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奶奶,」梅娘進去扶了祖母,掃了屋裡一眼沒看到祖父,「爺爺呢?」
「就惦記你爺爺。」老太太點了孫女腦袋一記,快步往一進來就朝她行禮的外孫女去,在半途扶住了孩子,看著她眼前模樣清麗氣質平寧靜謐的外孫女笑得合不攏嘴,道:「今天怎地來了?」
外祖母眼角眉梢皆是笑,蘇苑娘微微一笑,反手扶了老太太道:「來看看您二老,外祖父呢?」
「就你來了?」老太太有點惦記著外孫女婿。
「就我來了,大當家這兩天不在都城裡。」
「呀?」那明日他豈不是來不成了?老太太還想著他若是來了,明個兒這些來家裡的姑爺外孫女婿就有話說了。
苑娘家的這個外孫女婿,為人甚是謙遜溫和有禮,是個腹內有真章手上有真活計的,就是她那最為桀驁不馴的二外孫女婿,也就是她家大女兒家的二姑爺也很是喜歡這個表連襟,往年都不太往他們家走的,自從苑娘家的這位夫君舉家遷到都城常往他們佩家走動后,這位二姑爺也常往他們家走了。
老太太對小輩們稍稍有一些偏好,難免有喜歡這個多一點那個少一點的分別,但說來每個孩子都是她小輩,她還是盼著他們個個都好,也盼著他們多往家裡來走動一點,如此能為他們兩個老排譴一些寂寞,他們這些年齡相仿的小輩來往得多了,彼此還能學一點對方身上的好,有事的時候還能相互幫襯一點——比起平時不來往,一有事就找上門去來,還是多多相處,處出感情再找人幫忙方不突兀,對方也願意幫忙。
外孫女婿當中最年輕有為的不來,明日就要少些熱鬧了,老太太難免有些失落,但這是人家有事,家裡的事自然比去別人家做客來得重要,老太太瞬間調回了心情,拉著外孫女的手往手裡走,笑道:「辦事去了罷?忙點好,你會來罷?」
「來的……」
蘇苑娘想說她家大當家這兩天是不在都城裡,但明早就會趕回來陪她來外祖家吃梅娘的小生辰酒,但沒等她細說,就聽外祖母歡顏道:「那你會帶著我曾外孫他們來罷?」
若說二女生的這個外孫女是老太太的心頭寶之一,外孫女生的龍鳳胎則是老太太心中的兩個至寶了,那兩個小兒長得粉雕玉琢不說,性子還分外地活潑開朗,還不過分調皮也不任性,小小年紀就張馳有度,兩個孩子性格稍有些不同,小娘子活多一點,而小郎君則要安靜一些,但兩個孩子那討喜性子真真是皆恰到好處長貼合在老太太的心裡。
「他們也來的,」外祖母說起孩子就喜笑顏開,蘇苑娘不禁失笑,「明則齊風也想曾外祖父和曾外祖母了。」
蘇苑娘丈夫生常,她生的龍鳳胎當中哥哥名為常明則,妹妹則名為常齊風。
梅娘也很是喜歡她這兩個表外甥,等祖母和表姐坐下,她道:「我娘親昨天買了不少羊奶放在地窖里冰著,我明早就給明則和齊風蒸羊奶糕吃,姐姐你帶他們早點來,來家裡一同吃早膳可好?」
「可能要晚一點去了,」蘇苑娘拉著站在外祖母和她中間的梅娘在身邊坐下,與她道:「你表姐夫明早會趕回來和我們一同來家裡吃你的生辰酒,他可能要到上午才進家,我在家等他回來了再隨他一道來,我就不提前過來了,我若是不等他一起來,你姐夫就以為我要撇下他,心裡就要不高興了。」
聞言,梅娘不禁抿著嘴,笑個不停。
苑娘姐姐真是敢說,但事實也是如此,年初那邊苑娘姐姐沒等姐夫回家一起過來他們家裡,姐夫後面就趕過來,趁人沒注意的時候就把姐姐拉到一邊,問姐姐是不是嫌他事多,不耐煩他了。
梅娘當時正巧遇過聽到這話,還嚇了一跳,她以前是知道她這個表姐和表姐夫恩愛得很,但不知道他們成親好幾年了,連孩子都有了,兩人感情還能這般如膠似漆。
若不是親眼所見,而是有人說給她的,梅娘都不會太相信真有人恩愛至廝,但現在表姐在她面前一說這話,梅娘對錶姐所說的話毫無懷疑不說,還覺著表姐和表姐夫相處的樣子有一些惹人發笑。
這廂梅娘笑著,那廂老太太尤為驚喜地道:「明天伯樊也來呀?」
「來的,他出城的時候就和我說來了,會趕回來吃梅娘的生辰酒的。」
「你這孩子,你費心了。」老太太豈能不知道外孫女婿看的是誰的面子。
「沒有的事,對了,外祖母,外祖父呢?」蘇苑娘自進門沒看到佩老太爺,也沒得外祖母的答覆,這廂便又問道。
老太太猶豫了一下,看了梅娘一眼。
僅一眼,梅娘就知與自己有關,她便彎起了眼睛,沖祖母甜甜一笑。
她不要緊的,不管家裡做何決定,莫說是與翊兒訂親,哪怕是與詡兒今天成親,明天翊兒就走了,她餘生也會想法子讓自己活得高高興興的。
