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牽兩匹馬
平陽城牆上的士卒望著遠處寂靜的三萬大軍,每一個人都好似被巨石壓在了心口一般,連呼吸都逐漸開始變得困難了起來。
一動不動,汗流浹背。
而在他們之間,藍田帶著平陽城的一眾將領,就靜靜地站在南城門的城樓上,目不轉睛地望著被夾在平陽城和易侯大軍之間的,那四道正在對峙的身影。
誰也聽不到那邊的交談,只能夠憑藉那些微小的動作,去猜測局勢的發展。
「你提要求吧。」
陳京平的眼底倒映出了李牧臉上那平靜的笑容,他的視線就像是凝固住了一般,紋絲不動。
而李牧同樣盯著他的眼睛,也沒有要鬆開陳京平手腕的意思。
「在提要求之前,你是不是該讓不重要的人,退回去?」李牧說道。
陳京平皺了皺眉頭:「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有那麼重要嗎?」
「你以為我是在徵求你的意見嗎?」說話間,李牧抓著陳京平手腕的手越發用力了幾分,「眼下,你已經沒有跟我談判的資格了。」
話音落下,他的眼底露出了一抹寒芒。
那是被他壓在心底數日的怒火,稍稍漏出了一絲絲的象徵。
「你必須照做。」
僅僅一句話的時間,李牧的聲音就顯露出了寒意,並且比之剛才,越發決絕。
陳京平瞳孔一顫,原本緊皺的眉頭略微鬆了幾分。
「退下。」
他盯著李牧,開口命令道。
而身旁的將領愣了一下,並未動身。於是,陳京平偏頭爆呵:「滾!」
如此一聲,當即呵退了隨他而來的將領。
聽著漸行漸遠的馬蹄聲,陳京平的視線再次回到了李牧的臉上:「這下,你總滿意了吧?」
「滿意了一半,另一半,就看你的態度與誠意了。」李牧莞爾道。
陳京平垂下視線,看了看李牧依舊抓著自己手腕的手掌,便是沉了口氣,但卻並沒有說話。
見他不語,李牧便直接開口道:「我要你發誓,在得到了平陽城后,你和你的兵馬必須對百姓秋毫無犯。」
陳京平凝了凝目,頓了一息后才是點頭道:「好,我可以發誓,在得到平……」
可話未說完,李牧卻搖了搖頭,打斷了他的話語。
「我可不相信你的鬼話。」
李牧望著他的眼睛,說話間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你明白我的意思。」
話音未落,他便察覺到被自己抓握住的手腕微微一抖,同時在面前那雙眼睛的深處也流露出了無邊的掙扎。
望著猶豫不決的陳京平,李牧低聲徐徐道:
「來吧,發心魔大誓!」
喧囂的風卷過沙場。
遠處,已經得知了狀況的將領們,望著獨自與平陽城主對峙的自家少主,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而在他們身後,手握兵刃的將士們紛紛翹首,望著那已經近在咫尺的平陽城,卻只能夠眼巴巴地看著,吹著平陽城外令人躁動不安的秋風。
「狗娘養的,什麼狗屁崩滅符,老子聽都沒聽過,讓老子的大刀直接剁了那小兔崽子!」一名將領終於耐不住性子,口中念叨咒罵著,晃動著手中砍刀的同時,胯下的戰馬也已是蓄勢待發。
可韁繩還未來得及抽動,一隻手便攔在了他的身前。
順著手臂望去,攔下他的正是方才拉弓的那名將領。
「沒有聽說過的符籙,才是最危險的。」那將領摸著眼角的疤痕,疤痕幾乎連到了他的眼睛上,只差一丁點兒他這隻眼睛就得瞎了,「你們幾個五大三粗,從未與符籙師打過交道,根本不知道這天底下的符籙究竟有多恐怖。」
「老子的確是大老粗,但你陳初一不也大字不識幾個,你特娘就懂了?」砍刀男說罷,便是盯著李牧啐了一口。
而名叫陳初一的刀疤眼斜看了他一眼,反問道:「若是少主有個三長兩短,你敢擔責嗎?」
「我……」
砍刀男頓時語塞。
陳初一當即冷笑一聲,目光便即再度望向了前方。可他的視線才剛是落定,便看到了自家少主的身周顯現出了一股血紅色的流光,迅速向其天靈蓋上方匯聚而去。他眼神一凝。
「本源之力?是心魔大誓!」
在他後方,一名士卒低聲驚呼。
而此時,李牧的目光向上望去,一動不動地盯著凝聚在陳京平頭頂上方的紅色流光。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貨真價實的本源之力,而關於心魔大誓的記載,他也從來都僅僅只是在一些古籍上見到過。
