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無錯
「趙溧陽!」趙貞如低吼一聲,一把拽著轉身離開的趙溧陽。
趙溧陽反手,便是一個巴掌。
——啪。
大力震得趙溧陽虎口生疼,腳下踉蹌,好不容易才站穩。
一聲清脆的耳光聲,趙溧陽的巴掌狠狠落在了趙貞如的臉上。
趙溧陽聲音冷得猶如這風雪,她幽幽的看著他:「別拿你的手碰我,臟!」
趙貞如聞言一怔,隨後臉頰紅腫一片。
這一把掌,似乎將他的神智全部打散。
他的玉冠鬆了,頭髮歪歪斜斜的落下來。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他回不過神來。
風雪,好像更大了。
男人眼底幽幽,好似有什麼東西炸裂開來,他紅唇輕啟,看上去有些許妖媚之感,「你說……我臟?」
趙溧陽沉默,隨後決然轉身。
只那瞬間,趙貞如突然上前兩步,將她整個人扛在肩上。
趙溧陽身子騰空,腦袋朝下,血氣上涌。
她臉色大變,扯著趙貞如的衣衫,雙腿亂蹬,又踢又打,「趙貞如,你幹什麼,你放我下來!!」
趙貞如冷冷一笑,眼底沒有半分情緒,只是扛著她大步朝外走去。
趙貞如將她狠狠甩上了一匹馬,隨後自己坐了上去,他雙臂頎長,緊緊箍住她,叫她無法掙扎無處可逃。
一路縱馬狂奔。
狂風呼嘯,白雪紛紛,趙溧陽冷得臉色發紫,卻緊咬下唇一字不發。
一路狂奔到了太平別院中,趙貞如將她拉下馬來,死死箍住她的手腕,隨後對身後跟上來的眾人說道:「你們都守在外面,沒有朕的吩咐,誰都不許進來!」
趙溧陽大驚,不知趙貞如要幹什麼。
那人的臉陰沉到了極點,泛著青白,一雙手緊緊拽著她。
趙溧陽一路又踢又咬,趙貞如不為所動,乾脆又直接將她扛了進去,大步流星的往卧室里走。
趙溧陽這次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眼看著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趙貞如將她扛進卧室,隨後隨意丟棄在了床上。
趙溧陽心頭駭然,看著那人陰冷的面容,心底陡然升起不安,顫聲問道:「趙貞如,你瘋了是嗎?!」
趙貞如冷聲一笑,「不是嫌我臟嗎?我今天就讓你看看,扒開這層皮,你跟我又有什麼區別。」
話音剛落,那人撲身上前,床抖動了幾下。
趙溧陽瞬間被他壓制在身下。
她不由得臉色大變,操起旁邊的枕頭便砸向那人。
趙貞如常年習武,反應速度本就比常人快許多,她砸了個空,趁他分神之際,身子滾了一圈,便要往外跑。
趙貞如毫無憐惜的擒住她的腳腕,將她拖拽到床上。
趙溧陽怕極了,當下張嘴便咬,偏偏那人騰出一隻手來,狠狠掐住了她的下顎。
一陣劇痛傳來,瞬間襲遍全身。
趙溧陽慘呼出聲。
趙溧陽絲毫動彈不了,只是看著他,兩行清淚無聲流淌。
她一字一句的說,彷彿費勁了全身力氣,她深深的看著他,那些年的過往彷彿呼嘯的閃過腦子裡,可什麼都不剩了。
她聲音沙啞,帶著壓抑的刻骨恨意,「趙貞如,我恨你。」
趙貞如眼底好似有萬年積雪,他面上閃過一絲決絕,啞著聲音道:「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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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風雪不止,夾風帶雨,北風呼嘯。
