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許

接電話的是一個聽起來很年輕的女孩子。

「喂，您好，」她的語速很快，「是宋然先生嗎？」

宋然愣了愣，「啊，是的，請問你是……」

他還沒來得及說完，對方輕快地說：「我是金小多，專門負責東八區機動調研局行動組的綜合管理工作，組長已經提前和我交代過宋然先生的事，請問您打電話過來是已經有決斷了嗎？」

宋然不得不順著她的話回答道：「我和家裡人商量過了，我願意接受這份工作。」

「那太好啦，調研局歡迎您。」金小多態度熱情，「請問您什麼時候入職？在入職前我們還需要做一次身體檢查，如果可以的話，請您近期到我局來領取一□□檢單。」

「好的我會找個時間過去謝謝，」宋然也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自己的講話速度，「是這樣的，我現在所在的這家公司還有一點工作要收尾，所以入職時間可能要稍微晚一點，可能要到下個月月初。」

「另外，我想問一下，」宋然猶豫片刻，「最近山城北龍區人間花苑那裡有沒有什麼異常？」

電話那頭傳來噼里啪啦的打字聲，很快，金小多就回答道：「系統中沒有相關信息，請問您是有什麼困擾嗎？」

「啊，沒有沒有。」宋然趕緊說，「我只是隨便問問，謝謝你。」

既然調研局那裡沒有接到報告，那這個地方應該沒什麼大礙，宋然安下心來，接下來的幾天，他就在公司里划水，大家都知道他要走了，也沒人管他，他還是頭一次在飛鵬過得這麼舒服。

直到周一下午六點，他在人間花苑大門口，看到站在摩托車旁的黎許。

宋然是最後一個從大巴車上下來的，將落的夕陽正對著他，他抬手擋了一下，耳邊聽見一起來的幾個女生正壓抑不住興奮地竊竊私語。

「他是誰？在等人嗎？」

「哇靠，就算帶著口罩，那個眼睛，那個眉毛，啊！！我戀愛了！」

「而且他還騎摩托誒，這個摩托是不是很貴啊？」

摩托，口罩，長得帥。

宋然產生了某種不太好的感覺。

果然，當他適應了光線，放下手，就看見黎許將摩托車頭盔放好，一邊脫手套一邊朝他這邊走過來。

宋然聽見女生們剋制不住的尖叫，而當黎許目標鮮明地站到他面前時，尖叫聲戛然而止，讓他想起被忽然掐住脖子的雞。

「額，你好？」宋然乾巴巴地打了聲招呼。

黎許平靜地回應：「你好。」

兩人之間陷入一陣沉默，在旁邊好幾雙眼睛的注視下，宋然意識到等他先開口恐怕是不可能的，他只得將黎許拉到稍遠一些的地方，小聲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黎許說：「因為你在這裡。」

宋然深吸氣，旁邊同時也傳來一聲吸氣聲，宋然看過去，跟隊的化妝師伏蓉蹲在一旁，神色震驚，正用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他們。

