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東方 第十七章 遠海運糧
陸蒔很像薛子墨曾經的大學同學,不僅是形似,神態也相差無幾。若不是陸蒔一身黑衣,手提一把長劍,薛子墨當場就要忍不住喊出來。
一晚上過於興奮的薛子墨沒有睡好,當然半夜也並未有夜行人來找薛子墨,與他上演老同學相認的戲碼。第二天一早,薛子墨頂著兩隻熊貓眼,吩咐廚娘秋嬸做了兩個荷包蛋,提上早點去找陸蒔。
錢圖接過手下一早送來的情報,便匆匆去找薛慎彙報了。
「老爺,薛公子好像對那個陸蒔很感興趣,聽曹敬仁說,昨天他就對那陸蒔表現出非常感興趣,今日一早,他就讓秋娘多做了兩個荷包蛋,提著一盒子早點去看望那陸蒔了。」錢圖侍立一旁,說道。
「無妨,墨兒有曹大哥看著,那陸蒔傷不了墨兒。況且這情報上說,這陸蒔確實是那義軍首領趙開山派來當說客的。既然如此,他們義軍若是不想多一個敵人,自然不會輕易得罪我們。」
薛慎自然不是完全信任那些義軍的,他已經安排了軍隊把手各個城牆門口,以防不測。趙開山的義軍已經轉道益都府,對於即墨這種小縣城,又無重兵把手,自然不會多加關注,但難免有小股義軍為了搶劫糧草,不惜冒險攻城也未可知。
更何況,隨之而來的是一些流民和匪徒,他們才是薛慎重點防範的目標。
陸蒔昨晚睡得很好,既然已經認清了現實,陸蒔很光棍地放心大膽地在薛府睡了一個好覺,此時正好剛出房門,打算去找點吃的,不料碰巧遇見了迎面而來的薛子墨。
「陸兄,剛起床?正好正好,我帶了早點過來,陸兄正好吃點,也不用再跑一趟了。」薛子墨見陸蒔正好從房間里出來,開心地招呼道。
陸蒔很納悶,自己只是一個第一次來薛府的陌生人,這薛公子為何對自己這般熱情,還親自提食盒來看自己,莫非是薛知縣的安排?但也不應該是主人家親自送早點來吧,難道他薛府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
陸蒔被薛子墨的熱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薛子墨非要讓他在外面石桌上食用,而他就坐於一旁看著他吃飯,如同一個愛慕公子的娘子含情脈脈地看著對方就食,那情景要多怪異有多怪異。
「曹統領,公子是不是那個,他是不是好男風啊?」一個跟在曹雪松身邊的男子看著院子里的兩人,猜測地問道。
「公子應該沒有吧,他不是喜歡桃子姑娘嗎?怎麼會是好男風呢!」曹雪松的話,自己都有點不太相信,實在是眼前這一幕太過怪異。
角落裡的議論聲,薛子墨並未注意到,他看著陸蒔吃著早點,開口道:「陸蒔,你真的不知道降龍十八掌?喬峰?」
「在下真的不知道,在下的武功是我的師父所教,他雖然武藝高強,輕功更是了得,但連他也不會什麼降龍十八掌,在下也未曾聽說過有喬峰這樣一號人物。」
薛子墨不甘心地道:「那你可知道汽車、電視機、手機……」
「……公子說的這些什麼車,什麼機,到底是什麼東西,在下為何從來沒有聽說過。」陸蒔一臉詫異地問道。
薛子墨有些氣餒地道:「看來你確實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若是他的話就知道我說的是啥了。」如今確認眼前這個陸蒔真的不是裝作不知道,而確實是這個時代的人,只是與他曾經的大學同學長得相似罷了。面對這樣的結果,薛子墨既有了心理準備,又不免失望。
「不知公子可是因為在下長得很像您的一位故友,所以才有此番一問?」
「沒錯,他曾是我的同窗好友,有一天他離開了,去了很遠的地方,就再也沒有見過了。昨天見到你,還以為是他回來了,不免有些唐突,冒犯了。」薛子墨撒了個謊道。
