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金芃相助
不日,蒙白羽一行,終於到達溟川之境,越往前走,道路越發荒蕪起來,最後出現在眼前的,是無數春筍般矗立著的銀色的石山,山腳下灌木叢生,藤曼纏繞,已然沒了路。看到這熟悉的景象,蒙白羽偷偷避開眾人,娟然淚下。
「哥哥不必太難過,天下之大,總有我們安身立命之處。」蕭黎跟上來安慰道。
「沒事,我只是見了這情景,不由想起了故園來,一時傷懷,如今帶了這許多人,又豈會一直沉溺於憂傷之中?沒事的,咱們繼續走吧。」蒙白羽道。
「只是這路,該如何走才是?」蕭黎看著白凱凱的山說道。
蒙白羽拭了淚:「我們去問問梅老先生。」
二人於是並肩來到了梅老先生身旁。
「先生,現在該如何走?」蒙白羽問。
「老夫多年沒出來了,這路變化了許多,也正犯愁呢。我們現在只能穿過這片石林朝南方走,只要見了楓樹林,再過了沼澤地,就該到了,只是大家得相互照應著,這地方地形複雜萬分,如落了單,怕是很難再走出去。」梅老先生說著,先鑽入了叢林。
「大家都跟緊了。」蒙白羽喊道。喊完,也進了叢林。
眾人也緊隨著進了林,只是腳下是凹凸不平的石頭,前面是蔓藤阻路,極為難行,只好攙扶著走,後來只得留下糧食、馬匹和一些重要的細軟,其他的一概丟棄了。行了半日,樹木漸大,藤蔓漸消,路也好走了許多。再行半日,聳立的石山漸矮,峽谷漸寬,待走出石林,呈現在眼前的,是無數參天大樹,遮天蔽日,百鳥爭鳴,一條小溪潺潺流淌。那小溪流到平坦處,形成一池清潭,清澈見底。
「有水。」有人叫了起來,叫聲剛落,便有人沖了過去,不由分說捧起一手就喝。
「且慢。」梅老先生叫道。
「先生,怎麼了?」蒙白羽不解。
「水中有螞蝗。」梅老先生道。
「哈哈哈,我說是什麼呢,原來先生擔心那螞蝗啊,真要中了螞蝗,幾碗酒喝下去,那螞蝗也跟著醉了,自然掉了出來,還怕它作甚。」蒙白羽笑道。一路走來,蒙白羽沒見過笑臉,這倒是頭一次。
「這倒也是,不過要是山螞蝗,可就得注意了,那東西黏了人,等你發覺,它已吸包肚子。身體欠佳的人,被那東西咬了,怕會生出病來。」梅老先生說道。
「那如何防範才好?」
「那東西會彈跳,專黏在人的小腿上吸血,扎了腿,它就無機可乘了。要是不小心被咬了,不可直拉那東西,那東西咬的可結實呢,拉它不下,須得一掌拍了去,它立刻就掉下來了。」
「嗯,明天我吩咐大家便是。」蒙白羽道,說完,看了看周遭才又道:「我看大家都累了,此地有水,就在此安營吧。」
「天快黑了,老夫看也好。」梅老先生附和道。
蒙白羽於是傳下話去,讓眾人都歇了。歇了片刻,男人有的去尋馬料,有的去尋柴草,女的達灶生火,淘米做飯。黃昏時分,飯做好了,眾人都饑渴勞累,不加思索,舀起來就大口吃著,只尤楊一人拿了一份乾糧獨自嚼著。眾人倒並未注意,蒙白羽卻見了,便走過去問道:「尤楊妹妹,你怎麼不吃熱的呢?」
尤楊答道:「這天太熱,要再吃一些熱的,就更熱了。」
其實尤楊是見糧食無多,便如是說。眾人倒是不察覺,蒙白羽卻明白了她的心思,於是也拿起一份乾糧咬嚼起來。
「白羽哥哥也怕熱嗎?」尤楊問道。
「這天雖熱,但在這樹蔭下,我倒覺得涼爽著呢,只是見你吃,我也覺得想吃。」蒙白羽答道。
尤楊看了蒙白羽一眼,眼中閃著晶瑩的淚光,沉默了一會才問道:「我們就一定要到溟川去嗎?這一路來,有多少地可以種,可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停下腳步,非要這樣苦了自己?」
聽尤楊這麼問,蒙白羽答不上話來,他思索了一會,才道:「惡龍施了洪水,走得越遠,我們就越安全。」
「剛才聽爺爺說,那沼澤地神秘莫測,外界人幾乎不敢涉足,進去的人從來沒有再出來過。」
「沼澤確是我們行進的一大障礙。」
「我們會死在那裡嗎?」
「不會,先生會帶我們安全達到溟川。」
說話中,夜幕已悄悄降臨,四周也悄然有了異動。
「我等投奔溟川而來,是友非敵。」梅老先生突然舉起手中的蝶杖對著密林高聲道。
眾人吃了一驚,都把目光投向梅老先生。
「他們是誰?」蒙白羽站了起來,他也察覺到了周圍不一樣的空氣。心中想:莫非在泉鎮上襲擊他們的人追來了?
