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東方 第二章 為了吃
來到這個異時空即墨,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前世的薛子墨是一個農民家的孩子,小時候吃不好,穿的也都是親戚朋友送的舊衣服。沒想到來到這裡,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要是放在後世,那就是富二代,不,是官二代的生活啊。
當然也不是因為薛知縣,也就是他現在的父親,有多麼寵他,而是因為他從小體弱,加上前段時間生了重病,所以才讓家裡下人多照顧一點。平時他的父親薛慎還是挺嚴肅的,吃穿用度都很節儉,老百姓吃的什麼,家裡人基本上也吃什麼,家裡的飯菜幾乎沒有什麼油水,最多放了點鹽,煮了煮,就可以吃了。這讓吃慣了後世美食飯菜的薛子墨,實在無法適應,每次飯桌上只是草草地巴拉幾口,保證肚子里有食物墊胃,就再也吞咽不下去了。薛慎平時不在家吃飯,只有晚上才會回家,有時候晚上也會和府衙里的差役一起吃飯。薛子墨這些天一共和這位名義上的父親吃過三頓飯,看著這位三十多歲卻已經有白髮,面色憔悴,鬍鬚寸長的父親,夾起水煮青菜,實際上就是一些野菜,像品味美食一樣細嚼慢咽,還露出一副享受的模樣,薛子墨內心就佩服不已。只是自己隨便巴拉幾口,一副對飯菜厭棄的樣子,落在父親薛慎的眼裡,就讓薛慎為此對其狠狠地教育了一通:「你可知如今年歲,兵荒馬亂,能在家裡安享太平,有一口熱菜熱飯吃已經很富足了,你還對此嫌棄。你這幾口飯,外面有多少人為了它們而活活餓死?……」薛慎小時候是經歷過金國南下的那幾年戰亂的,對和平以及能夠吃上幾口熱飯頗為珍惜。薛子墨不敢多言,捧起飯碗就將所有剩下的飯菜吃光,薛慎的神色才稍稍改善,只留下一句:「一簞食,一瓢飲……回也不改其樂。你要學學古之聖賢。」
怎麼辦呢,自己肯定是不想一輩子都只能吃這樣的飯菜的,若是來到異世界,自己還要忍受吃食方面的煎熬,怎麼對得起來自後世被稱作吃貨大國的華夏呢。自己作為華夏子孫,在吃食上,是不可能妥協的。
之後,薛子墨便在考慮如何能夠讓自己吃的好些,不是薛子墨受不了苦,他覺得自己能吃苦,從小就是苦日子長大的,長大了也不儘是山珍海味,只要能入口就行。偶爾朋友聚餐,才會去餐館里點上幾個好菜,滿足一下自己的口欲。如今,自己雖然身在宋朝,但作為一個後世人,還有後世的知識見識可以利用,讓自己吃得好一點,還是沒有問題的。
當下正是二月時節,二月二龍抬頭,是個播種的時節,薛子墨沒想到,自己穿越了,還要親自當一回農民。閑暇之餘莞爾一笑,想起小時候,自己也喜歡種種花花草草,家門口和姐姐一人一個小花壇,各種各的,暗地裡互相攀比誰種的更茂盛。再大些的時候,開始幫家裡干農活,除草,種豆,拔秧苗,割稻子……幾乎只要力所能及的,都干過。現在只不過是從頭嘗試而已,都說只要是華夏兒女,種菜絕對是天生的好手,沒理由自己不行。
薛子墨自然不可能去田間地頭去種菜,那可遠了,而且真要像普通農民一樣在田間地頭種菜,那自己又能比他們更專業,種出更多更好的菜?薛子墨可不覺得就因為自己擁有後世的眼光,就能夠比現在的農民更能種菜,藐視人家的專業水平。想要種得比他們專業人士好,那就得另闢蹊徑,所謂彎道超車,不外乎用其他更好更簡便更高效的辦法得到更大的成果。
說干就干,薛子墨早已經想好了,經過這段日子裡了解,宋朝的農民還是有很多蔬菜可以種植的,薛子墨讓家裡的桃子帶人去收集一些菜籽來,不需要很多,但種類一定要豐富,同時問清楚菜的種類;又讓家裡的錢執事幫忙找幾個木匠,按照自己畫的圖紙做幾個木架出來;最後吩咐著小五小六他們將宅院里的兩間大雜物間收拾出來。還好作為即墨知縣的薛慎還是有一些閑錢,薛子墨向這位便宜父親借到了兩貫的銀錢,加上附近的工匠聽說是知縣家的公子請人幫忙做工,都熱情幫忙,而且還主動降低了工錢,否則這兩貫錢實在做不了什麼。
