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繼續(三)
隨著初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帘落在少年的臉上,光線映照的他纖長的睫毛鍍上一層金色的光影,像蝶翼一樣輕輕扇動了幾下。
陽光太過刺眼,瞳孔因為刺激驟縮,俠客皺著眉眯了下眼,然後才看清周圍的事物。建築物內,消毒水的味道。
他感覺左眼有些許說不上來的異樣,伸手一摸,完完整整的眼球還在眼眶裡,視物也毫無問題,甚至比之前看的更清晰了一點,昏倒前那寒冷的刺痛彷彿是一場夢。
渾身上下並沒有一絲問題,但他感到有股奇怪的不協調,像是某個音符在一篇樂章中格外刺耳。
「醒了。」
視線右移,看到坐在床邊的灰發青年低頭小心翼翼的削蘋果,他似乎是極其不擅長這種事,幾次三番把果肉削掉一個坑,甚至差點割到自己的手。
俠客為了緩解眼睛的乾燥而眨了眨眼,然後緩緩巡視了周圍,似乎沒有找到想要的而再度皺起眉頭。
「哥哥人呢?」
艾凡的動作頓了一下,他動作輕緩的放下手中未削完的蘋果和小刀,沉默了幾秒,語重心長道,「你別太傷心了,他一定會沒事的。」
俠客的臉上一下子難看起來,「你說他還在那扇門裡?」語氣是濃濃的懷疑和不敢置信。
艾凡點頭,臉上透出濃濃的倦意,眼睛下的青色表明他這幾天都沒有睡好,「你受傷昏過去后,我看你傷勢不能再耽誤,於是就背著你拼死拼活來到了醫院,又是給你解毒,又是給你治療眼睛,真的快累癱我了。」
俠客沉吟,心中滑過一萬個不可能,他明明感覺哥哥跟他們一起出來了,還在旁邊細心照顧他,難道這都是一個夢?
他臉色驀的一白,果斷的拔下右手上的注射針頭,往旁邊一甩,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我擦,」艾凡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阻止,「大哥你要幹啥?」
「我去救哥哥。」俠客一臉「廢話,別攔著我」的表情。
艾凡一聽整個人都差點跪了下來,無奈道,「哥,我求求你了,你消停會吧,我這前腳剛把你照顧完,腳都沒沾地,你這後腳就要回去重蹈覆轍,你知不知道你這傷跟眼睛是花了多長時間多少醫生給你救回來的?」
俠客一愣,忽然想起來自己左眼受的傷似乎挺嚴重的,如果他沒記錯,眼球已經破裂了,晶狀體也流出,都這種程度還能挽救回來?瑪奇都沒有這水平吧,可眼睛確實完完整整在臉上也沒有騙人。
「我連覺都沒好好睡一次。」艾凡訴苦道,在他的眼神中時而出現的恍惚和發愣也證明確實如此。
「那我自己去。」俠客冷著臉道。
「這樣吧,你先讓我休息一天,然後我們就立刻出發。」艾凡試圖協商道,「我也跟你一樣很擔心他的安全,但是我的狀態實在不行。」
「……不用,」俠客上下掃了他幾眼,嫌棄道,「你去也幫不上多大忙。」
艾凡被堵的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
他整個人的周身都散發出幽怨的氣場,「要不是我把你扛回來,你就死在那了,白眼狼崽子。」
俠客微微一笑,「陽光燦爛」道,「又不是我叫你救我的。」
艾凡感覺積攢多年的老血都要一口氣被這小子氣噴出來了。
恰巧這時,護士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瓶新的吊瓶,似乎是打算給俠客換藥,她看到患者醒了,一時間臉色居然有些奇異,但很快移開了目光,「醒了啊。」
俠客敏感的察覺到了什麼,正想開口,忽然被插話。
艾凡禮貌道,「剛醒,謝謝您的關心。還有我想立刻就辦理出院手續,我們現在有件急事,不能耽誤必須立刻出發。」
「對了,麻煩您幫我們跟主治醫生說句謝謝,他的醫術真是太高超了,一點後遺症都沒留下。」
「阿?哦。沒事。」護士愣了一下,然後隨口答應了。
就在艾凡離開去辦理出院手續,而護士正收拾著空吊瓶的時候,俠客圍著房間四處轉轉,似乎隨口一句,問,「護士姐姐,之前在這裡的那個人去哪了呀~」
護士姐姐動作一僵,似乎是沒想到少年會忽然跟她搭話,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不太樂意的開口,「不是給你辦理出院的去了?」
「不是那個,是頭髮很長的一個男人。」俠客側身拽了拽窗帘,把照射在臉上的陽光都遮了去。
「……我……我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護士眼神漂移,動作格外僵硬。
「真的嗎?」俠客忽然很興奮很開心的道,差點都跳起來了,但他又一下子緊張起來,強行按壓下眼底的興奮,小心翼翼的左右環視,彷彿特別害怕被什麼人給發現。
他小心的靠近護士,在護士驚慌的眼神中,低頭湊在她的耳邊,低聲道,「我其實是被綁架的,他們拿我做人體實驗。」
護士的眼神一下子驚恐起來。
少年的臉色慘白,像經受了悲慘的虐待,「他們給我注射一種毒,發作后再把我送來醫院救活,一直反覆,我快承受不住了。」
他露出一個苦澀又脆弱的笑容,令人看得心疼,「我一直在找機會逃跑,可是他們一直是兩個人輪流盯我,遲遲沒有機會。姐姐你說的是真的嗎?可別騙我,我必須要賭這一把,現在要是再跑不成,我也就完了。」
護士的表情漸漸從害怕,再到震驚,最後演變成為同情。
她左右看了一下,然後露出猶豫不決的表情。
「謝謝你,姐姐,那我走了。」俠客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等等。」護士忽然叫住他,示意他低頭,湊在他耳邊小聲道,「一周前確實有個長頭髮的男人守在這裡,可是沒兩天他就消失了,只剩下現在這一個,你快跑吧。」
俠客的眼神猛地冷了下來,宛如瞬間冰封的寒川。
但他保持住了聲調的不變,用之前跟護士聽到的稚嫩天真的聲音,甜甜道,「謝謝姐姐。」
然後朝著艾凡離開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在他身後,護士還擔憂的望著他的背影。.
