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東方 第十八章 她是你親妹妹
墨漁坊雖然也是為了解決即墨缺糧問題而建,然而畢竟此事需緩緩而行,難以在短時間內完全解決糧食問題。
如今墨漁坊建造不到半個月,一切都還處於雛形當中。建造墨漁坊所需的木材來自牢山,自白沙河進入膠州灣運抵紅島,其中路程與難度都不小。幸而此時的人們為了生活,勞作的積極性迸發,效率較高,如今墨漁坊坊市初步的規劃已經建立,不僅有獨立的住宅區,還有商貿區、工業區、娛樂區等各個區域。
薛子墨的設想,不僅想要將墨漁坊建成一個海上捕漁坊市,更是想要打造成一個以漁業為中心,集娛樂、生活、商業貿易為一體的漁業商貿小鎮,他要讓墨漁坊成為今後遍銷各地的海鮮城。
此次薛子墨也是因為義軍之事,當時對陸蒔又有莫名的好感,便突發奇想地有了如此一個方案。遠海航行,在這個時代並不容易,遠海風暴肆虐,極易發生海難,輪船傾覆。且遠海航行若是沒有參照物,容易偏離航線迷失方向,最終葬身大海之中。
故而此時的海上航船,也多是沿著海岸線而行,且規模不大,風險依然不小。指南針此時已經有了,不過此時的指南針還略顯粗糙,精度也不高,而且使用攜帶不便。什麼水浮法、碗唇旋定法,指甲旋定法和縷懸法,都不是實用的指南針使用方法,自然也就無法普及在航海中。
而這指南針卻難不住薛子墨,薛子墨還可以製作出望遠鏡,用於海上航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在盛船匠那裡見到的幾艘艦船模型,增強了薛子墨的信心。薛子墨相信,只要不是運氣背到極點,遇上極端天氣,就沒有成功不了的可能。
如今接下去的六七月份,是海上吹東南風的季節,且海上颱風天反而沒有入秋時節的多,是較為適合海上運輸的時節。
唯一的難點,就是沒有遠海的航線,需要有人去冒險開闢一條航線。原本若是沒有開山趙起義之事,薛子墨未必會想到海上運糧之法,哪怕想到了,他也未必會選擇,他不想讓即墨的百姓去冒險,而且如果只是即墨的百姓缺糧,墨漁坊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完全可以解決糧食問題。
而今義軍二十多萬大軍缺糧,今後也許更多,如此數量的糧食,薛子墨自然無法靠墨漁坊來解決,而海上運糧,就是最好的最有可能解決此問題的方法。
義軍如今與金人作戰,非勝即敗,一旦戰敗,那便是滅亡。他們抱著赴死的心去殺出一條生路來,如今有一個只要敢於冒險,就能夠讓勝利的機會大大增加,讓他們看到更多生存的希望,他們如何不會拚死一搏呢?只有全力以赴之人,此事的成功性更大,薛子墨正是看中了這一點。
「父親,您叫我?」薛子墨原本正在廚房,與廚娘秋嬸商量著中午燒幾個好菜,不想錢管事這時候過來,告知父親叫他,於是便匆匆來見薛慎。
「坐吧,墨兒,你我雖為父子,平日里卻相處甚少,是為父有愧。」薛慎道。
「父親為何有此一說,你生我養我,不曾讓我忍飢挨餓,讓我免受外面亂世紛亂之苦,已經做到了天下大部分父親都做不到的事,怎麼能說有愧於我呢?」薛子墨誠懇地道。雖然他穿越至今,與薛慎真正相處的時間不到半年,但薛子墨的這個身體的原主人,畢竟是薛慎親手養大的,這是不可爭辯的事實。
「墨兒你如今已年方十六,業已成年,為父對你卻知之甚少,平日里忙於公務,少了對你的關心,為父有如何算得上是一個合格的父親。」薛慎道,「不過,為父這些日子以來,知曉了你的所作所為,包括墨漁坊之事,你都展現出了非凡的才能,為父甚為欣慰,能有我墨兒如此,為父也無愧於祖宗了。」