「我們已到溟川境內,想必是兄弟。」梅老先生道。
「既是兄弟,何不出來相見?」蒙白羽憂心忡忡道。
世界一片寂靜。
「老夫是羅西領主的朋友,如是朋友,請出來相見。」梅老先生高聲喊道,那聲音洪亮,響徹四周。
過了一會,從密林中走出一個身穿黑色麻衣的中年男子。這中年男子一臉威嚴,手中執一張黑漆漆的弓,一看就知道是個厲害的角色。此人名金芃,是溟川一個哨寨的首領,此時正帶了一隊人馬前往泉鎮,發現蒙白羽一行,便偷偷摸了過來,聽梅老先生自稱羅西領主的朋友,便決定出來探個真假。他走到梅老先生跟前,端詳了梅老先生許久,又看了看梅老先生手中的蝶杖,問道:「這蝶杖何來?」
「羅當老領主在世時所贈。」梅老先生道。
「莫非您是梅祭司?」
「老夫正是梅昊天。」梅老先生本不輕易告訴別人自己的真實名字,但眼前這人既然能叫出他的手杖的名稱來,還憑他的手杖猜到他的身份,想來也只有溟川的人才能做到,就算是在金鐘山,也沒有稱呼他為祭司的,更別說知道他那手杖之名了,於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聽了梅老先生的話,金芃不由神色肅然道:「聽聞先生二十齣頭便成了溟川遠近聞名的祭司,然在羅當老領主入土之日念錯祭詞,被逐出蒙都,後來先生便離開了溟川,自那之後,再沒人見過先生,不想今日竟有幸在此遇到。」
提起前塵往事,梅老先生嘆了口氣:「往事如那塵埃,具已隨風散去,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只是近來羅西領主常常念叨先生的名字,羅貞姨母也常常以淚洗面。如今先生又往溟川而來,想必是冥冥之中,自有上天安排相見。」金芃道。
「貞貞她怎麼了?」聽到羅貞二字,梅老先生心頭一震,急切的問道,「貞貞並無姐妹,你卻為何叫她姨母?」
「我阿媽與羅貞姨母是堂姐妹。羅貞姨母身體還好,就是眼疾嚴重,幾近失明。」金芃解釋道。
「唉!」梅老先生長長嘆了口氣。
羅貞是誰,提起她竟引得梅老先生唉聲嘆氣?她是羅當老領主的女兒,也就是羅西領主的妹妹。當年羅貞與梅老先生相好,本已談婚論嫁,但因梅老先生的過失被斷了往來。
梅老先生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金芃對他雖然敬重,但心中也產生了疑慮:「梅祭司帶了這許多人來,是要報當年之仇嗎?」
「壯士真會開玩笑,我們只是受了洪災,如今只得前去蒙都投靠羅西領主。」
「既是族親蒙難,我等定當鼎力相助,只是羅西領主那邊,怕也還是要費一波周折。眾位吃了飯,請速速離去,這地方常有虎狼出沒。」金芃停了一下,又道:「只是要去蒙都,為何走這荒山野嶺?」
「我們迷了路。」
「先生所來何處?」金芃警惕起來,「先生曾生活在溟川多年,對溟川的一草一木應瞭然於胸才是。」
梅老先生雖然知道進入蒙都的大道,但真要從大道進入蒙都,那得繞道邕州,再從邕州進入蒙都,那樣一來,就要增加一倍的腳力,且路上會發生什麼事情誰也說不清楚,所以擇了便道而行,不想卻迷了路。在他的印象中,泉鎮和蒙都是有小道相連的,並不像現在這般無路可行。面對金芃的質疑,他只得如實道:「我們從金鐘山來,走這裡,本是近道。」
「金鐘山?沒聽說過。很遠嗎?」
「距羅家寨有三十日行程。」
「那很遠呢。先生既知羅家寨,可知羅家寨寨老?」
「有緣見過一面,若非寨老相助,我等還不知是否能走到此處。」
「啊,我阿舅正是羅家寨寨老。他身體可安好?我還沒見過自家阿舅呢,心中很是缺憾。」
