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山上猛虎，山下惡人(中)

紫陽山山頂，有一座就地取材，以山間松柏青石搭建的簡陋山寨，山寨規模不大，佔地不過兩畝，一路上山，既沒有演義之中說提到的一路七關，一關七人，也沒有在山寨之中豎立起一根「假仁假義」的替天行道大旗，在小雨止住后，不過只有十名瘦弱的小嘍啰睡意朦朧的走出兩扇一丈三尺高的寨門，朝山下探信兒而去。

山寨大堂之中，一名四十歲上下年紀的肥胖男子高座四方虎皮座椅之上，他以手抵住下顎，端起酒碗端酒而不喝酒，滿面愁容。

在大堂之下，同樣有一張紅木高椅，一名獨眼男子坐在其上，他嘆息道:

「大哥，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我剛下讓小的們點了一下庫里的銀兩，還差了許多，如今距離官府給的期限只有明天一天，我們該如何是好啊？」

肥胖男子同樣是一聲長嘆，他操著地道的西北口音問道:

「昨個兒讓李小三去城裡面活絡，怎麼樣，現在有沒有消息？呂封賢那個靠娘們的發跡的雜碎難道就不準備退一步？」

獨眼男子說道:

「李三昨晚三更一過就回到了山上，只不過讓人打的遍體鱗傷，胳膊也斷了，昨晚大哥喝醉，我就沒告訴你，呂封賢這一次是鐵了心，不但沒有鬆口，還說只要期限一到，我們紫陽山若是還沒有把銀子送來，他就派人攻山，有了郡裡面的那三百兵馬，他如今是硬氣的很啊！」

「狗娘養的呂封賢，當年被老子掉在大樑上的時候，婆娘都願意親自送到老子床上，若不是老子心善，放他一條生路，他有個屁的發跡。」

肥胖男子破口大罵，氣氛卻依舊壓抑的讓人透不過氣來。

就在這時，下山盯梢的嘍啰突然跑了回來，他大聲喊道:

「報，報告大當家的，山下道觀，來了一伙人客商，看樣子不過二十人，為首的一名六十多歲的老頭，穿著極為氣派，還帶著兩輛馬車，一輛車前配了三匹馬，比咱們寨子的馬都要高大，是個有錢的主兒。」

肥胖男子聞言猛然睜開雙目，他立刻問道:

「可曾看準？確定只有不到二十人？」

小嘍啰回答道:

「大當家的，小的們都看的仔細了，咱們在哪前前後後差不多蹲了三刻，雨剛停，他們都出來走動，六名帶刀的扈從在外面把風，估計屋子裡面還會有幾人，看樣子有些本事，不是很好對付，屋子裡面有一個老頭，穿的一身大緞衣裳，絕對是上等貨色，而且還有幾名女眷，模樣更是沒得說。」

肥胖男子一排身下的虎皮椅，朗聲道:

「肥肉自己送到嘴裡，想不到還有這等好事，小的們，下山取貨！」

道觀內。

看著王小以木劍做基礎劍式，余長安彷彿再一次看到了大半年前的自己，雖然按照李老頭所說，劍道有四重境界，他如今不過才半隻腳邁進了第二重，可那畢竟是那個堪與天道爭勢老傢伙所劃分的絕佳劍道，可以說能達到第三重境界的人已經是少之又少，至於第四重，怕不是整座天下，也沒有幾人，余長安如今的劍術，說放眼天域王朝，傲世一方多少有些誇張，但是若是說剛剛登堂入室，也太過於妄自菲薄。

王小放下木劍，他沮喪說道:

「余大哥，這幾招劍式，俺每天都練，可是你先前教俺的心法口訣，俺還是只記住了一半，後半部分說什麼也記不住了。」

余長安拿過木劍，握在手中他說道:

「其實心法口訣，不過是輔助功法將天地靈氣轉化為自身的內力，若是參悟不到其中的精髓，哪怕是將口訣倒背如流，還是一樣毫無建樹，就比如登山，這口訣只是一條捷徑下路，可你若是連山都不知道在哪，有了捷徑一樣無用，我走之前，會給你留下一本手抄本的口訣，你不要只想著記住，更要去專研其中的奧妙。」

少年有些難過道:

「余大哥，俺想一直跟著你。」

赤子之心，最是純粹，余長安嘴角翹起，他撫摸著少年的頭說道:

「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同樣也是一個很危險的地方，不能帶著你，等到了鳳凌郡，我會給你安排一個安身之所，而且是一個最為接近江湖的地方。」

