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詩里山河已破碎
見到自己的母親跟弟弟,是劉氏生下孩子后的第三天。
這是鎮上的習俗,剛生下來的孩子是不能急著給自家孩子看的,得等上二天。
華生問了老爹這個問題,不料黃玉書瞪了他一眼,皺著眉頭回道:「這是鎮上的風俗,具體的我哪知道?要不要老爹去鎮長家替你打聽一下?」
華生一聽。嚇得往屋裡鑽了進去,他要去看弟弟了,今天可以進屋看母親跟弟弟,他得去瞅一下才放心。
還包著頭巾的氏劉,看著一頭鑽進屋裡的華生,微笑著說道:「華生過來,看看你弟弟,模樣有沒有你俊?」
華生往床上湊了湊,著著閉著眼睛的弟弟,傻傻地說了一句:「母親生完弟弟就不要再生了,咱們家的床太小,再生就擠不下了。」
坐在一旁的嗑瓜子的紅姐一聽,禁不住咯咯笑起來,看著他說:「華生你是三天不挨打,就想上屋揭瓦哦?」
劉氏也禁不住笑了起來,看著剛剛生下來的孩子笑道:「也不知道你大姐和大哥,哪天會從永順府回來,等他們都回來了,你爹就得給你弟弟名了。」
華生一聽,忍不住笑了起來:「趁著老爹還沒起名,我給弟弟起個小名,就叫黃老三吧,我是老二,弟弟不就是老三么?」
紅姐一聽,忍不住捏著嗓子笑道:「你不怕挨打,現在就去告訴你老爹!要是你贏了,我明天買一包薑糖給你。」
華生眼珠子轉溜了一會,伸手小手說:「先拉個勾,我再去跟老爹說。」
劉氏看著華生不說話,心道老三這個小名倒是可以,叫起來順口。
紅姐一楞,一把拉過華生的小手跟他拉勾:「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剛說話,天生就往屋外跑了出去。
「掌柜若是不答應,小心我揍你一頓哦,我的錢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看著華生的背影,紅姐笑著說道。
劉氏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一會就等著掏錢給華生買薑糖吧。」
「為什麼?姐姐你也替這傢伙出氣整我?」紅姐看著劉氏,不可思議地說道。
劉氏瞪了她一眼,輕聲說道:「他這又不是成心掏亂,沒準你家掌柜真就答應了呢?小名不就是好記順口么?」
紅姐一楞,看著劉氏半晌說不出話來。
走出屋外的華生,看著坐在櫃檯里撥動算盤的老爹,思尋著剛剛跟紅姐的那番話,想著怎麼開口。
「都什麼時辰了,還不去學堂?今天不用上課么?」
看著要櫃檯外轉悠的華生,黃玉書不冷不熱地問了一句。
背包書包的華生看著自家的老爹嘿嘿一笑:「這不剛吃完早飯么,馬上就去,不會遲到。」說完便抬腳往鋪子往走去。
臨到街邊時,回頭捏著嗓子問了一句:「老爹,娘問你給弟弟起個小名叫黃老三,可不可以?」
沒等黃玉書回話,華生一溜煙地往街上跑去,瞬間遠離了黃玉書的視線。
論到耍心眼,紅姐哪是在學堂里讀書華生的對手?
坐在櫃檯里的黃玉書一楞,心道你娘什麼時候想過這事了,她有事難道不會跟我說么?要你來告訴我?
想到這裡,不由搖頭笑了起來。「又想說,又怕挨耳光,這傢伙!」
想到這裡,忍不住放下手裡的算盤,起身往裡屋走去。
二個孩子沒回來,倒是可以先起個小名,這樣叫起來也順口。
看著一臉笑容走進來的黃玉書,劉氏禁不住看了紅姐一眼,心道你輸了。
黃玉書看著躺在床上的劉氏,關心也問道:「今天感覺如何,有沒有好些?」
劉氏看著他苦笑道:「哪能這麼快,要不下回換你來試試?」
黃玉書老臉一紅,看著她笑道:「這是你們女人家的事......華生說,你給弟弟起了個小名,叫黃老三?我覺得不錯,上學之前就這樣叫著,順口。」
劉氏看著他笑道:「我也覺得不錯,只是這樣一來,紅姐就要破費了。」說完看著一旁漲紅臉的紅姐笑了起來。
黃玉書一楞,看著紅姐問道:「這起小名的事,又跟紅姐有什麼關係,還得讓你破費?」
劉氏輕笑道:「你那鬼精靈的兒子跟紅姐打賭,說你肯定同意弟弟的小名......」劉氏將兩人剛剛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黃玉書聽完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明明知道挖坑挖不過華生,還要跟他玩......也罷,難得這小子讓我高興一回,這薑糖的錢我就替紅姐出了。」
紅姐一聽,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看著黃玉書笑道:」既然如此,姐夫就多出一包的錢,小紅的嘴也饞了很久了。「
黃玉書看著紅姐搖搖頭,掏出錢袋,數了二十文遞給紅姐。
「紅姐你也不小了,華生才四歲你也跟他玩這些,你傻的么?」看著紅姐一臉無辜的模樣,黃玉書忍不住數落了一句。
紅姐接過錢,紅著臉回道:」誰知道那小子這麼壞,外人不去坑,專門坑紅姐。」
「你還有道理了哦......」黃玉書氣笑了起來。
「哇哇!」
睜開眼睛的黃老三不樂意了,大聲哭了起來。
紅姐看著劉氏緊張地問道:「這小傢伙是餓了還是尿褲子了?」
......