「不要在意我，你們繼續啊。我支持你們！」伏蓉揮舞著拳頭。

宋然禮貌地請她離開，確定那幫直播的人都在遠處聽不見他們說話后，才對黎許說：「難道人間花苑有問題？」

他知道黎許腦迴路有點問題，他的回答不知道經過怎樣的思考程序，只能當個參考，因此按照自己的推測詢問。

「不知道，是組長建議我到這裡來找你。」

「你怎麼知道我是今天過來？」

「金小多說的。」

「她又是怎麼知道的？！算了，但是你找我幹嘛呢？」宋然有些苦惱，「我現在在工作啊。」

黎許奇怪地看他一眼，「那你就去工作。」

「你說得倒輕鬆。」宋然揉揉頭髮，「我工作的時候你幹什麼？」

「跟著你。」

「你不能跟著我，你不是直播相關的工作人員，我……」宋然費力地解釋著，卻被偷偷又摸過來的伏蓉打斷，「可以啊，只要直播開始的時候他別在拍攝現場就行。」

宋然瞪著她，伏蓉理直氣壯，「本來就是，開拍要到9點了，這前面3個小時，就讓這個小哥哥跟我們一起玩玩嘛，放心，我們不跟你搶。」

「林曉曉也同意？」林曉曉是公司正在捧的女主播，脾氣不是太好，到現在為止沒跟宋然說過一句話。

伏蓉比了個OK的手勢，她跟林曉曉是閨蜜，看來林曉曉那裡的確沒問題。

宋然一臉無奈地帶著黎許走過來，一幫女孩兒立即迎上來，林曉曉長得最漂亮，被擁在女孩兒們中間，微微抬著下巴問：「你是宋然的朋友嗎？」

黎許說：「不是。」

伏蓉在一旁補充：「是男朋友。」

「不是！」宋然咬牙切齒，「大小姐，我求你了，你別添亂。」

伏蓉笑嘻嘻地跑開了，她好像對黎許本身並沒有那麼大的興趣。

「你叫什麼？」林曉曉顯然很了解自己閨蜜的本性，沒有理會她，繼續追問。

「黎許。」

「你……能不能把口罩摘下來？」

「不能。」

「那交換一下聯繫方式可以嗎？」

聽到這句話，黎許微微皺眉，他沉默了一小會兒，說：「我不會喜歡你的。」

宋然微微倒吸一口冷氣。

林曉曉竟然沒有生氣，她盯著黎許，興緻勃勃地揚眉：「哦？你怎麼這麼肯定？難道你真的喜歡男生？」

黎許看著她，認真地回答：「不，因為你跟我之間存在生殖隔離。」

宋然被空氣嗆到了，瘋狂地咳嗽起來，黎許轉而看向他，「你怎麼了？」

宋然都不敢看林曉曉的表情，拽著黎許就往別墅區里走，「我去看看場地怎麼樣，你們先忙你們的啊。」

兩人進入別墅區，宋然心有餘悸地呼出一口氣，一旁黎許還在問他：「你呼吸道有問題？」

宋然不禁又咳了兩聲，他平復一下心情，問：「你剛剛乾嘛這麼說？就算人家長得不如你好看，也不用說到這份上吧？」

黎許皺起眉，「我不明白。」

宋然說：「你不是在嘲諷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說她跟你都不算同一物種什麼的。」

「我說的是事實。」

宋然震驚，「不是……你……」他失語片刻，忽然想起這個人腦子的確有問題，於是他試著字面意思理解了一下，又結合他非人的美貌，終於有些回過味兒來，「是因為你的異能？」

黎許想了想，「算是吧。」

宋然有些好奇：「你是什麼能力，還自帶美顏的？」

「我不能告訴你詳情，你可以自己看。」黎許說，「你的異能可以做到吧？」

宋然不太確定，他畢竟十年沒用過異能，現在對自己的能力還有好些不熟悉的地方。不過話說到這裡，他也就順著黎許的意思打開了探測球。

剛一在探測球中看到黎許，宋然心裡就「哦豁」了一聲，和之前他在球里看過的所有人和物不同，黎許的圖標竟然跟宋然一樣，是個人形，還是個簡筆卡通小人，看起來十分可愛。

他的圖標如此特別，宋然也提起幾分興趣，他點開黎許的文本框。

「姓名：黎許（？？？）；

年齡：23；

種族：人類（？？？）；

狀態：健康（飢餓）；

能力：好看就完事了（？？？）；

備註：他給你一種熟悉的感覺，但還是不要用『我們見過嗎？』這種借口去搭訕，太老套了。」

光是基礎信息就滿是驚喜，除了一堆問號，備註也和他的圖標一樣與眾不同，宋然忍不住目光下移，看到了下方的實時動態。

「他正在忍耐，他十分飢餓。」

宋然盯著這個文本框許久，神情複雜地問：「你沒吃晚飯？」

黎許說：「吃過了。」

「可是我的探測球顯示你很餓，」宋然幾乎要懷疑自己的異能哪裡出了問題，「而且你的信息里有很多問號，我也不知道你的能力到底是什麼。」

他關掉探測球，揉揉頭髮，對黎許笑道：「也許是哪裡搞錯……」

他的話戛然而止。

黎許不知不覺間與宋然站得極近，初次見面時那種異常的存在感重新出現在黎許身上，帶著令人呼吸不暢的詭異的吸引力，宋然看見他的眼瞳深處，有絲絲縷縷深紅色的黯淡光芒正在緩緩旋轉擴散，如同將死的星河。

他聽見黎許喃喃地說：「我剛剛覺得你看起來很好吃……」

這句話還挺耳熟。

宋然沒好氣地把黎許的臉推開，「幸好伏蓉不在，不然真的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他轉身，「走吧，我們去那個別墅看看，我還得核對一下劇本。」

黎許注視著他離開的背影，片刻后默默跟上。

人間花苑9號在整個別墅區的東南角，後面就是龍山山腳，站在別墅正面，就能看見深綠色的植被，顯得這個角落比別的地方還要陰沉荒涼。

9號是這裡為數不多建好的別墅之一，據說早先已經有人買下了，裡面裝修和傢具都弄得差不多了，房主卻破產自殺，這幢別墅原本應該進入拍賣流程，可又攤上開發商資金斷裂，人間花苑成了爛攤子，自然不會有人來買，9號和它的主人一樣，就這麼被遺忘了。

宋然打開門，第一眼就看到高闊的大廳上方，掛著一盞已經落滿灰塵的水晶吊燈。吊燈下靠左是蓋著白布的沙發和茶几，陽光從它們後面的落地窗外照進來，一直斜斜落到旋轉向上的樓梯口。

樓梯口右側是餐廳和廚房，還有一扇門，宋然走過去推開一看，是儲藏室。

左邊的客廳後方是客衛和客卧，宋然看過一樓后，和黎許一起上樓轉了一圈。樓上一共三個房間，分別是主卧，次卧和書房，除了書房外，兩間卧室都自帶衛生間。

宋然核對過整個別墅的構造，沒有動裡面的東西,重新回到大廳，黎許不明所以地跟著他，問：「你們要在這裡做什麼？」

宋然詫異地問：「金小多沒說嗎？」

見黎許一臉無知的樣子，宋然就簡單介紹了一下今天的直播流程。

在直播開始前，工作人員會進來檢查一遍場地，將劇本中需要的道具安放在合適的位置並調試，直播中一般會有一到兩位主角，這次的主角則只有林曉曉，剩下的兩個姑娘都是公司配給她當陪襯的。場地準備完之後，這些「演員」會進來綵排兩次，最後才是正式直播。

「待會他們過來布置的時候，你就找個地方安靜地坐著，誰跟你搭話你都別理他，行嗎？」宋然生怕黎許再語出驚人，懇切地建議道。

黎許點點頭，問：「直播的時候，我是不是不能呆在這裡？」他還記得伏蓉之前說過的話。

「哦，是啊，」宋然走出別墅門左看右看，指了指別墅側邊的一條長凳，「要不你在那裡坐會兒？千萬別開手機，雖然我們會把窗帘都拉上，但大晚上的，有一點光都可能會影響到直播效果。」

這樣說著，宋然自己都覺得有些對不住他，勸說道：「要不你還是先走吧，你在這兒也沒事幹啊。」

黎許望了一眼那張長凳，「我知道了，我在那裡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