薛子墨本人沒怎麼動,他將桌子搬到院子里,自己在桌子前放上宣紙塗塗畫畫。幾天來,桃子收集到了十幾種不同的菜籽,都被薛子墨分門別類地放好。然後有時和小五小六拿著繩子在雜物間測量記錄著什麼,有時候薛慎回家,錢執事會和薛慎彙報一下,薛慎也當是兒子身體好了,想找點事做,就由他去了,雖然很好奇他想用手裡的兩貫錢做什麼,但他實在還有太多事要做,沒精力關注家裡的小事。
「他愛玩就玩吧,墨兒體弱,多運動運動對身體也好,如今他課業如何,完成得怎樣。」終是關心兒子,薛慎還是問了下薛子墨的學業。
「公子他自從上次病好之後,好像反而聰慧了些許,為人也更加穩重了。如今按照公子的要求,上午課業,下午自由安排時間。下午公子就做著這些事情,聽桃子說公子讓她收集了很多菜種,老奴想,莫不是公子想要學農人種菜,只是又是令人收拾雜物間,又是叫來木匠,老奴實在想不明白公子想要幹什麼。」胖胖的錢執事笑了笑,覺得自己都開始不了解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公子了。
「那就先看著吧,既然他課業都能完成,其他就隨他去胡鬧吧,也許他能給我們一個驚喜,也算是一件趣事了。」
薛慎實在沒有太多精力關注除公事以外的事情,自從二十幾年前靖康之難,金國攻下宋朝半壁江山,山東淪陷,日子就沒有一天好過的。金國人打骨子裡看不起漢人,覺得漢人軟弱可欺,就如同一隻只肥碩的綿羊,隨時等待著讓他們狠狠地宰上一刀。若不是女真人人口實在太少,只能盡量拉攏一批漢人官吏來統治他們的土地,他們早把金國內的漢人當奴隸一樣都給屠殺了。而即使薛慎當了即墨的知縣,實際上的權利也不是很大,他只能管理政務上的事情,軍權卻是牢牢把握在女真將領手裡,就是為了防止漢人受壓迫后隨時可能引起的叛變。如今這個世道,金國朝廷苛捐重稅,匪患橫行,搞得山東地區民不聊生。薛慎其實不在意是誰統治山東,只要百姓安居樂業,少些兵災匪患,如此便好。只是金國蠻族從來沒有把漢族百姓真心當做治下子民,他們只想著剝削百姓的財富,來讓他們的上民享樂,百姓苦不堪言,官逼民返,不是上山當起了山匪,就是舉著恢復宋土,驅除金匪的口號,帶領百姓起義反抗金人。殊不知,起義沒成,反倒造成了更多的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原本富碩豐饒的山東大地上,已經荒草遍生,十室九空。
薛慎是沒有過多地批判那些起義之人,他內心也是想要反抗金國朝廷的,只是他沒有那個魄力以及實力。他只想憑藉如今所擁有的能力,儘可能的阻止匪患對百姓的傷害,對於山匪,他就沒有什麼同理心了。幾年前,一支牢山的山匪,跑到即墨來殺人放火,當時因為附近的軍隊沒有及時救援,導致很多人為此喪生,連薛子墨家裡也不倖免。後來薛慎堅持到軍隊救援來臨,才幸免於難。而就在三年後,牢山的這隻三百多號人的山匪,就被薛慎通過幾年的不屑努力,終於給掃蕩一空,狠狠地震懾了一番周圍的山匪,而薛慎也在綠林間有了索命判官的稱號,令得周圍的匪徒都不敢輕易得罪即墨縣。
薛子墨不知道父親在做什麼,即使知道了,他現在也無能為力,對於這些自己目前辦不到,又傷神的事情,薛子墨向來是置之不理的。用薛子墨的話來說,老是想這些做不到的事情,只會影響自己的心情,還不如先放下,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把每一件能做的事情做好了,困難的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
桃子看著薛子墨在宣紙上畫著,看著像是一些木架子和一些方盆子,有時候還會親自和小五小六拿著繩子去雜物間測量一番,然後又回來在紙上標註上幾個看不懂的符號。她知道作為丫鬟不能夠多嘴,就只好給薛子墨倒倒茶,拿過熱水的毛巾給薛子墨擦擦汗。按照薛子墨的吩咐,桃子和廚娘準備了熱茶水、吃食招待在院子里忙活的木匠和僕役。