梅老先生正要把在羅家寨見到的情況如實相告,這時人群中走出一個人來:「您是金芃阿叔?」
這人原是穎兒,一路上她話無多,聽金芃說寨老是他阿舅,便走了出來。
「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金芃好奇的看著穎兒。
「羅家寨寨老是我爺爺。」穎兒說道。
「啊,你是外侄女?阿舅可好?」金芃喜出望外。
「還健朗,就是常常想念姑奶。姑奶可還安好?」
「好,好,就是老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穎兒。」
認了親戚,大家突然變得親和起來。金芃轉身對著密林吹了一聲口哨,躲在暗處的手下都陸陸續續出了來。他命手下拿了隨身攜帶的酒和眾人一起喝起來。族親相遇,雖並不相識,卻攀談甚歡。當金芃等人得知黑龍霸佔了金鐘山時,都憤怒不已,並為死去的族親感到哀傷。當得知蒙白羽是一行人的頭領時,都對蒙白羽肅然起敬。
「蒙老弟小小年紀就成了莊主,真是讓人敬佩。」金芃對蒙白羽道。
「金芃哥無需抬舉小弟,小弟要是真有什麼了不起,便也不會逃難至此了。」
「龍乃上古靈物,非我等弱小所能抗衡,既然來了,便在我溟川住下。領主那邊,我去說情。」金芃說著,意味深長的看了梅老先生一眼。
「那老兒要是不讓我的人落腳,我便跟他拚命。」梅老先生瞪起了眼。
「先生不必較真,到蒙都之後,先生的人可先安頓在我家中,待我回去后再做商量。若是領主還不允,我再讓我阿媽找羅貞姨母說情去。」金芃安慰道。
「金芃侄子不帶我們前去?」梅老先生問道。
「我不能親自引路,我還得去泉鎮打探邕州那邊的消息,我派人帶路便是。」
「泉鎮上襲擊我們的,不知是不是邕州那邊的人。」蒙白羽接話道。
「怎麼,你們在泉鎮遭了襲擊?是不是浪一戈乾的?」金芃提高了聲音。
「怕不是,我們到達泉鎮之時,那裡已是一片狼藉,浪一戈怕也遭了毒手。我尋思著,不是邕州人乾的,就是溟川兄弟乾的。」梅老先生道。
「我溟川可不會襲擊泉鎮,邕州城近來盤查很嚴,我等不易入得城去,只能從浪一戈處買那邊的消息。襲擊你們的人是何模樣?」
「青衣打扮,頭戴獠牙面具。」蒙白羽道。
「可惡的邕州人,想必是他們發現浪一戈在賣給我們消息。」
「如何敢斷定那些人便是邕州人?」蒙白羽問。
「青衣是他們的標識。」金芃答道。
「既然從穿戴就能識得他們的身份,何以又要戴了面具?」蒙白羽不解。
「據說是戴了面具就能阻嚇並擊敗對手,真是可笑,分明是見不得人。」
「原來如此。」
「我看大家還是速速離開此地才是。」金芃說著,站起了來。
「天黑路難行,我看也不急於一時。」蒙白羽道。
「我們不急,可它們急呢。」金芃說著,轉頭看了看四周。
「金芃哥還有兄弟?」
「那倒不是,是一些夜貓子,我們可不能長久佔了水源。」
聽金芃這麼一說,蒙白羽才注意到周圍有一些夜行動物在活動,似想靠近,卻又不敢靠近。
眾人於是收了碗筷,明了火炬,在金芃的引領下,離開了水潭,走了七八里地,來到一塊平坦之處才停了下來。
「你們就在這裡過夜吧,只是附近有虎狼出沒,大家須小心提防。」
「那敢情好,我正愁沒肉下酒呢,正好打了幾隻來烤了吃。」在一旁一直不說話的瀟黎突然道。
「不可射殺。」金芃提醒。
「為何不可射殺?」瀟黎疑惑道。
「只能驅趕,射殺是萬萬不可的。」金芃道。
「那些豺狼要傷了人,也不可射殺嗎?」瀟黎追問。
「正是。總之只能驅趕。」
「這我可就更不明白了。」
「我們平日里就靠這些虎狼抵禦外人的侵擾。」
「可是它們既然能傷了敵人,也能傷了我們。」