「公子不必傷心,你的故友總有一日再會相見的。」
薛子墨沒有多說什麼,他自己知道,穿越這種事,肯定不是一件大概率事件,怎麼可能湊巧朋友也穿越過來呢。
薛子墨放下遺憾的念頭,收拾了下心情問道:「陸兄弟,你這次來我家是幹什麼的?」
「不瞞公子,在下實是起義軍趙開山頭領手下,趙頭領以前與我有恩,這次他帶領百姓起兵抗金,我便追隨趙大人。路過密州的時候,趙大人命我來即墨與你家父親商談,希望你父親能夠與我們一道起兵抗金。」陸蒔說著嘆了口氣道,「只是昨天來府上拜訪,薛大人似乎對我有心懷戒心,沒有立即答應。不知公子能否說服你父親出兵共同抗金,如今山東百姓受盡金人的屈辱與壓迫,百姓生活艱苦,若是能夠將金人趕出山東,收復中原,豈不是一件造福萬民,名垂千史的大業。我陸蒔不太會說話,但我在來即墨的時候便聽說了薛家父子的仁善之名,定不是坐視天下百姓受苦受難之人。我……」
陸蒔還待慷慨激昂地說下去,薛子墨適時地制止了他,道:「陸兄不必多說,你說的這些我們都明白,但是起兵抗金這等大事,不是我一個公子哥可以決定的。我相信,我的父親自有判斷,他既然沒有答應,自然有不答應的理由,我不知道,但既然肯留陸兄在薛家暫歇,想來一定是有苦衷的。」
「陸兄若是不急著走,何不在薛家多住幾天,我家別的東西不多,就飯食還行。你之前一定過慣了忍飢挨餓的生活,沒能吃一頓飽飯,這幾天在我家,就放心地多吃一些。不用拒絕,你多留在我家一天,我父親也許就會多一分可能答應與你們結盟,你以為如何?」
在薛子墨的勸說下,陸蒔也覺得自己不應該就此輕易離去,趙大人雖然此次起兵,短短時間內聚集起幾十萬兵馬,然而這些都是普通的漢人百姓,不是女真人的精兵可比。對付一般的漢人守軍還可以憑藉人數的優勢對上幾個回合,一旦遭遇女真人大軍馳援過來,到時能否抵擋住一時半會,都不敢確定。
如今形勢,正是抗金的大好形勢,只有聯合更多的漢人加入義軍隊伍,才有可能獲得一點渺茫的勝機。陸蒔自然不希望義軍失敗,否則不僅這些義軍將會遭到屠戮,連身後的漢人百姓也將會遭到金人更加殘酷的打壓和屈辱,陸蒔真的不希望再見到山東大地浮屍遍野,百姓民不聊生的慘狀了。
「好,只要薛大人有一絲可能加入義軍的隊伍起兵抗金,我陸蒔就在這多呆幾天。只是希望薛公子多在你父親面前勸說下,中原百姓,不能沒有薛大人這樣的仁人志士。」
薛子墨雖然不懂兵法韜略,但如今天下形勢,自然是金人做大,想要光靠山東的百姓就將金人趕跑,其難度之大,堪比登天。否則薛子墨也不會在後世沒有聽說過開山趙起義,想來也僅僅是眾多次起義中的一次。而且南宋年代,中原大地上起義次數繁多,然而歷史上名聲響亮的,勝利的卻寥寥無幾。
如今開山趙起義看似聲勢浩大,卻仿若吹了氣的紙老虎,徒有其表,外強中乾。一旦遇上大股的女真大軍,必定難以抵擋住潰敗。哪怕想要據城而守,也並非易事,想想當年如太原府、真定府、汴梁城等一些數一數二的大城,最終都被女真大軍攻破屠城,可想而知此方法行不通。就算義軍能夠攻下濟南府,收復整個山東,那也僅僅是一時之威,若真的惹惱了女真人,有朝一日,大軍南下,必定再次生靈塗炭。唯一的可能,便是南邊的宋朝能夠起兵北上呼應起義軍,兩方結盟,才能夠堪堪抵擋住女真大軍南下的步伐。
畢竟南宋雖然在歷史上一直是偏安一隅,屬於弱勢的一方,但是卻從未真正被金人侵入長江淮河以南的地區,可見這時候的女真大軍,也已經不復當年傾覆遼國,攻佔宋朝半壁江山的武勇了。
「陸兄,你們可想過,義軍此次起兵抗金的勝利之機在哪?」薛子墨問道。