就在此時，一陣嘈雜之聲由道觀外傳來，其中還夾雜著鑼鼓與嘶喊，余長安將手中的木劍還給王小，他站起身準備出去看個究竟。

天元寶殿內，原本坐在從馬車內拿出的蜀地紅菱地娟上的張大小姐，此時也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嘈雜所驚擾，正想著起身問個究竟，只見一名扈從從殿外跑回，他說道：

「大小姐，有一夥紫陽山的山匪圍住了道觀，看架勢差不多有七八十人，雨玲正在外面迎敵。」

張容玉緩緩起身，她說道：

「被鳳凌郡的那幫忘恩負義的傢伙纏著也就罷了，一個紫陽山匪竟然也敢來送死，本小姐還不曾虎落平陽，由不得他們這些豬狗來欺負。」

說罷，一身紫衫華府的張大小姐率先走出大殿，剛好與在西側廂房內推門而出的余長安碰了個正著。

道觀門口，體胖如豬的紫陽山寨大當家獨坐在一匹棗紅馬上，他指著道觀庭院內的兩匹馬車說道：

「一會殺進去的時候，千萬不要傷了我的馬，那三匹白馬，老子我要換著騎，還有那兩架馬車，他娘的有錢人的東西就是不一樣，那幫窮酸書生有個詞怎麼說的來著，想起來了，富麗堂皇，他娘的富麗堂皇的跟個宮殿似的，千萬別給老子傷著碰著，要不然老子回去大刑伺候。」

身旁一個身材枯瘦的小嘍啰說道：

「

大當家的，那是人家的馬，怎麼就成了你的馬了。」

肥胖男子一巴掌扇在他的頭頂，他罵道：

「放屁，老子看上的就是老子的，去，給老子叫陣去。」

枯瘦男子走上前，剛準備將早已說過千百次的一套污穢不堪的詞語滔滔不絕的罵出，然而事情並沒有按照他的意願放生，道觀的破舊大門竟然主動打開，一名身穿鵝黃色婢女服侍的女子提著一桿猩紅長槍走出，槍長八尺，槍頭一尺，紅纓一尺，女子一人獨守山門。

肥胖的大當家的見此，有些疑惑，站在他身旁的獨眼男子說道：

「大哥當心，這名女子有些古怪,大府人家的人竟然敢單獨出來，一定是有所依仗，還是要謹慎行事。」

雨玲並沒有讓八名死士出面直接將這伙山匪殺退，一來一路奔波，縱然經過張府數年的訓練也難免會疲憊不堪，二來由於鳳凌郡方面的兩次截殺，原本的數十名扈從死士此時也只剩下眼前的八人，雨玲有些於心不忍，她獨自站在道觀山門之前，竟然一時間使得近百名紫陽山匪不敢貿然上前一步。

忽然，雨玲看到對面高坐馬背之上的肥胖男子神情一變，彷彿看到了極為恐懼的事物一般，他雙目瞪大如同銅鈴，張著嘴彷彿要喊出一個名字卻怎麼也沒有勇氣喊出，下一刻，讓雨玲意想不到的一幕竟然就這麼發生了，這名紫陽山的大當家的竟然二話不說，調轉馬頭朝彷彿逃命一般的逃離了此地，不知所措的山匪見到此景，先是一陣愕然，隨後也隨著大當家的一同朝山上離去。

雨玲實在是沒看懂這些山匪鬧得是哪一出，她回頭看去，卻剛好看到一身紫衣的張大小姐走出，在她身後，則是余長安與王小二人。

雨玲走上前，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因為她也卻是不知道這伙山匪為何會突然好似逃竄一般，而將一切看在眼裡的張容玉卻回頭看向了余長安，顯然想想他要一個解釋。

余長安滿臉的笑意，他並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只是對身旁的王小說了句「回去好好練劍，我去見個老朋友」，說罷，也不顧及張容玉與雨玲二人異樣的眼光，獨自朝紫陽山頂走去。

一行人馬回到山寨，立即將山寨大門緊閉，身材肥胖臃腫的大當家一連喝了三碗酒，縱使大堂下滿是差異不解的目光可是他仍舊不做解釋，一旁的獨眼男子同樣是滿臉駭然，他說道：

「大哥，會不會是我們看錯了，畢竟這世上有些人長得是有七八分相似。」

肥胖男子搖搖頭他說道：

「絕對不會認錯，那雙眼睛一定是他。」

「大當家的，門外有一個年輕人，說是姓余，是您的老朋友，想要見您。」

啪的一聲，在聽到嘍啰這句話后，作為一寨之主的肥胖男子竟然嚇得手中酒碗摔落在地上，他雙手顫抖，忐忑不安地說道:

「不，不見，就說他認錯人了，老子不認識他。」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由渾厚內力包裹的聲音清晰的回蕩在眾人的耳中。

「高胖子，開門。」

肥胖男子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急忙喊道:

「快，快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