「你小時候,一出生便體弱多病,你娘離去后,你便一直由秋嬸代為照顧,家中下人不多,秋嬸將你養大,她便是你的半個娘親。原以為你這一生都疾病纏身,為父便想著如此的話,便照顧你一生。不曾料到,正月里的那一場大大病過後,卻使你仿若變了一個人,你開設盆子菜,養家禽,學格物,……原本只是覺得虧欠與你,你想要在家中學格物,養家禽種菜,都隨你胡鬧去了,但你不僅想法百出,更是利用這些讓家中伙食變好,身體也健康健壯起來,為父為此欣慰不已。」
「你如今已然成年了,有喜歡的人,為父也是開心的,桃子本身是一個好姑娘,為父也不是那種只看身份的迂腐之人,我兒喜歡,自然為父也是支持的……」
此時,書房外卻恰好經過了一個人,正是端著茶水的桃子,是錢管事吩咐讓送的茶水。她正要敲門進入,卻聽到了如此這般言語,一時覺得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整個白皙的臉頰也漸漸浮上了一層紅暈,恰如一顆成熟的水蜜桃一般水嫩可人。她聽著書房中的談話,整個人也不知不覺間定在了門外,一時間羞於進入。
「父親,我……」
薛慎阻止了他想要說的話:「你長這麼大,一直都不知道你的母親長什麼樣,去了哪裡,為父也從來都未曾與你說起,如今你已經長大成人,也是時候知道一些真相了……」
薛慎就在一片緬懷的心情中,娓娓道來,坐在一旁的薛子墨,聽得也是驚訝不已:
二十多年前,那時候祖父還健在,薛慎還是即墨的一個官二代,是即墨的一個翩翩才子,而祖父那時候是即墨的知縣。
那些年,整個山東處於戰亂時期,各地流民山匪四起,加上女真人與宋人開戰,山東各地被徵召入伍的百姓多不勝數,整個山東百姓妻離子散,難民遍野。即墨雖然要好一些,卻也並不太平。
除了要應付女真人一次又一次的糧食剝削,即墨百姓忍受飢餓的同時,還要隨時抵禦附近的山匪劫掠。直到有一天,有一支海上商隊來到即墨,來了十多個人,其中有一個是少女,年方十五六。其人性格爽朗,鬚髮飄揚,星目劍眉,英氣逼人。
那時還是即墨才子的薛慎,恰巧遇見了這位少女。薛慎當時在城中給一群貧苦少年教書認字,少女見了,便帶著其隨從停了下來,與其攀談。她的那些隨從各個身上氣勢逼人,身強體健,一見就是一群有武藝在身之人。當時只覺得這少女來歷不凡,其後一段時日,即墨城外來了一大批山匪偷襲即墨城,正當即墨城一處城門被攻破,城中百姓要遭殃之時,從中殺出了十多個強悍的人來,其中一個還是一個少女,正是薛慎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女。
這十多人竟然僅憑一己之力將山匪殺出城外,那一番血戰,殺得兩三千人的山匪聞風喪膽,被十多人帶著一千多的守軍打得丟盔卸甲,狼狽而逃。
這一幕被薛慎看在眼裡,自此便對此女念念不忘,在知道其住處后,多次上門拜訪,久而久之,兩人暗生情愫,並私定了終身。
正當兩人想要稟報長輩,結成連理的時候,卻收到了一個噩耗。原來是當時的女真人王爺完顏突速,想要籠絡漢人,又看重當時薛慎的才學,便將自己的愛女賜婚於薛慎,以此來締結關係。
王爺嫁女,自然不能做妾,更不能娶第二個女人,得知這一消息后,薛慎兩人簡直如晴天霹靂。祖父得知這一消息后,也是氣憤且無可奈何,對於屈身於金人的統治下,他們沒有反抗的權力。
祖父在薛慎娶王爺之女完顏蘭可后,不久后就悲憤離世而去。原本想要詔薛慎到濟南府當一個太平駙馬爺,也被薛慎以要守孝三年的借口留在了即墨,繼承了祖父的即墨知縣之職。
薛子墨的母親無法進薛家大門,只能在外與薛慎偷偷相聚,幾年後,薛子墨的母親生下一子,取名子墨。同年,一支牢山匪徒悍然攻城,即墨城遭到洗劫,當時薛慎顧及薛子墨的母親安慰,匆匆帶著一群家衛前去守護,不料城中守兵不堪一戰,被匪人攻到府上。在生死存亡之間,那個領頭的匪人對薛子墨的母親說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像是在說什麼人死了,當時薛子墨的母親眼中頓時流露出一副滿懷深仇大恨的眼神。匪人說完后,便帶著手下人離去了,而母親的那些隨從,也在不久之後,趕回了府邸。