她聽見背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整理衣物的聲音。
空氣里靜默了片刻,只聽見外面風雪的聲音。
趙貞如目光空洞,似乎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他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痛苦,他眯著眼睛,沉聲說道:「你現在變得跟我一樣髒了。從此以後……你也沒有資格再嫌棄我。」
衣袖一拂,一道細風刮過,腳步聲響起。
趙貞如拂袖而去。
趙溧陽木然的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衫,蜷縮在角落裡,坐在地上。
她抬手,看見手腕處一片青紅髮紫,那裡傳來一陣疼痛,她的黑眸微縮,腦子裡空白了片刻。
她背靠著牆,坐在冰冷的地上,隨後將頭埋進了雙膝之間。
她很想哭,可是哭不出來。
心底有些空,又像是湧上了很多東西堵在心口。
很快,門被推開。
覓秀一進門就看見趙溧陽蜷縮在牆角,她埋著腦袋,沒有穿鞋,屋內地面上還有被撕碎的外衫。
她的眼神里儘是茫然和迷離,好像是一個支離破碎的木偶。
覓秀站在那裡沉默了片刻,很快明白髮生了什麼。
她快步上前,從木枷上取下一件外袍,隨後蹲下身將她包裹起來,遮住她的狼狽。
覓秀聲音有一絲起伏,「你……沒事吧?」
趙溧陽瓮聲瓮氣的答:「應該…死不了。」
覓秀看她神色恍惚,心底一緊,突然想到了什麼一般,沉聲說道:「你不要做傻事。」
趙溧陽從膝蓋之間將頭抬起來,看著她,眼底晶晶亮,似笑,可眉頭卻是皺著的,「失了貞潔,難道就要死?」
「你……」覓秀還想說些什麼,可蠕了蠕唇,沒有開口。
「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覓秀看著她,唇角輕抿,隨後走了出去,臨走之前將門合上。
走了出去才看見趙貞如站在院子里。
雨雪天氣,他並沒有撐傘,也沒有披大氅,因身形瘦削,又只穿著一件單衣,在雨雪裡顯得愈發單薄,彷彿有種天地蒼然,他獨立於世的飄逸感。
雪花紛紛揚揚的落在他的頭髮、眉峰、肩上,黑髮沾白雪,他的眉眼好似比這天氣還要陰冷幾分。
他沉默的站在那裡,不知站了多久,久到要和這天地融為一體。
覓秀走了過去。
趙貞如從那房間里收回視線,落在覓秀的臉上。
他的唇角緊緊抿著,因為受了凍,看上去有些青色。他的手握緊,隨後攤開,有那麼一刻,他甚至連開口詢問一句的勇氣都沒有。
他知道,他這次犯下大錯了。
她應該不會原諒他了。
他們之間,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許久,他才幽幽開口,「她……哭了嗎?」
覓秀搖了搖頭。
趙貞如恍然嘆息一聲,哈出一團白色的霧氣。他眼底黯然,有些自嘲的意味,「她應該不會再為我掉一滴眼淚了。」
覓秀很直接道:「陛下,你這件事做錯了。」
趙貞如偏頭,看她。
他又何嘗不知道自己做錯了。
可是他回不了頭了。
他雙眸微微眯起,眼眸深處彷彿也沾染了這天地的寒冷,他眉眼一皺,沉聲說道:「朕是這天下的主子,朕不會錯——」
是她。
是趙溧陽的錯。
是趙溧陽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他、傷害他。
是趙溧陽自己沒有遵守與他之間的承諾。
覓秀不再多說,看著那人決然離去。
雪花紛紛,落滿石階,她抬眼看了一眼這漫天大雪,感受著這凜凜寒風,想著什麼時候汴京的冬天也這麼長了?