陸蒔搖了搖頭,他只是一個學了些武藝的少年人,不曾上過學堂,哪能對這些國家大事做出判斷。他只知道,趙大人對他有恩,他便一心追隨趙大人起兵殺金人,至於出謀劃策之類的事情,他是一點也不知。
「薛公子莫要取笑陸某了,我一介粗人,那會懂這些事。薛公子若是有何良策,但請明示陸某一二。」
「也算不上什麼良策,只是一些個人愚見罷了,陸兄只當聽聽便好。」薛子墨道,「當今天下,若是有誰能抗衡金人的,唯有南邊的宋朝了。宋朝這些年來雖然龜縮在長江以南,不敢起兵北上,但如今天下,也只有宋朝才有這個兵力與女真大軍打個對壘。行軍打仗,最重要的,除了人,就是糧草。兵法云: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可見糧草是一支軍隊打勝仗的關鍵。山東遭受了幾十年的戰亂之苦,百姓疲敝,糧食匱乏,一支軍隊若是沒有足夠的糧草做儲備,如何能夠有力氣打仗呢?」
「這些我們自然是知曉的,義軍缺糧,因此我們攻打的都是富戶居多的大城,劫掠當地富戶、官糧,充斥義軍糧草。只是義軍人數急劇增加,糧草供不應求,因此趙大人才如此緊急帶領義軍連克數城,以緩缺糧之危。至於想要聯絡宋朝出兵北伐,趙大人已經連續多次秘密上書宋國朝堂,卻只得到口頭上的支持,出兵北伐卻屢屢借口拖延。」
「不是拖延,他們是壓根不想出兵,一旦出兵,勢必觸怒金人,宋國朝堂多年來努力維持的和平局面便一朝毀棄,這不是他們願意和有勇氣面對的局面。宋人既然不願出兵,那我們也不必強求,但糧草一事,就可以求助於宋人了。」
「他們都不願出兵,為何又願意資助糧草於我們?」陸蒔不解地問道。
「他們出兵,那便是宋國對金國的挑釁,他們自然不敢。然而只是提供糧草,他們卻可以吩咐下面的人暗中行事,只要金國抓不到宋國朝堂的把柄,那時即使金國不滿,他們也可以立時推脫為民間愛國人士的捐助,宋國朝堂沒能管過來,便可以安然無憂了。」
「宋國糧食富足,資助給一支才區區二十萬人的義軍糧草,實在是九牛一毛。如此既不冒風險,又可以讓你們出面噁心金國人,他們自然更加樂意。只要你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宋國朝堂多半會考慮的。若是有朝一日,你們義軍真的能夠收復山東,到時宋朝再將你們招降,那便是他們收復失地的大功一件,可以名垂千史了。如此機會,那些宋國朝堂的精明官員,又怎麼會錯失機會呢?」
陸蒔聽得頭頭是道,只覺得此法可行,比坐等幾乎不可能有的宋朝援兵,反而是這借糧一事更加有可能成功。於是便詢問起一些操作細節來,薛子墨也一一為其想出對策。
「只是薛公子,即使宋朝願意借糧,但山東與宋朝相隔甚遠,南邊淮河兩岸有著女真人的大軍駐守,糧食如何能夠通過邊境駐守大軍送出宋朝,到達山東之地呢?」
「呵呵,這你算問對點了。其實借糧不算難題,運糧才是關鍵。然而對於你們是難如登天,對於我而言,此事卻是稍微費點手段的小事罷了,不難解決。」
「薛公子快說,是什麼辦法。」聽說運糧之事不難,陸蒔只覺得這一天彷彿看到了希望,頓時情難自禁,興奮地催促道。
薛子墨沒有說話,卻是神秘地用拇指蘸了茶碗里未喝完的茶水,在石桌上寫了一個字。然後調皮地朝著陸蒔眨了眨眼,示意他自己猜想。
陸蒔看著桌上的字,逐漸露出開懷的笑容,明悟了的他開懷大笑。他雖然沒有上過學堂,但還是認識一些字的,此時他越看,越覺得薛子墨寫就的字是如此入眼,就如看到了一個赤條條的女子在眼前一般迷人。陸蒔並非愚鈍,他亦是一個聰慧之人,否則趙開山也不會派他來即墨當說客了。
「薛公子,可是有萬全的把握?」已經平靜下來的陸蒔,不禁再次問道。