此後不久,薛子墨的母親留下一封書信,便不辭而別,連薛慎也未曾見過最後一面。即使是當年跟隨薛子墨母親一道而來的十多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只在信中告知他們要好好追隨於薛慎,看護好她的兒子。
一年後,完顏蘭可生孕,難產而死,胎中幼兒亦不幸喪生,葬於郊外。薛慎之後便一心投入公事之中,對家中幼子也疏於照顧。
這便是薛子墨的早年身世了,薛子墨聽完,不禁嘆了口氣,父親的遭遇實屬不幸,相愛之人不能長相廝守,離奇失蹤,更不能讓其光明正大過門,這是一個男人的痛,同時更加好奇起那離去的未曾謀面的母親來。
「父親,那也就是說,我原本還有一個亡故的妹妹。」薛子墨問道。
「不,其實今天我叫你來,是想告訴你,你妹妹沒有身死,她還活著。」薛慎嘆了口氣,道。
「還……還活著,怎麼回事,不是已經母女雙亡了么?」薛子墨不可置信地道。
薛慎沉吟了良久,才道:「我原本也以為她們母女已經亡故,都已經給下葬了,然而事實卻告訴我,你的妹妹,她確實還活著。」
「一個月前,我好奇於你在家中的所作所為,便與你的侍女桃子詢問有關於你的事,那時候,我已經錢圖之口知曉你與桃子的情意。為父不是看重身份地位之人,然而對方必須是身世清白之人,便詢問了她有關身世的事情。她告訴我,她是由她父親在龍山打獵時撿的,而你的妹妹和姨娘,就是葬於龍山……」
「等等~父親你是說,桃子,她便是,曾經已經亡故的,我的親妹妹,你的,親生,女兒?」薛子墨聽到此刻,恍然大悟,一臉不可置信地問道。
薛慎點了點頭,薛子墨再次說道:「可……可即使是在龍山撿到的,又怎麼就能夠證明,桃子就是當年已經亡故的妹妹?」
「那就要說起一對玉佩了,你姨娘完顏蘭可嫁入薛家時,曾隨有一對玉佩。這對玉佩由京白玉雕琢而成,有著王府的特殊標記,當時你父親我和蘭可各一塊,蘭可母女死後,我便將她的一塊隨身下葬了。而今,這塊玉佩就在桃子的手中……」
「哐當」一聲,門外傳來瓷碗打碎的聲音,驚醒了震驚於真相中的薛子墨,打開房門一看,卻是在低頭撿碎瓷片的桃子。
見是薛子墨開門出來,桃子慌張地不知所措,連忙站起道:「公子,我……我不小心打翻了茶水,請……請你懲罰,我剛過來,什……什麼都沒有聽到。」
說完,又連忙蹲下撿瓷片。薛子墨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此時他的心亂如麻,一時之間失去了組織言語的能力。
蹲下身子和桃子一起默默地撿拾地上的碎瓷片,兩人相顧無言,四目不敢相接,紛紛頻頻躲閃。桃子趕忙端著收拾停當的碎瓷片,轉身跑開了去,留下薛子墨愣愣地站立在房門口發著呆。
薛慎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身後,道:「墨兒,為父對不起你,拆散了你和桃子,但自當為父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一直苦於不知如何與你們坦白,如今卻不得不早日告知你真相了。為父擔心你對桃子的感情越陷越深,甚至釀成大禍,悔之晚矣……」
薛子墨對於後面薛慎所說之話記不清了,他此時想著這四個多月以來,從第一次見到桃子,至漸漸地喜歡上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如今才發現,自己已經深深地對其產生了不可描述之情。如今兩人關係驟變,一時之間難以面對事實真相。