趙溧陽病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身體很好,她正值壯年,又並不是從小養在深宮的嬌貴公主。她以前一個冬天都不怎麼生病,到處瘋跑瘋玩,大哥便打趣她說她不像個公主,倒像是山裡的猴兒。
可病來如山倒,在汴京的最後一場瑞雪裡,趙溧陽就突如其來病倒了。
最初兩天大夫診斷只是著了涼,開了一副方子熬著喝了卻也不見好,反而病情加重。
晚上一燒起來便是一整夜,燒得渾身是汗,連被褥都打濕。
她又咳嗽起來,房間里不通風,她也不愛開窗,便整宿整宿的聽到她的咳嗽聲。
短短几天時間,趙溧陽便瘦脫了相。
她的活動範圍只有太平別院里,這院里到處都是趙貞如的人,比起之前居住的長樂宮,守衛不知嚴了多少。
錦兒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她驟然聽聞自己的死訊,只怕傷心得不得了。
自從入了這太平別院,自從羅千青死後,她也就當自己死了。
趙貞如自那天以後,再也沒有出現在太平別院里。
有時候不知是錯覺還是幻覺,夜深人靜之時,她總覺得外面的廊下有個朦朦朧朧的影子,可推開窗戶一看,卻又空空如也,只除了懸挂的一盞燈籠。
伺候她的是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子,叫石婉,模樣清秀,做事不是很聰明,但是勝在憨厚,也從不多打聽她的事情。
這幾日趙溧陽纏綿病榻,不肯下床走動。
石婉心裡挂念著大夫的囑咐,說姑娘這病是鬱氣結胸,需得偶爾吹吹風,到院子里走一走,舒緩心情才能好得快。
石婉便每日折了新鮮的梅花送到房間里,讓趙溧陽聞聞香氣,說不定她就願意出去走走呢。
奈何那姑娘不為所動,整日躺在床上睡覺。
石婉熱臉貼了個冷屁股,心裡不由得想:不就是權貴子弟擄了個良家婦女養在外室,也不知這姑娘有什麼想不通的,整日沒個好臉色,好像全天下都欠她幾百萬貫錢一樣。
直到某天,她又在院子里看見了那個長得極其好看的權貴子弟。
石婉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子,他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衫,好像上次也穿著白色,石婉便想著他大概是喜歡這個顏色的。
他的玉冠很高,一如他人一般高不可攀。
他的眉眼生得漂亮,天寒地凍里,顯得他唇紅齒白,像極了畫本里狐狸精勾引的好看書生。
只可惜,那公子總是冷冷的,彷彿看不見這滿院子里的人。
他一進院子,視線便只會落在那間院子里。
他的問題,也永遠只關於那個姑娘。
他每日都悄悄來,就在院子門口,也不進去,也不讓那姑娘知道他來過。
每次都是那幾個問題,翻來覆去的問。
比如姑娘今天吃了什麼。
姑娘今天睡了多久。
姑娘今天做了些什麼。
石婉隱約察覺到兩人可能是生了什麼嫌隙或矛盾,便盡量挑好的說。
那公子每次都聽得極為認真,時而皺眉,時而欣喜,時而悵然。彷彿她說的話是跌宕起伏的江湖恩怨,十分的引人入勝。
後來石婉多嘴,說了句姑娘不愛出來玩,總是在床榻上,大夫說對病情不好。
她看見那人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
就那瞬間,石婉感受到了一張前所未有的懼怕。
一個眼神,便足以讓她後背一寒,她連忙又轉了話題,笑嘻嘻的說起姑娘喜歡吃四喜丸子,今兒個吃了兩塊。
那好看公子就這麼走了。
石婉捂住胸口,想起方才那人陰鷙的眼神,還覺后怕無比。
不料很快那人又折返而來,手裡還拿著幾塊木板。
他又讓人送來了鋸子、魯班尺、繩子等東西。
石婉有些好奇的看著那人在院子里比劃了一會兒,耳朵里聽著那「邦邦邦」的聲音,不多時,便看見那人手腳利索的又搭起了架子,隱約看著像是一個鞦韆架。
只小半天功夫,那人便搭好了一架鞦韆。
別院里的幾個小姑娘此刻也不怕他了,全都圍上前去嘰嘰喳喳了一番。
「公子真是心靈手巧。」
「奴才原來以為公子是個讀書人,不料木匠活也做得這麼利索。」
「姑娘可真有福氣,能尋得公子這樣的如意郎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