一開始,大家都以為這個薛家少爺只是想要鬧著玩,但是沒多久,大家都看出了一些端倪,漸漸地不敢再輕視這個薛家少爺。大家雖然還不知道這些到底是用作什麼的玩意,但是僅看薛子墨畫的圖紙,以及測量的仔細認真,吩咐木匠的要求清晰明確,也知道了這個公子一定是有學問的,也許是自己等人眼拙,見識不夠,才猜不到薛家少爺做的事情。
「咱們只要按照公子的要求認真做就行了,公子帶人親切友好,既付我們工錢,又時常招呼我們吃的,還有如此慷慨的東家嗎?」
如此這般,請來的木匠也都盡心儘力地全力工作著,沒有一絲想要偷工偷懶的念頭。這個時代的勞動人民是如此的樸實,薛子墨有時候看大家連續工作了幾個小時,讓大家停下休息會,大家都邊工作,邊笑著搖搖頭,說東家善意,我們只想儘快為東家完工報答東家,而且大家也好奇東家到底做得什麼,想要早日看到。而薛子墨說不急著完工,也被大家當做了善意的表現,再次呼呲呼呲地起勁工作起來。
桃子有時候會趴在桌子邊上好奇地看著薛子墨繪圖,說:「公子,你自從上次病好了,好像有些不一樣了,懂得了更多的事情。」
「可能是上次發燒將腦子燒通透了吧。」薛子墨找了個借口道。他自己也不相信發燒還能更聰明,不燒壞腦子就很保佑了。「發燒是什麼?」桃子沒在意發燒是不是能讓人更聰明的問題,反而薛子墨偶爾蹦出的後世辭彙更能引起桃子的好奇。
「發燒就是指熱病,實際上就是我們人體溫度調節能力失調,無法排出過多的熱量導致體溫上升引起的病。」薛子墨用最通俗的話解釋了一下發燒的含義,便不肯過多解釋了。實在是要解釋清楚發燒的病因,需要解釋太多其他專業知識,對一個古人講這些東西,要補充的生物醫學知識太多了,薛子墨對一個好奇寶寶可沒有多少耐心。面對桃子的好奇糾纏,最好的辦法就是轉移她的注意力,桃子是一個很容易被帶偏話題的人,這一招屢試不爽。
「桃子,你喜歡吃什麼,以後少爺給你做。」薛子墨道。
「唔,桃子喜歡吃蝦,少爺,蝦肉可嫩了,蘸點醬油和醋,可美味了。只是家裡只有過節的時候才可以吃。」桃子露出一副心馳神往的樣子,不知不覺間,哈喇子掛在了嘴角。薛子墨看到了,用拇指將其拭去,笑著答應以後可以天天吃大蝦。
桃子不知道,薛子墨不久之後,真的實現了桃子天天可以吃蝦的願望,而即墨,也成了遠近聞名的蝦縣,而蝦也成了即墨人致富的法寶之一。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
經過半個月的趕工,終於完成了木架的搭建,兩個雜物間,如今放了六排木架,每排木架之間留兩人可以走動的空間,木架上兩側放上整齊間隔的木盒子,上下三層,裡面已經盛滿了從田間地頭運來的土壤。然後請來了一位家裡的佃農,讓家裡的小五小六打下手,在每個木盆子里種上收集過來的菜種,澆水,施肥,一氣呵成。
做這些時,所有人都看見了,大家都恍然大悟,彷彿驗證了心中的所思所想,但大家都一致認為如此種菜,實在是不可能成的一件事。眾所周知,只有種在日光充足的地方,菜才能長得茂盛,種在家裡,能長出什麼好菜呢。眾人在心中質疑著,只等著看公子的笑話,蔬菜成熟時間短,過個把月就能看到成果了,大家都等著呢。
桃子擔心薛子墨被人笑話,忍不住問道:「少爺,你這樣種菜,真的能種出菜來嗎?我聽種菜的胡爺爺說,種在房子里曬不到太陽,菜是長不大的。」
薛子墨給了桃子一個安心的回復:「放心,少爺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你只管等著吃吧。」按照薛子墨的吩咐,每過段時間,種菜的胡爺爺就會來家裡一趟,看看種下的蔬菜,平時每天白天會打開窗戶通風,晚上則關上窗戶。由於薛子墨之前讓人將雜物間多鑿出了幾個窗戶,這幾個月窗戶位置較高,陽光很容易透過窗戶進入屋子,加上本身房子向南,雜物間里白天的光照還是很充足的。