「它們只傷陌生人,我們常常帶了豬羊來餵養它們,它們是識得自己人的。」
「啊。」
「金芃哥如何說,我們如何做便是,莫要刨根問底。」蒙白羽看了瀟黎一眼,說完轉頭問金芃:「金芃哥不與我們一起宿?」
「本想前往泉鎮,但還是算了,先陪你們在這裡過了今夜,免得那些虎狼來襲擊你們。只希望浪一戈還安然無恙。」金芃想了想,道,「你們睡裡層,我們睡外圍。」
「那就多謝了。」蒙白羽說完,命人找了柴草來生火,為深夜取暖的同時,嚇阻虎狼的靠近。
「你們守在外圍,倒顯得我們沒能耐了,我們也並不怕那些虎狼。」瀟黎道。
蒙白羽瞪了瀟黎一眼:「讓你睡得安穩,倒好像是別人的錯了。」
瀟黎於是才閉了嘴,不再說話。
有金芃等人的守護,森林中很快起了鼾聲。遠處傳來了虎狼的嚎叫,那嚎聲由遠及近,瞌睡輕的人被驚醒,睜大了雙眼看著周遭,不敢再睡去。蒙白羽因在泉鎮遭了襲擊,心中警惕,也沒有入睡,只迷了雙眼養神。不多久,成群的虎狼來到了周圍,那些虎狼圍著眾人轉了幾圈,最後嗅了嗅金芃等人,才離開了。
不知何時,蒙白羽才入了睡,待他睜開眼睛,天已大白,眾人也已收拾停當,正待上路,而金芃已不知去向,只留了個手下為眾人引路。
「白羽哥哥醒啦?洗個臉吧。」尤楊拿了個獸皮水袋過來。
「我睡得太沉,讓大家久等了。」蒙白羽道,接了水袋,倒了些水在手,往臉上抹去。
「白羽哥哥太累了。」尤楊道。
「待將來有了落腳處,我要睡它七天七夜。」蒙白羽道。
「睡七天七夜,那不生了蛆了?」剛說出口,尤楊便發現話有不妥,急忙往地上吐口水,「呸,呸,呸」。
蒙白羽洗完臉,尤蓮拿了一份乾糧來讓他吃。蒙白羽接過後問道:「大夥都吃了嗎?」
「吃了,就你沒吃,大家見你正睡得香,就都沒打擾你。」尤蓮答道。
「那好,我們出發吧。」蒙白羽道。
「吃了再走吧。」尤說道。
「沒事,一邊走一邊吃。」
「那不噎著啊?」
「沒事,噎不死。我以前追獵物時就是這樣吃的。」
「尤楊妹妹,你幫他拿著水吧,免得他噎著了到處找水不著。」尤蓮聽了蒙白羽的話,轉頭對尤楊交代道,交代完,便往蒙老夫人那邊去。
尤蓮走後,一黑衣青年走了過來:「蒙哥,我叫羅成,金大哥留我為你們領路。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多謝羅成兄弟,我們這就出發。」蒙白羽道。
得了蒙白羽的指令,眾人又出發了。有了羅成引路,不幾日,已見到了楓樹林。來到了楓樹林,梅老先生領眾人向楓樹林跪拜,口中念道:「天地生楓木,楓木生祖奶奶,祖奶奶生薑央,而後有我族,亞魯化為楓,永保子孫福……」
跪拜完畢,才又起身上路。
再過一日,走出楓木林,來到了沼澤地。那沼澤地果然神秘莫測,雖有羅成領路,眾人還是幾次陷入困境,一些受了驚的馬匹拖著牽馬的人陷入沼澤中。
「別動,放開馬繩。」羅成叫道。
牽著馬的人才急忙放了繩,安全的人急忙割了其他馬匹的繩索丟到陷入困境的人面前,經過一番拖拽,才把陷入沼澤的人拉了上來。
「我看這樣不行,得想其他辦法。」蒙白羽道。
羅成只好拉了蒙白羽走到一旁小聲道:「有一個方法能過去,但大家過去之後,不得再提起,對外人更須保密。」
「什麼方法?」蒙白羽問。
「蒙哥領了人跟我走便是,需跟著我的足跡走。」羅成說著,徑自走了。
羅成不肯說,蒙白羽也不好再問,只得領了眾人跟上。踩著羅成的足跡,果然不再陷入沼澤。只是羅成並不直行,而是曲折行進,這樣走了一日,終於走出沼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