薛子墨從來不是玩弄感情之人,對於男女之情,無論是在後世,還是現今,都是朦朦朧朧的狀態,抱持著憧憬之心,一朝之變,猶如晴天霹靂,喜歡的人變成自己的親妹妹,換做誰都是難以輕易接受的吧。
看著薛子墨呆傻的樣子,薛慎忽然揚起右手,猛地給了薛子墨一個耳光,將薛子墨從恍惚中驚醒過來:「子墨,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她既然是你的親妹妹,就要勇於接受事實,今日為父叫你過來,還有另外一件事相商。」
薛子墨深呼吸一口氣道:「父親請講。」
「今日一早,那陸蒔便來請辭離去,早上錢叔說你去見他了,可是談了些什麼?」
薛子墨在椅子上坐定,道:「是,孩兒正要與父親稟報,孩兒與他說,義軍如果想要勝利,首先要解決糧草問題,沒有糧草,連據城而守的能力都沒有,更不可能持久作戰。而山東之地糧食匱乏,唯有從南人那裡借糧,才可以解決糧草之困。路上運糧艱難,路途遙遠,且難以避過女真大軍的監守。但山東瀕臨黃海,若是能夠從海上走,便能避過金人的耳目,糧草之困立解。」
「想要避過金人在海上的耳目,必定需要遠離海岸線航行,困難叢叢,然而困難雖大,卻並非不可行,況且我有一法可以降低困難,到時經海上將南人的糧食運往山東,義軍的糧草便充足了。」
薛慎示意其繼續說下去。
「我們前人早已發明了一種可以辨明方向之物,名曰羅盤,其可以指南北,方向一明,即使遠離海岸線,也不容易迷失方形。羅盤之物製造並不困難,只需要磁石,便可以輕易製造,到時船上攜帶羅盤,可辯方位。」
「其二,今日孩兒發現有一種方法可以做出讓常人看清數倍於前之物,只要有它,十里之外,依然清晰猶然在眼前。若是裝配於船上,令水手用其觀察,定能看清數十里之外的景物,對於海上航行,幫助甚大。而義軍日前必定缺糧嚴重,軍情緊急,他們必定為了這一線生機,而干冒風險,去開闢南下的海上航線。他日一旦與南邊的海上航線成熟,我即墨便可與宋朝商人往來,壯大我即墨,令即墨百姓過上更加富足的生活。」
薛慎聽完,點了點頭,道:「你這兩個法子,確實不錯,這都是你那個格物實驗室里弄出來的?」
「正是,格物博大精深,這些都是我們的先輩首先發現的,我只是將其進行深入研究歸納,以及應用罷了。」
「可想要在遠海航行,要抵禦海上的風暴,我們墨漁坊造出的海船,能經受住風暴的侵蝕嗎?」薛慎道。
「父親,墨漁坊的海船,我不認為適合用於此處,不過我們可以另外造一艘巨艦,用於此番南行開闢航線之用。此船必須造工精益,用料上層,而且能經受住驚濤駭浪的襲擊,如此方可擔當得起此番任務。至於運糧回來的海船,可以由宋朝人打造,他們人多,必定可以短時間內打造幾艘合格的大船的。我們此番必定需要動作迅速,南下借糧,海上運糧最佳時間就在今後的兩三個月……」
「可如此之船何人能造,我即墨雖然有人會造船,可這些人卻沒有能夠造你所說的的海船……」
「父親,此事你不必擔心,我日前認識一老人家,他有著驚人的造船工藝,若是能請動他出馬,那海船想要造出不難,只在於時間問題。只是有一難處,我試曾與他相談,得知他不肯輕易出山,若我所猜不錯,他另有所求……」
書房中,薛子墨詳細分析了盛搏濤的抱負與想法,並與薛慎分析了海上運糧的具體操作事項,父子倆相談甚歡,一時間忘記了之前的不快。
父子倆是在書房中吃的午飯,回到自己住處時已經是下午,薛子墨走在路上,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接下來如何面對桃子,與她說起身世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