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新仇舊恨
帝啻緊緊咬著牙,緊抓著他褪下來還來不及穿上的上衣,用力握緊,就像是在緊握著他自己的心一樣。
九煞殿殿主芸長空卻又在冷笑著,道:「你這麼痛苦,為的若是身邊那位姑娘,就未免太不值得了。她一直都是為復仇而生的女子,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
他說的話就像是一根針,一條鞭子。
見帝啻低沉著,芸長空又繼續說道:「你以為這位姑娘的故鄉怎麼毀的?無盡之海的盡頭坐落著一個國家,要不是主神殿十六年前的那場變革,如若不是帝釋天,你覺得她會出現在你身邊?這是命中注定的。命中注定你要承受自己深愛的女人所帶給的復仇!」
凱琳娜身子輕顫,拳頭都已經握不緊了,眼眶紅著,似是馬上就要潮濕。
芸長空看向她,譏諷道:「你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吧?他是你滅國讎人的兒子,導致你國破家亡親死近亡的仇人之子!你應該將你的手中的利劍狠狠地刺入他的心臟。」
帝啻蒼白的臉突然發紅,呼吸突然急促,道:「你已經說夠了。」
後者根本不理會他,冷笑著又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你遲早都會甩下芸兒跟別人走的,就像你娘甩下帝釋天跟別的男人走一樣。雖然你娘已經逝去,但她留過一紙遺書。便是讓你在成年之際,派帝家中人將你接回去立為少主。可你知道為什麼沒人來接你嗎?因為你該!」
帝啻突然猛地將頭抬起來,用一雙滿布紅絲的眼睛,狠狠地瞪著他。此時此刻他的樣子看來既可憐,又可怕。
若是以前,芸秋月一定不會再說什麼了、無論是因為同情,還是因為畏懼,都不會再繼續讓自己的父親言語刺激他、傷害他。
但現在芸秋月卻似已變了。
她看起來恨他,又怕他,還對他有種說不出的微妙感情。從她那種道不明說不清的眼神之中可以看出。
現在的芸秋月好像忽然變得對他很輕視,這個曾經令她魂牽夢繞徹夜不眠的少年,現在竟似已變得快要完全不足輕重。只因為他帶給自己的一次次傷害。
好像只要她高興,隨時都可以一腳踹開這窮小子。自然會有比他優秀比他更愛自己的年輕天才上門提親。
「夠了!你說夠了沒有!」
帝啻此時的喉嚨里像野獸般的怒吼著。他的吼聲聽起來就像是郁雲中的雷。他充血的雙眼因憤怒而泛白,看來如同一陣白色的怒濤在翻滾。已將他心裡的悲哀和憤怒,全都火焰般燃燒了起來。
凱琳娜卻已怔在那裡,看著幾近發瘋的帝啻。沒有任何動作。眼神之中也生出了一絲異樣。
「他是仇人的後人。」
「是他的前人毀了自己。」
「是他的前人毀了自己的加油。」
「是這個自己心裡愛著的少年的先輩讓她顛沛流離!」
「殺了他!」
「報仇!用他的血祭奠自己國家,祭奠那些國人的亡魂!」
……
心中有無數道來自無盡之海那頭亡魂的怒吼和哀嚎,它們教唆自己斬殺自己愛的男人,為隕落的國土,為消亡的國家復仇!
帝啻雙眼如同野獸一般,眼珠子從赤紅到泛白,從泛白到血紅。
他面目猙獰,側頭看了凱琳娜一眼,見對方看著自己沉默不語,又深深地望了一眼也在盯著自己,眼神遲疑的芸秋月,推開身前的芸長空走了出去。
從芸秋月身邊經過時,他的手被拉住了。兩個的姿勢變成了一個要走,一個挽留的樣子。她手指在帝啻手心上劃了個圈,眼淚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落了下來。
帝啻心中傳來芸秋月的聲音:我等你。等你回心轉意……
到最後,她還是放下了自己心中在他面前僅留的一絲尊嚴,無數的掙扎在心中做好。到底出來的結果還是選擇去愛他。
帝啻渾身怔了怔,血紅的雙瞳微微有了變化。但他還是做出了掙扎,要甩開她的禁錮。
芸長空的聲音也傳來,道:「讓他走。一個月內他不離開蠻荒域,全蠻荒域中人下至奴隸上至王孫,皆可斬殺!」
待他離開后,石室內的所有人都望著凱琳娜。芸秋月也如此。她的雙眼很平靜,平靜的有一絲讓人害怕。
這是在大婚之日搶了她男人的女子!
芸長空沒有再多說什麼,冷眼瞥了凱琳娜一眼,帶人離開了。
最後石室內只留下她一人,她的胸口開始急促的起伏,眼淚也憋不住的流落下來。凱琳娜崩潰的趴在石床,死死捏著他留下來的那塊衣帶。
放任誰人,在得知自己深愛的男人竟會是導致自己國破家亡親死近亡的兇手的後人,都會崩潰。
這是給了她一個十分為難的選擇。是選擇繼續愛他,跟從他;還是選擇提起長劍,隨時都準備著將它一劍刺入對方的心臟。
為國家復仇,為人民雪恨!