「未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卻並非不可行,只是需要一些前期的準備,以及加以訓練和冒險,此事不難。況且世上之事,有哪一件大事沒有風險,能夠百分百成功的呢?」
「是我陸某貪心了,我實在是一想到義軍今後可以不用為缺糧之事而擔心,可以少死很多人,我就抑制不住開心。」
薛子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人之常情,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陸兄對天下百姓心懷惻隱,實乃是仁人志士的楷模,天下士人都應向你學習,你又有何自慚的呢?」
待薛子墨告辭離去后,陸蒔便迫不及待地找了個人,讓其帶他去見薛家家主,他有要事相商。
角落裡,與曹雪松在一起的一個男子好奇問道:「曹統領,你說公子在桌子上寫的是啥?為何那陸蒔看了后如此激動。」
「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說完,曹雪松便大步走向石桌。
平整圓滑的青石桌面上,一個只剩下一些水漬的字,模糊可見,仿若一個「海」字。之前薛子墨和陸蒔兩人在院子里說話,聲音雖然不大,但對於習武之人,耳聰目明,薛子墨兩人又沒有刻意隱瞞,自然能夠聽個大概,對於此後薛子墨在桌子上寫的字,也是好奇不已。
此時兩人看到桌上所寫之字,紛紛恍然大悟,曹雪松更是猛然間懷疑,難道公子前段時間想出要建墨漁坊,便是預料到了今日所用?如此的話,豈不是未卜先知之能了?對於薛子墨說的和陸蒔長得極像的一個友人之事,反而下意識將其忽略了。
曹雪松作為核心之人,家中的隱秘自然是知道的。外人只知這墨漁坊的計策是自家家主所想,卻不知真正想出此計的,卻是自家年僅十六歲的公子。除了縣衙里的幾個主要負責官員知道,此事也就只有錢圖和曹雪松本人知道了。
無論是公子未卜先知,還是意外之事,公子的才能都是經天緯地的,我又何必去懷疑呢?我曹雪松入薛家近二十年,有幸跟隨一個仁善、愛民的家主,如今少主也不減家主才德半分,實乃我曹雪松之幸。我曹雪松看到親手殺金人的日子,不遠了……
…………
陸蒔去找過薛慎后,便主動告辭離去,這次陸蒔一刻也不想多呆在薛府了。哪怕多呆一天,薛慎明日便會答應結盟之事,陸蒔也不覺得此事更加重要。畢竟薛慎即使起兵,僅憑一即墨之地,能有個兩三千的兵馬,已經是頂天的事了,於大事無補,只能算是聊勝於無。
然而「借糧」之事,卻是關係到幾十萬大軍的死生大事,焉能不急?陸蒔此時恨不能插上雙翅,立馬飛回趙大人的身邊,將此事說與其商議,早日行事。
薛慎並未留住陸蒔,放其離去后不久,曹雪松便匆匆來見,並將偷聽牆角的事說與薛慎知曉。
當薛慎將整件事聽完,深吸了一口氣,道:「沒想到墨兒還有這等見識,真不愧是我薛家之子,你去將子墨叫來,我要當面和他聊聊。」
「是,家主,你覺得此事可行不?」曹雪松問道。
「有一定的可行性,但風險也是極大的。不說到時被金人發現,就是海上行船,要避過金人的艦船,在遠海中不迷路到達宋朝境內,將糧食運回來,海上迷失以及遭遇風暴的危險,是極大的。就是不知道墨兒他有什麼良策可以解決此問題了。」
曹雪松告辭離去,書房裡就剩下了薛慎一人,默默地想著之前的事。遠海運糧,真的是異想天開啊,若此事真的能解決,那我山東缺糧問題,就真的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