學堂里,陳先生換了講課的風格,正在帶著一幫學生念古詩。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時值戰亂,離小鎮幾百里路的沅陵府就有日本兵在駐守,列夕鎮因為交通不便,又沒有什麼可以掠奪的物資,才躲過了侵略的鐵蹄。
「唐玄宗天寶十五年七月,安史叛軍攻陷長安,肅宗在靈武即位,改元至德。杜甫在投奔靈武途中,被叛軍俘至長安,次年寫下這首詩。」
陳先生看著在坐的十幾個孩子,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詩人目睹淪陷后的長安之簫條零落,身歷逆境思家情切,不免感慨萬端。詩的前段,寫春城敗象,飽含感嘆;詩文的後段寫心念親人境況,充溢離情。」
「現在誰來說說這首詩的意境?」陳先生看著堂下的孩子們輕聲問道。
「先生我來!」坐在下面的華生舉起了小手。
「嗯,華生不錯,就你來吧,站起來說!」陳先生看著華生,臉上露出了讚許的眼光。
「長安淪陷,國家破碎,只有山河依舊。春天來了,人煙稀少的長安城裡草木茂密。感傷國事,不禁涕淚四濺,鳥鳴驚心,徒增離愁別恨。」
華生看著講台上的陳先生將自己的感受一一說了出來。
陳先生點頭應道:「華生說的不錯。連綿的戰火已經延續,家書難得,一封抵得上萬兩黃金。愁緒纏繞,搔頭思考,白髮越搔越短,簡直插不了簪了。」
「這是古人對支國離鄉的緬懷之情,用我我們現在也是一樣的,自日本入侵我國,山河淪陷,跟唐玄宗時代的安史之亂有一樣的意境......」
陳先生逐字逐句將杜甫寫的這首《春望》跟一幫孩子解釋,花了將近一堂課的時間將歷史的背景跟眼下形勢的結合說了一遍。
「我們這裡是三不管的地帶,所以才逃過了日本兵的踐踏,若是換成沅陵縣城,我們大家都沒有這樣安穩的生活環境了!」
站在講台上的陳先生,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還未坐下的華生看著陳先生,怔怔地問道:「先生,我還想聽你昨天講的那個故事,冬子他爹後來回來了嗎?山上的映山紅不是在春天開的么?」
先生看著華生,再次嘆了一口氣。
「這故事往後只能去你家裡講了,昨天晚上鎮長過來找到我,說這一類的故事不能在課堂上跟你們講,否則就要把我趕出列夕鎮。」
這裡雖然是三不管地帶,可終究有民國政府的官員在看著一幫百姓,不能說的話,不能講的課,自然有人會暗地跟鎮上打小報告。
鎮長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總要來警告一下教書的先生。
同是一鄉人,同飲一江水。
只要是民不告,鎮長也不想多事。只不過,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江湖,便是想做個老好人的鎮長也沒有辦法。
華生獃獃地看著講台上的陳先生,在他幼兒小的心靈里,埋下了一顆種子。
暗自下了決心,等自己長大,終要在講台上說一些自己想要說的話,寫一些這個時代發生的故事。
華生沒有見過日本人,但是他聽過老爹講過故事。
便是自家的貨物,也經常給日本人莫名奇妙地搶了過去,不問緣由,也不會退給你。用老爹的話來說:「這年頭的人如狗,能活著就不錯了。」
先生講了一堂非常鬱悶的課,聽的孩子們心裡也憋著火,心想等自己長大了,定要去當冬子,跟著他爹一起把日本人打跑。
華生的想法不同,他想去做先生,喚醒更多沉睡的人。
一邊想著先生今天教的課文,一邊慢慢往小街上走去。心道自己的老爹究竟是同意自己起給弟弟的小名,還是會痛揍自己一頓。
「日本人我都不怕,還會怕自己的老爹么?
站在街上,看著自家黃家商鋪的招牌,華生臉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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