……
艾凡站在自動販賣機前,盯著手裡一瓶飲料發獃。
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不知道衛以惜那順不順利。
再一想到接下來該怎樣對著俠客瞞天過海,他就十分頭疼,為此他還提前把監控都給刪了,也跟護士打好了招呼,最難的是他為了拖延時間,故意借著讓傷者好好休息的理由,讓醫生多給俠客注射了一些鎮定的藥物,所以才拖到現在才醒過來。
一想到萬一暴露的後果,聯繫起那隻被剁成漿糊的蠍子,他深深的嘆了口氣。
「怎麼了?」
一個鬼魅般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帶著絲絲涼氣。
艾凡被嚇的一哆嗦,猛地前進一步哐當撞上販賣機,顧不上喊痛,滿臉驚恐的望著來人。
俠客笑盈盈的看著他,直起腰,一手插兜,漫不經心道,「你怕什麼?難道是做了虧心事?」
艾凡臉色煞白,但還是勉強扯起嘴角僵硬的笑了笑,「怎麼可能?你怎麼過來了?」
「渴了,買個喝的。」俠客買了瓶綠茶,擰開瓶蓋拿起來咕咚咕咚的喝了半瓶。
艾凡正要鬆口氣。
「奇怪了,這次怎麼這麼渴呢?」俠客歪頭疑惑的看著手裡的瓶子,然後緩緩扭頭看向艾凡,和煦的笑道,「我睡了幾天呀?」
艾凡動作一頓,借著擰瓶蓋的動作掩飾掉剛才的不自然,哈哈笑道,「你睡了整整五天呢,看來是累壞了。」
「是嗎……」
「出院手續我已經辦好了,我們趕緊出發吧,萬一衛以惜現在正處於危險就不好了。」艾凡冷汗淋漓的轉移話題。
「不急。」俠客笑著拒絕了他的提議。
艾凡的心隨之咯噔一下,涼意緊跟著在四肢蔓延開來。
俠客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大腦,道,「我還有很多事情想要聊一聊,畢竟你記性似乎有些不好。」
……
前來打掃房間的護士忽然注意到一個沒有患者的病房居然開著,她疑惑的走上前,拉開門探頭向裡面看。
目擊到眼前的景象,護士睜大了雙眼。
在滿屋子的狼藉中,有一個人頹廢的坐在地上,身子半靠著床。由於背對著光線,濃重的黑影打在他身上,更添幾分怪異恐怖。仔細看去,他的一側眼睛和半邊臉高高腫起,上面青紫交疊,顯然是被毆打導致的淤青,但在視覺的衝擊下更像是臉已經變形的異類,再看,左手的手背則被一柄銀色的水果刀釘在原地,從傷口滲出的鮮血形成了一個小血泊,在時間的催化下演變為棕褐色,最後,隱藏在陰影下的右手彎出一種詭異的扭曲角度。
這個人閉著眼,臉色煞白,似乎已經沒有了呼吸。
在護士愣住的時候,一隻渾身潔白的鳥從窗外撲棱撲棱飛進來,停留在他肩膀上,在他臉頰邊親昵又心疼的蹭著。
「呀啊啊啊啊啊!!!!!!」護士捧著臉尖叫,嚇得面無血色,聲音直衝雲霄。
「屍體」皺了皺眉,慘絕人寰的尖叫聲差點令他鼓膜穿破,他努力抬了抬頭,示意自己沒事,直到護士安靜下來。
他深吸了口氣,咬著牙說話,「姐,沒死,肋骨斷了,感覺要插進肺了,呼吸都疼,快幫我叫個醫生。」
王八羔子,下手太狠了。
胸腔內的刺痛令他滿頭冷汗,不得不思考一些別的來轉移注意力。
感覺自己這段時間活的真是人間慘劇,好不容易死而復生重新見到的朋友跑了不說,他還得幫忙藏著,事後露餡了還被揍個半死。
揍個半死什麼也沒說也成阿,結果不用他說,人家通過觀察他的反應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嘿,根本用不著他動嘴皮子。
艾凡嘗試著動彈了一下右手,頓時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索性放棄掙扎。心裡把俠客從頭到腳罵了八百遍。
罵著罵著,又有些委屈。
因為心底愧疚他都沒反抗,讓小白飛到外面去,任由俠客揍,就是偶爾防禦了那麼幾下,結果那小子揍的更狠了,真是沒點人性,沒看出來他故意讓著他嘛。
奶奶個球,疼死本大爺了,這麼些年的交往,一點情面都不留。
不,還留了點才對,最起碼不用移地就能看醫生了。呵呵。
幸好大多都只是皮外傷,個把月就能養好。
艾凡害怕牽扯到傷口,輕輕嘆口氣,想著心底的酸楚不知又有誰能懂。
早知道在俠客醒過來之前先揍他一頓,最起碼讓他揍我揍到沒力氣動。
再嘆口氣。
唉,真是拿這兩個人沒辦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