……
陰森黑暗的山洞裡,卻有一堆火焰在躍動,
閃動的光,照亮了粗糙的山壁,也照亮了帝啻蒼白且俊俏的臉。但照亮了那血紅的雙瞳,便使得他更加的猙獰可怕。
就好比隱藏在暗處的野獸,看見了獵物隨時都有可能撲上去撕咬。咬破獵物的動脈,飲光它的鮮血,生吞它的皮肉。
他沒有動,只是靜靜地躺在那裡,靜靜地凝視著火焰的躍動。火焰的本身,彷彿就象徵著生命,已為他帶來了溫暖和光明。
彷彿在火光當中,他看見了自己的臉龐。他的臉,此時此刻因火焰的閃動而變得有了生命。
又一個黎明。雲國的城市剛剛開始蘇醒,帝啻已進城。
在進城的道路上,人已不少了,
有赤著腳、推著車子的菜販,挑著魚簍的海郎,趕著豬羊到城裡來賣的屠戶……他們的生活是平凡而又溫馨的,就像是他們的人一樣。
帝啻看著他們樸實的、在太陽下發著光的臉,心裡竟忽然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羨慕。
別人也在看著他,說不定也在羨慕他的悠閑。
又有誰能了解他心裡的苦難和創傷。
這些人肩上挑著的擔子雖沉重,又有誰能比得上他肩上挑著的擔子。一百擔鮮魚蔬菜,也比不上一分仇恨那麼沉重。
何況,他們的擔子都有卸下來的時候,他的擔子卻是永遠放不下來的。
帝啻散亂著頭髮,以渾渾噩噩地步伐向前一步一步的移動著。好比醉酒的老漢。
從蠻荒域走出來的這一個月,他幾乎受盡了那裡的人民的冷眼和侮辱,但他都忍受了下來。不知為何,在那些冷眼和譏諷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他沒有任何的憤怒,他也憤怒不起來。
他只感覺自己的身心勞累,腦子好似被掏空了一般一片空白。
突然,前方的街道上傳來了幾聲健馬的長嘶。帝啻心中一緊,他敢篤定這些都是向著自己衝過來的!
果不其然,就在這剎那間,他眼前忽然有刀光一閃,一縷寒風貼著他耳朵擦了過去。接著只聽「噗」的一聲,血液飛濺。
一柄刀釘在了他身後的的一名趕集的婦人身上,寬而厚的鬼頭刀竟已入那位無辜夫人的身體半截。
帝啻眉心一獰,馬上便有三匹馬擋在了自己身前。
馬上的三人他都不認識,只見他們拿出一張懸賞令上的畫像左右對照了一下,突然笑道:「臭小子,找你找的好苦啊。雲國九皇子為了逮你已經將價格提高到了一袋靈石。今天你終於肯露面了!」
神仙打架,凡人自然是要迴避的。以免自己遭到無辜波及。
那些街道上的人躲的躲藏的藏,馬上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時間都過去了這麼久,那九皇子還是不依不饒。帝啻拳頭已經握起,抬起凌亂蓬鬆的頭髮下的那一雙血瞳。
一瞪!頓時嚇了馬上那三名一身武者打扮的人一跳。
帝啻沒有說話,因為現在對於這些人,更對於他自己的處境,已到了無話可說的時候。他的劍已慢慢的在他眼前凝出。劍的吞口已能瞧見。
蒼白的臉,漆黑的劍。
劍光一閃,比雷霆打下來的速度更快,比從九霄上下來的雷霆更加的可怕!
沒有人能形容他的這一劍。
一劍出手時,劍上就彷彿帶著種來自地獄的力量。
一劍去,有去無回。馬上便奪走了那三人當中其中一名的生命。甚至連他胯下的馬兒都不放過。
那人怔怔地愣在馬背上,在帝啻不見了身影后。他瞪大的眼珠子登時沒有了生氣,額間顯現一絲血痕。
緊接著在其他二人驚恐的眼神之下,那人連同他胯下的馬兒都成了兩半。
血流一地,成了小泊。
一劍揮出時,帝啻的人早已沒了影蹤。
在那兩人迅速反應,再看到他的時候忽然躍到了街道上那做茶館的屋檐。
他人立在屋檐之上,一手背負一手持劍。黑色的長劍泛著陰寒的折射光芒,殺了人之後卻不見一絲血滴落。
清風吹開他蓬亂的頭髮,倒是有幾分仙風道骨。
就在那剩餘兩人還沒有動身的那一瞬間,只見帝啻的身子凌空飛起,倒翻了出去。
寒光反射在地面,隨即出現了一條長達數丈的裂痕。