梅娘知道不管她說什麼,家裡人都會為她擔心,但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既然保證無用,家裡免不了會為她擔心,她只管做好了自己就是,往後過好她的每一天,想來就是對她家人的安慰。
梅娘那燦爛甜美的一笑,往日看在老太太眼裡,是老太太這看似平靜實則不平靜的一生的褒賞,她大半生克己的忍耐,換來了後輩的安詳如意,而現在梅娘的這一笑,則讓老太太的心尖利地抽痛了一下,就像被一把快刀子捅進了她心口最疼的地方。
她就兩個親孫子,大孫子這一生註定要繼承祖輩和父輩的意志,走上佩家那條孤獨又漫長的證史路,他註定和他的祖父親們一樣,一生不得安寧,而梅娘出生后,她只盼著家裡的這個小娘子不必如此,簡簡單單平平常常過完她這一樣就好,不必受那些外界與內心帶來的一生都揮之不去的痛苦與折磨,可誰料到,她比她兄長還要先一步跨進朝廷這個壑隙。
她的小梅娘啊,老太太不忍心再看她,轉回頭來與外孫女溫聲道:「你外祖父剛才出門去了,才出門不久。」
「原來如此。」蘇苑娘點了頭,沒往下問。
梅娘蠕了蠕嘴,很是想問祖父去哪了,但她莫名覺著這話還是不要問的好,便轉了話意道:「那爺爺中午回家用飯嗎?」
「就不用留他的飯了,你告訴你娘親一聲,做家裡在的這幾個人的飯就好。」
「梅娘知道了,那奶奶你和姐姐說話,娘親買菜還沒回,我先去廚房看看中午做什麼菜。」要留表姐的飯,午間的膳食梅娘想自己做了,省得娘親帶著項嬸子出去跑了大半天,回家來還要做飯,累得很。
「去罷。」老太太看孫女已站起,她知曉孫女的勤快,自知孫女的去看看不是簡單的看看,而是要忙去了,她慈愛地看著孫女和她們告別,邁著輕快的步緩出了門,等她出去后,老太太轉過頭,看到了一個一臉平靜淡漠的外孫女。
佩家世代書香,而老太太這個外孫女的父親則是前朝的三科狀元,她從小被她父親親自教導長大,如今她已經學有所成,年初秦山書院把她對朝廷科考必考的「列書」里的「傳世」一文的註釋列為正解,外面傳言虎父無犬女,「德和郎」蘇老狀元生的女兒不一般,對學問的解釋非常人所能及。
但老太太心裡很清楚,世間不可能再有第二個蘇才女,她家梅娘不可能走像她表姐一樣的路,因她家梅沒有她表姐一樣為托舉她不遺餘力的父兄,沒有為了她甘願她不像尋常大婦一樣只讓她一心專事庶務的丈夫,也沒有她表姐一樣一生能專註也只專註於學識一事的專心。
天時,地利,人和,造就了一個能在史官手裡在「學問」兩字上帶上一筆的女子,但就是這簡單的一筆,是背後有蘇常兩個大家的傾力相助,是這個女子數十年如一日勤奮向學,筆耕不輟的努力,試問世人有幾人能做到?
這事老太太清楚,她這個外孫女心裡也很清楚,是以老太太從沒從外孫女看到一丁點的自傲,有的全是她想細水長流的冷靜與平常。
她這一點,倒是像極了佩家人,也讓她外祖父和舅舅對她欣賞有加,視她為他們的同一路人。
而她家梅娘姓佩,卻從她出生那天起,沒有走上向她父兄一樣向學的方向,而是走向了另一條因佩家而起的完全不同的另一個方位……
老太太在外孫女一切瞭然於心的視線中情不自禁嘆了口氣,這廂外孫女探出手來,輕輕地握住了她的老手,老太太心頭一酸,道:「苑娘,你家老外祖母不想瞞你,我是真不想把梅娘嫁給太孫,你看梅娘這般的乖,從小什麼都聽我們的,就沒有一件事情違過我們的心,這世間讓我去哪找這麼合符心意的小孫女?讓我把她嫁給一個註定要走在她前面的夫君,我不願意,我們佩家以前從沒有哪代想當皇親國戚,我和你外祖父也不想開那個先河,現在我們也沒什麼辦法了,你老外祖今天去找你三舅的師兄去了,想讓他找太孫把這婚事推了。」
「我見過太孫了,」聞言,蘇苑娘輕嘆了口氣,她如畫一樣的眉眼間瞬間如被烏雲籠罩了一般被寫上了輕愁,「是太孫想。」
皇后想結這門親,太孫更是想,蘇苑娘出宮的路上被太孫攔下說話,太孫跟她說他會保證梅娘進宮后絕不會受欺負。
蘇苑娘靜靜聽他說完,問了他:「那你走後,你也能保證?」
太孫當時氣喘如牛,面泛潮紅,咳嗽不止,他揮走來扶他的宮人,站直了,回了她一句:「我不管。」
他不管。
言至如此,蘇苑娘半晌無言,看著太孫朝她行了一禮,又揮開來扶他的宮人,轉過身走了,給蘇苑娘留下了一個單薄瘦弱卻又倔強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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