如此過得幾天,木盆子里的蔬菜種子就發芽了,長出了嫩綠色的芽苗,管理兩個雜物間蔬菜的事主要就交給了桃子來總管,小五小六幫忙。桃子最關心,薛子墨本人則又忙其他事情去了。當一天早上看到盆子里點點綠色的小芽苗冒出來的時候,桃子簡直開心壞了,一早上蹦跳著去叫醒了薛子墨,為此還讓睡著懶覺的薛子墨「狠狠」地訓斥了一番。只不過桃子心大,陽光開朗,況且薛子墨也不是真的生氣,桃子很快又恢復愉快的心情忙活於巡視兩個雜物間里的盆子菜了。盆子菜是桃子起的名字,薛子墨叫大棚蔬菜,但桃子覺得這些是在木盆子里種的,就叫盆子菜。最後拗不過桃子的堅持,薛子墨也就默認了桃子的叫法。往後,薛子墨又安排了一個新的任務,每晚在一個雜物間里點上一個炭盆,具體原因,薛子墨沒有說,只說做實驗。怕桃子一氧化碳中毒,便警告桃子放好炭盆之後,關好窗戶就出來,別在裡面呆太久。每天進去之前先開門通一會風,再進去。並每隔五天記錄下兩個房間的蔬菜長勢,如何記錄,自然也悉心教授給了桃子他們。
桃子八歲的時候進的薛府,小五小六也是薛子墨的伴讀,所以他們基本的一些字還是認得的,但對於薛子墨教給他們的阿拉伯數字還是第一次見,薛子墨只告訴他們這個是偶爾一次看到一個西域商販,他送給自己的一本書中所寫,至於書不知道什麼時候給丟了。阿拉伯數字簡單,桃子幾人多記幾遍就會用了,比漢文的數字更容易記錄,而且薛子墨教給它們加減乘除的簡單計算方法和九九乘法表,也都很快地學會了。桃子作為女孩子,反而學得最快最好,令薛子墨嘖嘖稱奇。偶爾有閑,待桃子幾人消化完之前的數學知識后,薛子墨就會有意無意地教給他們一些更深的知識,偶爾會以遊戲的形式,將勾股定理、數獨、一次方程等教給他們,他們也從不知道這些數學知識在這個時代有多少價值,只知道薛子墨風趣幽默而且有文化。有一次薛子墨出了一道雞兔同籠的題目,讓他們用所學的方法去算,幾人算了半天也沒有算出來,最後薛子墨告訴他們:先讓籠子里的雞和兔都抬起兩條腿,雞duang地一下就都坐到地上了,剩下的就是兔子,每隻兔子兩條腿,那總的腿數量減去頭數的兩倍,剩下的腿數量除以二,就是兔子的數量了,既然知道兔子的數量,就能算出雞的數量了吧。說完后,幾人哈哈大笑,之後他們又拿著這個故事去和身邊的講了起來,直至傳到了薛慎的耳朵里。
做好一切之後,薛子墨就再也不關注這些盆子菜了,而是關注起了一些其他事情,關於金朝、宋朝、以及如何在這個亂世里生存下去的事。這些都是薛子墨不得不提前去關注思考的事情,以前生活在後世那個和平年代里,幾乎不用擔心如何生存下去的問題,最多就是考慮如何賺取更多的錢讓自己生活得更好,買房買車,娶媳婦生孩子,這些都僅僅是讓自己生活得更好,而不用考慮如何生存的問題。每每看到電視上中東地區戰火波及的國家,看著那裡的人民的生活現狀,都會慶幸自己生活在祖國這個和平安定的時代里,有強大的祖國守護,才有現今的和平生活,這在長大后,越發地認同。
如今,身處金國,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山東和宋朝如今所掌握的疆域是相隔的,宋、金兩國,從來不是一直和平,總有一天會發生戰爭,況且還有亂世匪患,不得不早做計劃。自己沒有打仗的經驗,也沒有過亂世生存的經驗,但好歹還是有後世的一點經驗眼光。平時在電視劇、度娘上也會了解一些東西,總歸不是沒有一點辦法可想的。亂世生存,無非是要有的吃,有的穿,有的住,沒有戰亂,沒有殺戮,最好有強大的武裝力量守衛自己的安全。前三者,自己有能力而且很容易解決,后兩者,只能靠人和武力來保障了。薛子墨猶記得近代史上的慘痛教訓,弱者就是要挨打,只有強大的國家,才能抵禦外敵侵辱,放在當下,也是適用的。薛子墨不是太清楚歷史走向,他從小就不愛歷史,但好在喜歡看一些歷史小說,雖然不盡詳實準確,但有些還是真實可信的。他知道,如果確實靖康之亂才發生在二十幾年前,那麼南宋至少還存在,而且還會存在百多年,那麼至少不用擔心很快面臨蒙古的入侵。雖然歷史了解的不多,但蒙古入侵后對漢族形成真正的大屠殺,還是知道一些的,一旦到了那時候,薛子墨可能真的就只能考慮如何逃離華夏了,因為根本就擋不住,也躲不了。
生存遊戲啊,這也太過於真實了吧。薛子墨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如此感慨,繼而想念起曾經的生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