所謂心魔大誓,便是利用本源之力立下誓言,對自己的本心立下不可更改的誓言。但凡違背本心觸犯心魔大誓,就會立即被本源之力反噬心智,當場身死道消。
不過,本源之力需要成武境的修為才可引動,所以也只有修為達到成武境的修鍊者,才有立心魔大誓的能力。
但像是這種一旦違反就會立刻要人性命的誓言,所以除了一些極端情況之下,否則任何修鍊者都不會輕易觸碰這種禁忌一般的東西。
而所謂極端情況,眼下便是一個例子。
「我陳京平,以本源之力起心魔大誓,在我得到平陽城后,必定約束自身與兵馬,保證對平陽城的百姓秋毫無犯。」
當陳京平口中的最後一個字音落下,紅色的流光便即如同瀑布一般傾瀉,迅速從頭頂湧入了他的體內。
片刻之後,他緩緩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李牧,眼底已然流露出了憤恨之色。
他作為易侯之子,本該高高在上。像心魔大誓這種腌臢之事,他本來是到死都不可能親自觸碰的。
緊咬著牙關的陳京平,向李牧道:「我已經照你說的做了,這下你總該……」
可李牧沒等他說完,又搖了搖頭,道:「平陽百姓雖然安全了,但我和城主府都還並不安全。」
「你還想怎樣?!」
「繼續起誓,」李牧嘴角一勾,同時用伸出了兩根手指頭,「再起兩個誓。」
「你!」
陳京平眉頭緊鎖。
可下一刻,求生的本能還是讓他將本要爆發的情緒,又生生壓制了回去。
臉上露出凶色,嘴上卻是軟弱,他道:「你說。」
「第二,你和你的兵馬決不能踏入城主府半步。」李牧道。
陳京平沉了沉視線。
不知是因為這個要求並不難,還是因為已經有了前車之鑒的緣故,這一次陳京平的本源之力比先前凝聚得更加流暢,也更加快速。
而後,他一字不差地按照李牧所說,立下了第二道心魔大誓。
「那第三呢?」
陳京平惡狠狠地盯著李牧。
而李牧笑了笑:「怎麼,陳世子比我還著急?」
「說!」
「第三,你不能下令或者因為不作為,而令我和我的親友僕從陷入危險之中。」
「你這說法,倒是滴水不漏。」似乎是怒到了極點,陳京平說話間竟是笑了一下,甚至讓李牧都略微一愣。
而後,不等李牧催促,本源之力便是再次從陳京平的身上湧出。
三下五除二,第三道心魔大誓已成。
「如此三道心魔大誓,我已經滿足了你的要求。」陳京平望著李牧,「你總該放手了吧?」
李牧垂下了視線,看了看自己抓著陳京平手腕的手,又看了看陳京平手上托著的盒子。
於是,他輕輕一笑。而後抬起手來,捏住了盒子的蓋子。
見此一幕,陳京平神色劇變。
他猛然退後一步的同時,身上的靈力也迅速向手臂轉移而去。
但下一刻,蓋子被李牧親手揭開之後,盒子上盛放著的一切也都透露在了他的眼前。他的瞳孔,隨之緩緩睜大。
「……空的?!」
他的嘴唇顫抖著,而聲音顫抖地更加劇烈。
他看著那空無一物的盒子,不止是李牧所說的『崩滅符』,甚至連城主印都沒有。什麼都沒有,他視線之下盒底之上,空空如也!
毋庸置疑,他被騙了。
他竟然因為一個空盒子,而立下了三道心魔大誓。
他竟然害怕一個空盒子!
「李!牧!」
他放聲大呵。
渾身的靈力,也隨之瘋狂湧現,在他身周散發著驚人的光輝。
「你如果想,你可以在一瞬間就要了我的命。」李牧看著眼前怒不可遏的陳京平,微微翹起了嘴角,「可那是之前。現在,你連我的一根毫毛都動不了。」
堂堂易侯之子,一個成武境的強者。
竟然對眼前這個連修為都沒有的普通人,束手無策。
「崩滅符這種東西,你也信?」李牧看著陳京平,沉沉說道,「那種能夠讓成武境高手灰飛煙滅的符籙,即便平陽城主府買得起,我也賭不起。」
而陳京平一語不發,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李牧的面前。
但李牧,卻主動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給我兩匹馬。」李牧看著他,笑著說道,「要不然,我就自殺給你看。」
陳京平顫抖的瞳孔倒映出李牧那輕鬆的笑容,上涌的氣血讓他的心智都隱約開始有些恍惚。但終於,他還是轉身望向了後方的大軍。
「牽兩匹馬來!」
他高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