬆了口氣似的,問道:「何以見得?」
「義叔,你理解錯了。」
李牧看向孫海義,搖了搖頭,道,「我說信是假的,指的不是『大軍』,而是『三日』。」
「何意?」
孫海義皺起眉頭。
李牧又看向了城外遠方:「傳城主令,平陽城外所有軍士百姓,在半個時辰內全部返回城內。半個時辰之後,關閉城門,全軍待命!」
命令下去,負責傳令士卒便即迅速拋向了城池內外各處。
而至於李牧,在將手中的戰書撕碎並丟下城樓之後,便帶著孫海義離開了這裡,向城主府返回而去。
「少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馬車上,孫海義問道。
李牧答道:「戰書上說,大軍三日便到。但實際上,平陽城已是水泄不通。敵軍,最多一日就會兵臨城下。」
孫海義心頭一驚。
原本三日,對於平陽城來說已經足夠緊張了,此刻若真的只剩下一日,那平陽城甚至根本來不及做充足的準備,便要直面大敵了。
「為何這麼說?」孫海義問道。
李牧道:「很簡單。看南方的官道上,雖然還有行人,但卻只有小商而沒有大商。這種景象,只有在兵馬擋住了商道的狀況之下,才會出現。之所以放行小商,只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
聽得如此一說,孫海義當即恍然。
「這幾日平陽城內雖然也加緊構築防禦工事,或許足夠抵擋敵軍一陣子。」孫海義道,「但即便如此,平陽城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
聽著孫海義的話,李牧便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後,李牧道:「敵人的強大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們自己先喪失了鬥志。或許平陽城的兵馬在易侯的軍隊面前不堪一擊,但我們也並非完全沒有勝算。」
「這麼說,少爺已經想到對敵之策了?」
孫海義回頭,有些驚訝又有些喜悅。
但李牧看著他的神情,只是苦笑了一聲,卻只是搖著頭嘆道:「我也不知道,這究竟能否被算作,對敵之策。」
之後,李牧便是將他所設想的一切,全都告知了孫海義。
當馬車抵達城主府後,李牧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下人將他房間內的所有紙張,一張不差地整理起來,放到了一個木箱子之中。
而與此同時,孫海義也徑自前往了城主府深處,但無人追問他究竟去了何處。
至於李牧自己,則徑直抵達了城主府內,一處僻靜的小屋所在。
那屋子的外頭栽著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
不過時值深秋,這樹梢上已經看不到半點兒綠意。只有等到來年春暖花開之後,它才會長出綠葉,為夏日開花結果做準備。
而在小屋的門前,一條鵝卵石小徑從兩棵棗樹中間穿過,直直抵達李牧的腳下。
他順著小徑來到門前,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那扇門。
但他沒有打開。
因為門上設有禁制,一旦打開門,屋內的陣法便會隨之失效。這是他花費重金設下的陣法。
李小花的靈柩十分安靜地躺在屋內,而李牧也只想靜靜地在這個屋外待一會兒而已。
「如果那天,我早一點出來,結局會否變得不一樣呢?」李牧轉身坐到了門前的台階上,目光獃滯地望著他走來的小徑。
片刻之後,他又喃喃道:「或許不會吧,因為不論如何,小花姐都不會獨自逃跑。」
「可是小花姐,有的時候,轉身離開並非是為了逃避,而是為了有朝一日的歸來。」
「或許在他們看來我和你並沒有什麼不一樣,說捏死就捏死了。」
「但,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如果他們贏了,那我就將失去一切。可與此相對,不論過程如何,但只要最終結果是我贏了,他們同樣將……」
自語的聲音到了這裡忽然停下,沉寂了片刻之後,他才接著說道,「……死無葬身之地。」
說完,李牧便即緩緩起身。
他緩緩回頭,又望了一眼小屋的門。
他的目光,彷彿能夠透過門,透過靈柩,看到李小花安睡的面龐一般。嘴角微微一勾,像是笑了,又好像並沒有笑。
「小花姐,這兩棵棗樹,明年一定還會開花,結果,年復一年,一如往日。」
這一天,平陽城的日落來的很快。
城牆上的士卒,借著落日的餘暉望向遠方的大地,在那片十分廣闊的黃土之上,滾滾煙塵伴隨著銀色的海浪向平陽城緩緩靠近,無數旌旗迎風舞動。
恰如李牧所預料。
敵軍壓境,兵臨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